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總盼望長大,總覺得時間過得太慢,希望自己能夠儘快成為大人,總覺得大人有無限的特權,什麼問題都能解決,總憧憬著這一天的到來。
日子就在這一天一天的期盼中匆匆流逝,一晃就已經人到中年,對於童年也只剩下殘缺不全的記憶,猶如樹蔭下的陽光斑點忽閃忽閃地,偶爾觸及心間,卻不那麼清晰.....
最早的記憶是上學的那年,大概是過完春節,雪後晴天,姐弟幾人坐在門口走廊上曬太陽,屋簷下滴著融化的雪水,落到地面濺起水花,溼了半個走廊,老弟還不時用他的手去接滴下來的水,玩得不亦樂乎,大姐時不時呵斥兩句。過了沒多久,四叔過來這邊玩,見我們都在就教玩了一會兒詞語接龍,當然我和老弟還沒上學,玩不過老姐們,老弟失了興趣,乾脆跑到門前空地去踩泥巴玩兒了,棉鞋裡面都流出水了,他好像也不覺得冷。四叔叫姐拿出書來,然後他開始教我讀拼音:a,o,e...至今記得很清楚,這大概算是我的啟蒙第一課了。說也奇怪,我好像對這個也蠻有興趣,接下來幾天就跟著四叔把一年級的課本學了大半。
後來九月份開學,老爸就直接送我去上一年級了,沒上學前班,基本上一年級的內容都預熱了一遍,所以問題不大。那時候的小學,都是在村裡的,學生都是附近的,基本都認識,平常玩兒也是在一起,甚至整個學校各年級的人也認識得八九不離十。記得我這一屆是有46個人,選班委也簡單粗暴,根據成績來確定,我成績一直在前列,一直都是班委成員。而且感覺那時候的自己還是小有點號召力和親和力的,男生女生都愛跟我玩兒,跟男生女生關係都很融洽。不過遺憾的是,後面到六年級及初中以後就每年都拆分重組班級,慢慢地,都斷了聯絡,有些人二十多年都沒見了,即使偶爾見面也十分生疏了。
想來那時候的生活還是最舒服的,熟悉的環境,熟悉的老師,熟悉的同學,同時大家又都是那麼單純,那麼真誠。早晨吃過早飯,迎著朝陽,三五成群相約去學校,一路上都是蹦蹦跳跳、打打鬧鬧的,輕快地走過泥濘的田埂,越過長得彎曲古怪的小松林。在路上每個人都爭先恐後地訴說家長裡短,爭著搶著開發新的“捷徑”——從別人麥田或是油菜田中間穿過,或者從某個高田埂上跳下去。我基本都是比較早到學校的,這個習慣一直保持到現在,早起早準備,從不遲到。也有的同學家裡父母會一早起來幹農活,早飯比較晚,經常會踩著點甚至晚幾分鐘到,一般老師也不會特別為難。學校的設施也都十分簡陋,課桌有的都斷腿了,凳子是自帶的,所以教室裡的椅子是五花八門。我記得我是和表哥坐同桌,他帶了一條小板凳來,一人坐一頭,有時候稍不留神一個人起身太快,另外一個人就會摔跤了。
下課鈴一響,大家蜂擁而出跑到操場上,泥土地的,不平整,有的地方有石頭,還長了草。很多人跑去圍著賣零食的小老太,她的籃子裡總有各種各樣的小零食,楊梅粉兒,果丹皮,唐僧肉,果凍....最多最常見的是瓜子,大家喊她“瓜子婆”,花個塊把幾毛錢買一小袋零食過過嘴癮。我們家的孩子一直都不怎麼愛吃零食,一方面是家庭條件原因,沒什麼零花錢,一方面確實沒這習慣,一直到現在也不怎麼愛吃零食。男孩們最多的是聚在一塊“鬥雞”,打紙板,彈彈珠,女孩們更多的是跳皮筋,跳房子,抓石子,還有各種自己開發的遊戲。誰要是有一個玩具一疊紙牌那就要成為領頭羊、孩子王了,都會圍著他轉。
下午放學就更加歡快了,漫山遍野跑,掏鳥窩、抓知了、挖泥巴、摘野草...一路上是笑著玩著回家,甚至有膽大的玩到天黑還沒回家。那時也不像現在的小孩子這麼多作業,這麼多培訓班要上,放學回到家很快就能寫完作業,然後幫著家裡做農活,放牛、扯豬草、收曬稻穀、摘花生等,這是最常見的小孩子做的活計。晚上7:00雷打不動的新聞聯播,大人忙一天也要開啟電視來看看,其實最主要是要看看新聞聯播後的天氣預報,有時候實在忙不過來就叫小孩子在那裡看著電視,可不能錯過這個,特別是農忙時節,天氣意味著第二天的農事安排。
整個小學我的成績都一直不錯,數學成績稍微弱一點,整體上也是年級前幾名的,也一直是班幹部。因此各項活動都是有參加。三年級的時候被老師任命為少先隊中隊長,要主持全校的活動,升國旗啊、開會啊、早操領操啊。當然了,那時候個子一直穩居班上倒數第二,排隊總是在第二位,當選中隊長後就經常站前面了。第一次主持中隊會是在秋天,全校人都集中坐在操場上,還記得第一句詞是“金秋時節”。那個話筒是一位老師用舊手電筒外殼加海綿改裝而成,音箱也是舊貨,那位老師動手能力超強,喜歡鼓搗這些家電,印象中是位數學老師,但是很厲害還會教音樂,把學校那臺多年發不出聲音的風琴修好了,彈奏風琴叫我們唱歌。那時候的我們並不覺得這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現在想想這樣的日子難以再追回。
小學前五年級是在本村小學讀的,就那麼幾個老師,幾間舊教室,正面四間磚瓦房,大鐵門在中間,左手邊是一、三年級,右手邊是二、四年級,外牆上用紅色油漆刷著幾個大字“百年大計,教育為本”,一直到讀完小學我都沒明白這幾個字的意義,學校的位置是在一個小山頭上,老遠就能看見教室和這八個字。進了大門往裡走第二排是老師辦公室和一些雜物室,這都是老房子,土牆青瓦。再進去就是校園,中間鋪了一條水泥路,四周稀稀拉拉栽著一些冬青樹、柏樹。上課鈴是一塊生滿鏽的舊鋼板,用鐵絲從辦公室廊簷下掛下來,老師們每天輪流值日敲鈴,時間是跟進辦公室的一面掛鐘,有時候老師忘了或是上課去了,下課鈴超時是常有的事。這鐵鈴下面便是升旗臺,大概1米見方,60公分高的水泥臺子,中間插一根大約7-8米高的竹竿,上面飄著五星紅旗,旗杆下面還用磚頭卡著防止倒下。印象中很少舉行升降旗儀式,五星紅旗一直飄揚著。
再往裡走,西邊圍牆有一間給老師煮飯用的廚房,中午老師們就輪流炒菜做飯。隔壁是乒乓球室,有一張水泥磚頭砌得又高又大的乒乓球檯,地面是泥土地沒有鋪水泥,球檯兩頭的地面都被踩凹陷下去了,低年級的同學是用不到的,都不夠檯面高。球室可能算是唯一的體育設施了,你們沒有燈光,門窗也早已壞了,遇上陰雨天,乒乓球滾到角落都比較難找了。東邊圍牆處是廁所,前面有個小花壇,裡面種著一些樹,卻不曾見到什麼花。東北角就是五年級的教室,原本是一間空著的老房子,泥牆青瓦,低矮的門,坑窪的地板,昏暗的光線,下雨還會漏雨。我們能夠讀到五年級其實也是幸運的,之前是說五年級就要撤併到隔壁村的聯合小學去的,後來堅持了這一屆,我們讀完了五年級才撤併。問題來了,我們就沒有五年級教室,臨時把這個空的老教室用上了。記得班主任個子比較高,進出都得低著頭。
院子西北角有一棵大板慄樹,據說當時就有三十多年樹齡了。每年開學季,正好板栗成熟,一下課大家都想方設法去樹上摘板栗,落下一地的小刺球。每年開學不多久,就有一個特殊的假期,農忙假,大概三五天。學校放假讓學生回家幫助幹農活,當然老師家裡種了莊稼。秋季就是收稻穀、花生,夏初就是插秧。每每此時,同學們是又愛又恨,放假固然高興,可還得回家幹活,尤其是那毒辣的太陽曬的人要蒸發了一樣。經過幾天的農忙假回來,老師、學生的臉都黑了不止一個等級。
六年級就去到隔壁村的聯合小學去讀了,離家有4公里左右,每天要起很早走路去學校,最辛苦的其實是母親,每天天還沒亮就起來煮飯,別人家的孩子可能都是去買零食當早餐吃,但我們每天都是吃完母親煮的飯再去上學的。因為姐姐們比我早幾年去聯合小學,這會兒他們已經畢業去初中住讀了(初中就在小學附近),所以這幾年母親都是早起煮早飯,無論颳風下雨,冷熱寒暑從沒間斷過,當時並未體會到這種幸福。這一年裡,我每天早上早早吃完飯,背上書包,帶上飯盒以及給姐姐們準備的鹹菜,沿著唯一的一條馬路,經過集市、村莊、陡坡,上學的路幾乎都是上坡,早早的去到學校,把飯盒送到食堂蒸屜,回到教室開始一天的學習。但也有例外情況,有一段時間,我的右腳大拇指出現膿瘡,腫脹厲害,赤腳醫生拿刀割了包紮起來,鞋也穿不了,路也走不了。我又不喜歡請假,父親便每天用那架老二八腳踏車送我去學校,路上有很多陡坡,只能推著走,每天到了學校都能看到父親頭上的汗水。這一年換了新環境,新班級,新同學,新老師,我一開始並不適應,別人原來的班級都是三五成群的,我們插班進去的感覺很孤單。不過這種感覺並沒有持續太久,改選班幹部還是當選上了,可能新班主任看了我以前的成績還不錯。然後沒多久又跟班上的“男孩王”,“女孩王”玩得很好,逐漸跟大家都熟悉了,在班上也逐漸有了存在感,甚至是號召力。班級搞元旦文藝晚會,我還搭檔另外一個女生做主持人的,後來很多時候都去做主持人,這也延續到現在。
那時候最期待的就是過年,不為別的,只盼望那一身新衣一雙新鞋。那個年代,平時根本不會買新衣服新鞋子,但每到過年時,父母便一定會帶我們坐上“三蹦子”車去鎮上給每個人買一套新衣服,一雙白色回力球鞋,那麼多年,無論多麼難都沒有改變過。母親常說,過了一年了不能鞋還是鞋,襪子還是襪子。這句話我一直記著,到現在我還一直這樣做,過年那天一定至少給自己換雙新襪子。也算是心底的小小的堅守。那時候過年好有感覺,無論年景如何,過年了都得喜氣洋洋,一起嗑瓜子聊天,搓麻將,鬥地主,串門。除夕夜,鞭炮煙花此起彼伏,連綿不絕,初一一大早小孩子到處撿炮仗放。小夥伴們拿塊自家蘸糖果(現在叫米花糖),抓幾顆麥芽糖或者大白兔,拎段兒甘蔗就覺得很幸福了。就像歌裡唱的:每個人的臉上,都喜氣洋洋,見面第一句話,恭喜恭喜恭喜你。物質生活確實不豐富,卻很舒心舒適。難得閒暇,一家人甚至一村人一起玩樂,一起放鬆。這年味許久未聞到了,城市的燈紅酒綠已經麻醉了我們的感官,找不回那片蔚藍天空下的無邪笑容了。
寫了這麼多有點混亂,回顧整個童年還是比較幸福的,儘管物質條件跟現在沒法比,但父母對我們還是很仁愛的,從沒有打過我們姐弟,最多隻是嘮叨幾句。那種藍天白雲,裊裊炊煙,雞鳴鴨叫,鬱鬱蔥蔥,滿眼綠色的鄉村味道;那種簡單純樸,清澈無比,無拘無束,嬉嬉鬧鬧,滿臉歡笑的孩提時光,一去不復返了。留下來父母蒼老佝僂的背影,破壁殘垣的學堂,雜草叢生的小路,遠遠望去,彷彿一切就在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