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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告別農村再去工廠

農事大忙過去以後,我們聽課的時間也就多了一些,不過課程只有政治理論和現代文學兩門。這兩門課與現實容易結合,任課教師又都比較年青,經受得住下鄉講課的辛苦。上課地點在另外一個村莊的大屋子裡,全年級各班同學會聚一處聽課,見面時分外親切,十分熱鬧。在校時上大課卻從來沒有這種感覺。

在新民歌和許多漫畫裡,竭盡想象歌頌大躍進,形容農業大豐收,糧食多得無處存放。提出的口號是:“鼓足幹勁生產,放開肚皮吃飯。”實際上各生產隊(各村)毫無存糧,我們離開金家宅前,目睹村民兩次用船把新收穫的稻子運到徐行加工成米,供應集體食堂開伙,可見並無存糧。等今年的新稻吃完,集體食堂將何以為繼?人人都看到這種情況,但誰也不會對此說出一個字的評論。我們在殷實富庶的江南已經可以看出危機的苗頭,不難想見,黃淮一帶,黃河之北,將會是一種怎樣的局面。

我們到金家宅不久,就聽說少奇同志(劉少奇喜歡大家這樣稱呼他)要來徐行視察,從嘉定縣到徐行公社層層動員搞好環境衛生,修葺房舍外觀,整修公路路面。凡行車路線必經公路,一律用黃沙覆蓋路面,碾壓平整。我奉命到處畫壁畫,刷大標語,既是為了宣傳大躍進,也是歡迎少奇同志計劃中的組成部分。可惜的是後來計劃有變,取消了徐行之行,我們想見到少奇同志的願望也落了空。

1959年元旦在熱火朝天的大躍進高潮中倏然而至。我們也忙著寫總結、寫鑑定。看自己這一學期在農村“教學、科研、勞動三結合”有多少收穫,還存在哪些資產階級、小資產階級的思想意識、毛病缺點,今後該怎樣進一步學習和改造。統統都要認真梳理,詳細表述出來。對於我這樣的右派,這種總結檢查更是最重要的功課。口頭的、書面的,按時按期的、臨時索要的,都要認真交卷。弄得多了便有了經驗,掌握了規律,簡直可以寫一本《總結學檢討學概論》。

離村的那天,行李用船由幾位同學押運徑往縣城,同學們列隊上路步行。房東們前來相送,直至村口才揮手告別,很是依依不捨。到了嘉定縣城,才發現來嘉定“三結合”的,遠不是我們中文系三年級一家。那天集合在縣城回校的同學估計有四五百人。行李按系別年級分別裝載上車 由押車同學隨行。大隊人馬由校部來人指揮,編隊步行回上海市區學校。一路上浩浩蕩蕩,笑語連連。行程過半,來到南翔鎮。下令就地休息,便覺有些飢渴。有人正想找地方弄些吃喝,忽聽歡呼聲起,原來是學校用車送來了飲水和乾糧——饅頭和鹹菜。同學們用隨身攜帶的水壺或茶缸盛水,接過分發的饅頭和袋裝鹹菜,一頓飽餐。重又精神抖擻,踏上返校之途。

平時在市區來往都是乘車,不覺得路程究竟有多遠。這一回從嘉定回校,歷經鄉村——縣城——鄉村——郊區——市區,雖然只用了一天時間,走了區區六、七十里路,卻好像不知走了多長的路一樣,很是自豪:“我們是從嘉定走回來的”。等到走到第一學生宿舍門前,只見行李堆成小山一樣,押運的同學看守在那裡,正招呼同學取走自己的行李物件。不多時搬運一空,沒聽說誰丟了東西。多次輾轉,無一錯失。證明所有與此有關的人,都有良好的品德,並且認真負責。這也是很了不起的成績。

寒假期間我以校為家,哪兒也不去,其實也無處可去。吳懷德照例每逢假期必回鎮江,照看祖母和雙目失明的母親。即使在校,也無多話可說。他相信我以後必能摘掉帽子,就足夠了。班內跟我一樣留校的也不少,有時能閒聊幾句,不表歧視,就令我深感友情之寶貴。雖然離開金家宅時寫的總結大談了下鄉“三結合”收穫如何巨大,心中一直有著學業被荒廢的遺憾。我得抓緊時間,多讀一些書。而一旦沉入書中,那日子就過得飛快。讀書計劃還差著很遠,新學期便已來臨。

新學期的教學秩序又有新的變化。上午基本上能保證正常的教學,下午和晚間則實行“勤工儉學”,要輪班去工廠勞動。如何輪班全憑班長調配。別人如何當值我不清楚,我每個星期至少有四次下廠勞動的機會。去農村是為了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去工廠是為了接受工人階級的再教育。既然青年人受教育的場所是農村和工廠,那麼辦大學就是多餘的了。果然,到了文化大革命時,大學停止招生。“老三屆”初中、高中畢業生統統送到農村這廣闊天地去接受教育和鍛鍊去了。這是符合邏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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