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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年輕那會兒,很羨慕那些在聚會上侃侃而談的人,覺得這些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什麼話題都能玩得轉。

後來有一天,忽然在一段人際關係建議中看到這麼一個答案——

年輕人,特別是臉皮薄的年輕女孩子,怎麼樣不失禮貌地拒絕那些特別會說話的人勸酒?

答案是:不要理他,這些人多數沒什麼真本事,翻不起什麼大風浪。

這個答案起初我是不信的,因為明明看到他們好像很有能力的樣子。

後來才漸漸明白這些表面上什麼都知道的人,大多數能力不怎麼樣,也過不好這一生。

看到這裡,有人可能要給答案了:因為他們只是嘴上知道,但是卻沒有身體力行。

很遺憾——答案並沒有這麼簡單。

他們真的知道嗎?

林黛玉的瀟湘館裡有一隻鸚鵡,一天“那鸚哥長嘆一聲,竟大似黛玉素日吁嗟音韻。接著念道:儂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儂知是誰?”

葬花詩是大悲之詞。當日賈寶玉聽林黛玉吟唱葬花詩時,不禁肝腸寸斷,眼淚撲簌簌而下。如今鸚鵡說得不可謂不悲,然而黛玉和紫鵑聽了,卻是呵呵笑了起來。

顯然鸚鵡是知道葬花詩的,甚至連音韻都大為相似,然而它卻不明白葬花詩背後的故事和其中的悲劇意識。這樣的“知道”也就只能用來表演。

可惜的是,現實生活中和鸚鵡一樣的人多的是。

有一部某豬動畫片特別火,但中英文兩個版本中媽媽的語氣卻大不相同。

英文版中的媽媽說話溫和親切,而中文版卻透著一股高高在上。

我並不崇洋媚外,相反卻是傳統文化愛好者。之所以說英文版中媽媽的配音優於中文版,並不是我認為國外的月亮更圓,而是中文版中那位配音師,很可能並不明白什麼是真正親和友善的親子關係。而且,她自己很可能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所謂真知,並不在於語言,而在於思維習慣。

當年王陽明的弟子私自記錄王陽明的語錄時,他鄭重告誡:“若遂守為成訓,他日誤己誤

人,某之罪過可復追贖乎?”

意思是如果把我的話錄下來作為既定規則,如果有一天耽誤自己和別人,我的罪過不就大了嗎?

王陽明認為,他的話多是和弟子、同仁切磋琢磨的結果。如果別人只聽到一言半語,斷章取義,那並不算是真正的知道。如果把這一言半語用於實踐,那就是誤己誤人了。

所以,當一個人以為自己知道了某些事情時,要問問自己:到底是學會了幾個名詞,幾句行話,還是真正掌握了思維習慣?

如果不能有此疑問,那麼這些“知道”會淪為茶餘飯後的談資,一不小心就會被明眼人看穿。如果心裡竟然以為靠這點知識,就能接近理想中的生活,那不僅是可笑,而是可悲了。

走路莫學邯鄲,學知莫學鸚鵡。

知道了,為什麼卻做不到?

王陽明說:“聖學只一個功夫,知行不可分作兩件事。”又說:“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

王陽明的意思很明確,既然知道了某件事應該做,怎麼做,那麼就去做——知和行不能分開。

可是道理都懂,為什麼有很多人不去做呢?

普林斯頓大學曾經做過一個實驗。

問第1組學生對這個問題的看法:大多數女人更適合在家裡看孩子,而不是出來工作。

這一組學生當然強烈反對。

問第2組學生對另外一個問題的看法:有些女人更適合在家看孩子。

這一組學生勉強表示同意。

緊接著,兩組學生被要求在模擬招聘中選擇候選人,招聘的行業為男性主導的建築業。

結果卻是:和勉強同意“有些女人更適合在家看孩子”的第2組學生相比,強烈反對歧視女性的第1組學生更傾向於選擇男性。

研究人員大吃一驚,又用“種族主義”做了類似的實驗,結果是一樣的。

明明知道該怎麼做,為什麼偏偏背道而馳呢?

我有個表妹為了減肥每天晚上出去跑步40分鐘,回來後就開心地吃上兩個麵包。結果呢,不瘦反胖了。

她認為自己已經是個愛鍛鍊的“好”人了,那麼稍微乾點“壞”事(吃麵包)就算是對自己的獎勵吧。

所以普林斯頓大學的第1組學生,認為自己已經是一個絕不歧視女性的好人了,那麼幹點壞事(不選女候選人)也算是個獎賞了。

他們混淆了進步與目標。知道什麼事情該做,該怎樣做,這是一大進步。然而,如果作為對這個進步的獎賞,竟然放縱起來,這可就偏離目標了。

王陽明曾經舉過子貢和顏回的例子。

子貢向孔子請教時,孔子常常回答沒什麼可說的。這是因為子貢習慣在語言上學習聖人之道,所以孔子擔心他於過度關注自己的言語上的進步,反而在行動上退步。

那該怎麼辦呢?

孔子對顏回與子貢迥然不同。對子貢是一言不發,對顏回則是“與之言終日,若決江河而之海也。”

孔子對顏回一天到晚說個不停,像黃河決堤奔流入海。

顏回與子貢大不一樣,他是一個始終盯緊目標,不會因進步而放縱自己的人。像這樣的人,知道得越多,對他行動越有利。

所以,儘管顏回英年早逝,他短暫生命中的成就已經讓他成為了聖人——復聖。

因此,知道一件事不算什麼。要緊的是,別把知道當成榮耀,而是盯緊目標,持續努力。

如果想獎勵自己的進步,注意獎勵不要影響目標。

例如跑完步以後,把獎勵自己吃兩塊麵包,換成買一隻鮮花。

假如孩子這一學期透過努力學習取得了進步,不要獎勵他玩一個假期,而是換成其它不影響學習的獎勵。

不做的事情,不說。做的事情,先做再說。做成事情,不說也可。

通往幸通的路是一條直線嗎?

對於那些已經知道了的人來說,之所以沒過好這一生,最大的原因恐怕是把通往幸福的路看成了一條直線。

這倒不是說他們一心要尋找捷徑,而是說他們往往認為已經對知識掌握得爐火純青,但實踐時卻發現大打折扣。因此他們懷疑這些知識是否有用,懷疑自己是否有能力,然後在深深的懷疑中,就此停住了腳步。

王陽明說:“如人走路一般,走得一段,方認得一段;走到歧路處,有疑便問,問了再走,方漸能到得欲到之處。”

現有的知識,掌握得再透徹,也不可能恰好解決所有的實際問題。

正如王陽明所說,通往幸福的路是一段一段的,而且前路不明,時不時就會有岔路口。這個時候埋怨和懷疑是不會解決問題的,只好總結經驗教訓,再去尋求新知識,再去實踐。

王陽明少年時就有做聖賢的宏偉大志。

他先是想靠軍事幫助國家強大,但是很快發現此路不通,因為他沒有施展能力的舞臺。

王陽明轉而向道教求索,探求養生修行之道,但也沒什麼成就。

接著,他拜訪了理學家婁諒,學習格物致知,也就是搞清楚萬事萬物的道理。他去格竹子,結果一無所獲。

再往前,路在哪裡?

王陽明轉而去參加科舉考試,不費吹灰之力就過了浙江鄉試,然而卻在第二年的北京會試中落榜。

第二次落榜後,他組建了龍泉詩社,以詩言志。

兩年後,他終於透過會試,走上仕途。但僅僅5年後,他因得罪宦官而入獄。

出獄後被貶到蛇蟲橫行的貴州龍場,歷經九死一生,終於創立心學,剿匪平亂,成為500年來一聖人。

王陽明的幸福之路極其曲折,他所靠的不是全知全能,而是走一段、學一段、問一段,再如此迴圈下去。到了後來增加了“講一段”,開始講學。

若想接近幸福,只有一步一步往前走,學中走,走中學,如此才能在山重水複疑無路時,忽然柳暗花明又一村。

在這個焦慮氾濫的時代,“我知道”確實能緩解焦慮,但一定要時時問自己:是真的知道了嗎?知道了就滿足了嗎?如果所知所學解決不了全部的問題,又該怎麼辦?

只有想明白了這些,才能靠著“知道”觸到幸福。

願你知道得多,行動得猛,離幸福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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