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浪漫的季節

有日漸溫潤的空氣

也有爭相盛開的繁花

在尋花的季節

惟願這幾首小詩

能為你的生活帶來些許馨香

重慶軌道2號線列車穿行在花海中 鄒樂 攝

開滿大百合的山谷

李元勝

“看，大百合！”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空間發生了彎曲

無盡的曠野湧向那一團白光

彷彿兩個世界在那裡交匯

這是一顆球莖創造的奇蹟

被我切開過的球莖

除了鱗片，還是鱗片

它們圍繞著的中心

沒有數學，沒有哲學

只是有點潮溼的空白

這些低於灌木

甚至低於被踐踏的雜草

掙扎在落葉堆裡的心

圍繞著的，是我們不知道的空洞

不理解的方程式，看不見的輕盈梯子

就像每個詞都有一個後院

每個物種，或許都有一個這樣的球莖

上蒼給它們安排了各自的山谷

各自承受著踐踏和掙扎

承受每一瓣鱗片的苦役

感謝上蒼

他也安排了萬物必須仰視的光

那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焰火

題晶花洞

李元勝

唉，這千杯難銷的萬古愁啊

美有何用

落日有何用

我們全身的火花有何用

把花放在沒有春天的地底下

把魚放在沒有波濤的岩石裡

把馬放在沒有草原的大地

把我放在沒有你的世界

雪白的櫻花在藍天的襯托下分外美麗 羅嘉 攝

好吧，我們聊聊咖啡

李元勝

咖啡

把自己摺疊在杯子裡

那些在烘焙箱裡轉動過的頭顱

那些藏好了火苗的小小熔爐

將在你的舌頭上展開

波瀾壯闊的一生

根的苦，花的香

以一棵樹的形態展開

是的，這是它們本來要經歷的

你喝到的是

咖啡落日般的訣別

為這珍貴一杯

它們放棄了所有的未來

我們所迷戀的

微不足道的日常

其實

是別的生命驚心動魄的獻祭

這無休止的塵世啊

東湖

李元勝

更深處的黑暗蓬鬆著

像隱約的樹枝

正是它們讓湖水富有質感

彷彿劃出了一條界限，我們只是水汽

只是反光，永遠被排除在湖面之外

驚訝於它的沉默，它的無動於衷

我愛的人間如此複雜

甜美而又塵土飛揚

整個下午

我在湖邊散步

整個下午

我卡在兩個世界的縫隙裡

會不會有別的人

看到我眼睛後面的樹枝？

會不會有別的時代

被我永遠排除在外？

有好幾次，它們因我突然變得安靜

像兩部轟鳴的汽車

用上了同一個消音器

春日陽光晴好，鮮花開滿枝頭 羅嘉 攝

小心眼

李元勝

無花果很可愛，也很小心眼呃

它費了很多心思

把花園藏在球形的圍牆裡面

都以為它從不開花

其實呢，裡面花團錦繡，宴席喧囂

它秘密的園門

只有受邀的客人才知道

就像有些人，寫著球形圍牆的詩

過著球形圍牆的一生

只有極少數訪客

能幸運地進入他們的花園

臺階

李元勝

我摸到

一片樹葉裡的臺階

一朵花裡的臺階

一粒果實裡

還蜷縮著的漫長臺階

一個白衣人

一個黑衣人

一前一後

沿著臺階走著

彷彿臺階散發出的光

我僅僅活在

他們之間的短暫距離裡

僅僅活在

他們之間的彼此漠視中

李元勝，魯迅文學獎獲得者、重慶市作協副主席、著名詩人、博物旅行家，現居重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