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傍晚,她和同桌一起走在後山的小路上。正是春末夏初時節,仍有一些迎春花枝條綴滿了豔麗的黃色小花。暖風拂面,她們愜意、輕鬆地沿著蜿蜒的山路散步。
席慕蓉的詩句不斷迴響在耳邊:“我一直想要和你一起,走在那條山路上。” 作為高二的學生,談情說愛還是禁忌的話題,但女孩間的友情卻是洽洽好,輕盈且貼心。
她們學校建在一座山上,這座山叫“筆架山”,得名於校門外兩段筆直陡峭的山路。
騎腳踏車上下學的女生們不得不下車推行,而男生們則總是在上學時分站直了身子,賣力地踩著腳踏車炫耀著高超的車技。放學時則呼嘯著一路衝下這兩段山路,總免不了招來步行學生們的怒罵。
學校的後山還是很原始的未開發狀態,山路上不規則地生長著各種野花和灌木,零零散散有幾處離休高幹的院子。
四五月欲暖還寒時分,她們早早換上了夏裝。她穿著樸實的淡藍色連衣裙,同桌的黃色碎花大擺裙隨著腳步在輕快地跳躍。一處院子裡的梨花開了,零星的白花在枝頭隨風搖曳。
那好像是她第一次見到梨樹,以前竟然不知道梨是長在樹上的。那棵梨樹筆直高大,但樹幹上的枝條卻非常瘦削,每根枝條上綴著稀稀落落的幾朵小白花。
沒有火紅的夕陽,只有淡淡的暮色。蕭條的山景和零落的白花所營造的冷落氣氛,被初夏的溫暖和三三兩兩行走著的學生們的青春氣息所沖淡。這一幕深深地刻在她腦海裡,像是一首寫給青年的詩,一句教人活在當下的箴言。
在那個青春荷爾蒙爆滿的高中教室裡,她們曾竊竊私語,交換著對未來的憧憬,對感情的困惑。她記得同桌給她看她收到的一封情書,赤裸熱烈的愛情躍然紙上,讓她的雙眼和心靈都受到了暴擊。
多年後,同桌在經歷了升學、就業和感情的一番波折後嫁給了她們班裡那個成績優秀但相貌不起眼的矮個子男生。在那個年齡裡,聰明而弱小的男生好像都很害羞。那時她們都想不到他日後會青年得志,大學畢業沒幾年就身居要職,財富和地位都握在掌中。
同桌自結婚後就成為衣食無憂的全職主婦,但誰也沒有料到,在輝煌過後命運會急轉而下,先生不到四十就臥病在床,保守治療十年後竟然抱憾離開人世。
那一天她們走在山路上,遠山如黛。此前和此後的很多天她們也經常這樣在晚自習前散步聊天。學業是一份沉重得沒有重量的負擔,除了學習,她們對世事的艱難一無所知,對空白的未來充滿著絢麗的想像。
記憶漸漸變得暗淡失去了顏色,那院子裡的梨花也由清晰變得模糊。她想對那時的少女們說,慢些走吧,這條路已經快到盡頭,花謝了再開時你們已離開。更多地展露你們青春的笑顏,對那些個子小小的害羞男生們更友好一些吧,他們將來有的成為了家人,朋友,有的從此沒有交集。
那時的他們羞於表達好感,更不敢表白,他們內心的忐忑不安和純真的感情日後慢慢被職場的壓力和家庭的繁瑣事務所磨淡,直到容顏老去,甚至斯人已逝,空留有無以言說的遺憾。
如果那時的她們能預知未來,會不會選擇另外的道路?不同的人?每一步都像是錯,無論升學、工作、結婚、生子、疾病還是死亡,每個人都走向避不開的宿命。
那片青春留在了黃昏裡,記憶將它們深深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