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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十二月十二日,是我來到貴州省黔南州荔波縣的第216天。

清晨,我開啟走廊裡的小窗,涼涼的空氣混雜著植物與泥土的氣息撲面而來,使人精神為之一振。窗外的世界還是昨日的世界,細雨、微風;天空還是灰濛濛的。天空下是靜悄悄的世界,靜悄悄的世界裡靜悄悄地飄灑著濛濛細雨。萬物都在濛濛細雨中靜默、靜止;接受著這細如線涼如冰般細雨的洗禮、禮遇;在這無邊的濃厚的靜謐中沉睡、沉淪。一草一木、一山一水、細雨微風……萬物的自然姿態創造了詩意,給人以啟迪。所以,詩人會把景物藏在詩裡;詩人會讓他的詩裡也揚起微風,飄起細雨。

我把手伸出窗外,細雨很快鋪滿了我的掌心,一滴一滴晶瑩剔透的雨珠匯聚在一起,在我的掌紋裡慢慢地滾動。一陣涼意從我的手掌蔓延至全身。我打了一個冷顫,心頭好似落上了幾滴冰冷的雨。

霧鎖住了我上班的路,我消失在霧海里,摸索著前行在這個“細雨滿征途、迷霧失小徑”的清晨裡的小路上。這一段東西走向的路傍山而建,東首處直奔縣城方向,直至一頭扎進小河裡,“變”成了一座古樸的小石橋躍出水面,飛架於小河兩岸。到了石橋邊,接近了霧的邊緣,視線才開闊了些;回首西望,全無來時路。

近在咫尺的群山被濃霧包裹著。霧是從山谷裡升起的,一團擠著一團、一片擁著一片,到半山腰處會集成了一片白色的霧海,而後緩慢地向天空中飄去,與灰濛濛的天空糅成一色。有時會在山谷裡升騰起一股白得與其它的霧的顏色格格不入的霧,非常醒目的孤傲地升騰著。我忽然覺得這一股孤傲的雪白的霧氣之端坐著一位老神仙:白裾、白裳、白鬍子……

濃重的霧貪婪地把一座座大山吞噬到肚子裡。大山也樂得其所,把自己藏在霧裡,時不時的也會在霧氣稀薄的地方顯露一下墨綠色的山體後又消失在濃霧裡,一派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姿態。細雨穿過濃霧落在大山的頭上,滑過了大山堅毅刀削的臉,又踩過大山寬厚結實的胸膛,最後在大山的腳下匯入了那條如白玻璃一樣明亮的小河。清澈見底的水質讓它沒有一點隱私——水草伸著懶腰;游魚驚慌失措,它依就歡快地載著細雨從石橋下流過,在大山轉角處消失了蹤跡。

放下傘,昂起頭,就能看見無數條如細線般細的雨從高空飄落。細紛紛揚揚,飄飄灑灑,直奔大地。天與地之間纏綿著細雨,千滴萬滴、千條萬條、淅淅瀝瀝、清清冷冷;從早上到晚上,又從晚上到早上,停了又下,下了又停,這樣地週而復始;地是溼的,天是溼的,我的書也是溼的,連回憶都是溼的,甚至夢都是溼的。

一年生的草本植物在這個時候也出現了枯萎和北方深秋時肅殺後的黃,可絕大部分植物依就蒼翠,大山依然是綠色的基調。我想,這個時候的植物是不喜歡雨的,因為雨很涼。涼的讓人未等觸及它時渾身就頓生一股涼意,一個哆嗦之後,會下意識地搓著手說,天真涼。人們互相寒暄時也往往以這冰一樣涼的天氣為始而引出下文,可接下來的交談往往和這“涼”無半點關係。“涼”只是一個媒介,透過這個媒介的談論也許不是“涼”的感受,但是“涼”卻嵌入式的駐紮在每個人的心裡。

忙完了一天的工作時夜色已經漸濃,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下來。深灰色的天空飄著幾朵淡墨色的雲,籠罩著大山深處的小縣城——一個正在崛起、風景優美且多雨的小縣城。

白天裡大山的山體大部分被綠色植被覆蓋;小部分山體裸露、巉巖骨立。而此時的大山只是一個黑黢黢的模糊的輪廓,矗立在灰白色的亮著三五盞燈的居民樓後面。我仰視著大山,冷峻的大山巋然不動。

黑夜裡亮起的燈火像一隻只螢火蟲,用微弱得可憐的光燃燒著黑夜。霓虹燈點綴著夜色,照亮了長街,溼漉漉的街面反射著微光。路邊芭蕉樹的葉子上還有未乾的雨珠,它們安靜地擠在芭蕉葉片的文絡裡,折射著霓虹燈的光——微弱的光亮,很柔和,柔和得像天上的星光。

雨後的大街就像一個溼漉漉的舞臺:霓虹燈是舞臺燈光;芭蕉樹是舞臺道具;行人是演員,“舞臺”喧鬧起來了——我是一位躲在角落裡的來自於北方的觀眾。默默地注視、慢慢地被感動。感動於天意、感動於緣分,那怕是一面,一瞥的淺淺的緣分,都讓我為之動容。也許你不在意,或許你不曾發覺,一位來自五千裡外的北方人曾出現在你的生活當中,曾經與你擦肩而過,彼此匆匆回眸一瞥,相視無言。儘管你的眼神中有無限的陌生,我卻異常感動,感動從五千裡以外趕到這裡與你的擦肩而過,與你的回眸對視。

每個人的人生都是一齣戲,都有曲終人散的時候。就像“舞臺”一樣的大街,從喧鬧到冷清,而這又是誰的人生戲曲的散場呢?行人漸漸地少了,大街上又迴歸於寂靜。偶爾有三三兩兩的行人在芭蕉樹後的踴路上匆匆而過;偶爾有一兩輛車曳著淡淡的紅色的尾燈燈光從你身邊疾馳而去。最終還是形單影隻的我和空曠寂寥的大街相伴;最終還是剩下了這冷清的舞臺、孤獨的道具、慘淡的燈光和我——這位孤單的觀眾。

我想,大山會記住我,它不會忘記在霧裡和我捉迷藏;細雨會記住我,我不止一次闖入它的世界,它不止一次淋溼我的記憶;小河會記住我,我曾坐在它的岸邊和它一起看山那頭夕陽的笑臉。

我打算用最短的時間步行回到住所,然而,我輸給了雨。在離出租屋尚有一段距離時細雨悄然而至,霓虹燈的光暈裡又現出了它們纖細的身姿,就似千萬條線,紛紛揚揚地飄灑下來,跌落在大街上;跌落在我的腳邊。我覺得雨很可憐,它雖然贏了我,可是用粉身碎骨做了代價;也很可敬,可敬是它奮力地從雲朵裡掙脫出來,義無反顧地跳向地面。

一間陋室、半隻禿筆、幾本殘書;窗外是一川菸草、半壁青山,更兼微風細雨——構成了我的平淡、寧靜的世界。我關上門,關上窗,封閉了我這個小小的世界後靜靜地坐在窗前的桌子旁,聽著窗外的雨聲,喝上一杯自釀的葡萄酒。

夜更深了。細雨一改先前羞澀扭捏的姿態而變得灑脫大方,變得歡快淋漓。屋頂上,房前屋後都飛揚著它的聲音。又是一個夜雨的夜晚——一場雨的音樂獨奏。我將枕著雨,在雨的音樂獨奏中入夢。

2017.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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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於德慶:做人不要太張揚〈雜文)
  • 我們都曾是那個在風雨裡奔跑的大人,也曾是在陽光下玩耍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