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時候,陽光一下子就沒了,屋子裡有點陰冷,高樓上的風呼嘯著撲面而來,多日未乾的衣服、鞋子、襪子、被套什麼的,終於有了個乾淨脆實的了斷,實在膩味了粘粘呼呼溼溼漉漉的纏綿。
剛把室外的東西收回來歸置好,老友的電話來了,一如既往的關心,始終如一的溫暖,聊起了從前,聊起了近況,聊起了孩子,聊起了工作,如沐春風的勸慰那麼熨貼。
焦慮、煩躁、出離的憤怒,又有什麼用呢?
誰沒有一些悔不當初的選擇呢?
誰沒有一些義憤填膺的往事呢?
誰沒有一些左右為難的糾結呢?
一輩子那麼長,誰還沒被垃圾噁心過呢?
誰能說是自欺還是欺人?是背叛還是無辜?是故意還是無奈?是處心積慮還是情勢所迫?
都在猜測,都在等待,都在糾結,都在……我們都在過著一種平靜而又絕望的生活。
平蕪盡處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
面對最熟悉最信任的那個人,你為什麼沉默不語、波瀾不驚?
多少的努力乾乾停停,多少的理想有始無終、多少的決定猶猶豫豫、多少的怨懟胎死腹中、多少的發狠南柯一夢……
總覺得一筆錢或者一件事就可以償還對某人半生的愧疚。
總覺得一場雪或者一次遠足就能讓糾結的心波平如鏡。
總覺得一個人或者一條路就能一直走到天黑。
一片落葉就讓人心慌意亂,一絲白髮就讓人英雄氣短,一聲珍重就讓人咫尺天涯……
中年的思慮,不動聲色而又深入骨髓,愛是一輩子恨也一輩子了。
沈復在他的《浮生六記》裡說,奉勸世間夫婦,固不可彼此相仇,亦不可過於情篤。
這人世間的紛紛擾擾,哪一樁哪一件哪一個又能“到白頭”?
夫妻如是,朋友,又何嘗不是呢?
誰見過義薄雲天的友情?
誰見過相濡以沫的愛情?
誰見過不離不棄的親情?
彷彿手中的沙粒,這人世間的放不下忘不掉想不開,握得越緊,走的越快。
唉,我們,都老了,TMD,索性,隨他去吧。
多情卻似總無情,唯覺樽前笑不成。
有哪些讓你隱忍糾結的?有哪些讓你左右為難的?有哪些讓你如鯁在喉的?有哪些讓你卻上心頭的?有哪些讓你欲哭無淚的?
別去問為什麼?
一聲雲外笛,驚看水明樓。
40多歲已經不適宜拍案而起、拔刀相向了,最多也就肝腸寸斷,罵上幾句,啐上幾口而已。
其實,這世上,有些人有些事,見與不見都是不甘,想與不想都是徒勞,罵與不罵都是白費,打與不打都是傻X!
這世上,有些人,只能遙遙相望!
有些事,只能適可而止!
有些糾結,只能埋在心裡!
有些怨恨,只能打碎牙和血吞!
聽聞愛情,十有九悲,原來,朋友,亦是如此。
老媽的電話打破了我的沉思,善良慈祥的老人總是勸我們與人為善,和氣生財,其實,他們又何嘗知道,就算流浪,就算倉皇,就算不甘,就算隱忍,就算九死一生,就算聊以卒歲,就算逆來順受,就算青燈黃卷,我們都早已不再去苦苦追問了。
我們可以裝得波瀾不驚的平靜,可以裝得揮金似土的奢靡,可以裝得沒心沒肺的不在乎……
但我們終究明白,終究會有那麼多的事與願違,讓我們做不到氣定神閒,甚至,會亂了方寸。
悲莫悲兮生別離,樂莫樂兮新相知,人到中年,動什麼別動情,更別再輕易的相信一個人。
縱有萬千不甘,也要明白,一些東西,已經不屬於人到中年的我們。
從此山水不相逢,不問舊人長與短。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一片森林,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會再相逢。
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
45歲,要守住一張嘴,有些話可以說,有些苦不能言。
45歲,要多個心眼了,有些人只能酒肉,不能同甘共苦了。
45歲,要明白一個道理,沒人在乎你怎樣在深夜痛哭,也沒人在乎你輾轉反側要熬幾個秋。
不是所有的等待都經得起來日方長,不是所有的辛酸都換得回苦盡甘來,不是所有的付出都等得來投桃報李,不是所有的隱忍都達得到金石為開……
我們終須明白,心想未必事成,否極未必泰來,馬到未必成功,天道更未必酬勤 。
昨夜忘記下簾鉤,夢涼酒醒雪盈頭。
這世上,沒有誰能陪你走到最後——
那麼多卑微的事物像小草一樣在春天裡綠了在秋天裡黃了,那麼多高貴的事物多麼不可一世啊,還不是一樣春榮秋枯?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還不是眼見他樓塌了?
這幾日的倒春寒也沒能擋住花花草草露出歡喜的笑臉。
小區裡的幾株梅花已經凋謝了,還有桃花在爭春,許是冷了些,花開不多。
西邊河岸有一片小小的“梅林”,雖開得遲,走近看便看到這梅花已經半開半謝了。
其中竟還有一株早櫻,滿樹白色小花,風微微吹過,不時有薄薄的花瓣緩緩飄落。
浮雲一別後,流水十年間,人到中年,常常會無緣無故想起某些人。
有死去多年的人,有杳無音訊的人。
有的,這輩子也許會再見面,也許不見面,反正,只要不死,總有見面的可能;
有的,這輩子是不可能了,下輩子見不見,我也不知道。
都是已經消失了多年的人,藏著掖著捂著,走投無路的時候,志得意滿的時候,錦衣夜行的時候,總會猝不及防的出現。
習習的春風,請幫我給桃花捎個信,可以開了!
那個那個誰,也請給那個誰捎個信,可以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