昨夜是初春的第一場雨,從下午開始,雨如絲如織般細密無聲,似要清洗冬日積攢已久的塵埃,落到人的心裡又是恰到好處的漣漪,圈圈泛開,勾起絲絲縷縷的回憶,若有若無的情緒,隨著雨絲,又沉入心底。
忙了一整天不曾有片刻歇息,臨近傍晚,小友步行十數里路而至,等了我有一個多小時步行回家。出門時已經是華燈初上,街道上溼漉漉的,店鋪的燈光照在積水上面形成一灘又灘的光斑,紅紅綠綠的,像極了流淌在車聲人影中活色生香的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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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時分,雨開始淅漸瀝瀝逐漸變大,一路和小友快步向著回家的路走去,忙了一天的我當時還不知道吳孟達病逝早已上了熱搜,全民在哀悼這位曾經帶給許多人歡笑的喜劇明星,我們其實真正關心的,不過是自己身邊的人和事,對於旁的事,也不過是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沒有人會真的在意這世上少了誰,幾千年裡來來去去多少人,能夠記載於史冊的人了了無幾,更多的人如塵土一般,不知飄向了哪裡。
沿著人行道一路向前,聽著小友講著他身邊的人和事,看著他矯健的步伐,心下頓生出一種美好的感覺,也曾相約三五好友一起在空曠的街道上走過,暢談過理想和人生,也曾經說過周圍的人和事,彷彿只是一轉念,卻已過去二十餘年。
小朋友步伐很快,我雖然加快腳步,卻依舊需要他時不時地停下來等。他笑我走得太慢,我說:你不能要求一個將近五十歲的人跟上一個二十多歲年輕人的步伐,這要求太高了。
他便走走放慢腳步遷就我的速度,看著充滿活力又成熟的小朋友,突然有一種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二十多年前,我也曾有過一位忘年交的老友,而現在,他和妻子一定早已不在這人間了。
我二十四歲的時候,結識了一位六十多歲的老人,他是郵局退休職工,在我單位下夜,他和妻子就住在單位後院的平房裡,夫妻倆只要吃變樣的飯就會過來請我去做客,席間會告訴我很多的人生道理,也會囑咐我很多事情,2003年,我離開故鄉之時,去他開的書報廳告別,卻發現已經關停,找到他家裡人又不在,只好將買好的禮物放在了他的鄰居家,這是我和老友的最後一次交集,之後我便遷居至異鄉,再沒有任何與老人相關的訊息。剛開始的那幾年還會時不時的想起他和妻子,想起他給我看他們老倆口一生積攢下來的郵票,那些郵票,是連他們的孩子們都不知道的寶貝。
有祖國山河一片紅,有80版的猴票。他會告訴我很多他當郵差時的見聞,他妻子是很好很善良的人,總是把家裡最好的東西拿給我吃,雖然已年近六十,但依舊閒不住,在印刷廠工作,夫婦兩感情很好,他在哪裡妻子就追隨到哪裡。
他是生性耿直的人,總會容易得罪人,但妻子卻理解他,他們的感情是在端茶送水、洗衣做飯中默默傳遞的情感,與浪漫無關,甚至與愛情也無關,但兩個人一生相扶相伴,也爭吵,也鬧彆扭,但彼此間卻有著坦誠的信任。
他總是告訴我,做人一定要正直善良,不能搞邪門歪道,他一生走南闖北,最大的幸福並不是掙了多少錢,而是遠赴牧區送信時牧民們對他的熱情和慷慨,那段經歷於他來說是人生中比較溫暖的回憶。
如果不是昨夜小友約我步行,我可能已將這位曾經的老友忘記。
行至東大橋時,我們沿著橋邊向前走,不知不覺中已走到了這段路的中間。
小友說:沒覺得走多少路,但是現在已經看不到咱拐彎時的路口了。
此時的雨已經很大,聽著他講他故事,我竟有一種感覺,我的人生彷彿濃縮在這短短的一段路上,早已看不到青春的樣子,更看不到人生的轉彎處。來不及回首,來不及嘆息,那些來來去去的人,在我的生命裡漸漸地被時間拋遠,甚至遺忘。
若不是昨夜的雨,若不是昨夜小友充滿光的眼神,我大約會忘記我也曾年輕過,也曾有過那樣一位老友,他也曾像我對小友一般,試圖將自己的人生經驗全數教給我,但最終終歸是該犯的錯一樣也沒少犯。
人總是需要去經歷的,不摔一跤是不會真的感覺到疼的。老友曾經希望我能有一個好的人生,他以為我一定會是一個很好的人,也不會過得太差。
但現在的我,可能不算壞,但是我的理想早已丟盔卸甲,面對如同銅牆鐵壁的現實,我卻如兵馬俑一樣喜怒不驚, 沒有激情,沒有悲喜,更不要談什麼激情了。
看著小友健步如飛,我想起了那時雀躍的我,我會趁著班不太忙的空閒時間,拐個彎去我單位街對面的書報廳找他,他會告訴我當天的新聞,發表他的看法,也會聽我講單位發生的故事 ,告訴我該怎麼處理,如何與人相處,如何去分辨是非………
一如我對眼前的小友,而少年老成的他,是不需要我去過多囑咐什麼的,昨夜與他的同行像互換空間的一段記憶,讓我突然想起這位老友,心裡竟由溫暖之中掠過一絲傷感,他和妻子怕早已不在人世了吧,即使在,怕也見了我不認識了。
1996年我結識他們夫婦,2003年不辭而別至今,二十多年,已經是一個很長的時間,突然想起了這位老友,借百家一角寫下心情,當作是對他們的紀念罷。
人生真的是一個不斷失去的過程,所以,我總是不太願意計較太多,關於愛恨得失,你又能帶走哪一樣呢?珍惜眼前的時光,珍惜身邊的親人和朋友,很多人和我們看似不經意的告別,往往是一轉身真的是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