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美是很曇花一現的,但是這個女子的風華,卻整整延續了兩個世紀,直到今天還被我們銘記。走過漫長的一生,112歲的嚴幼韻一直到最後仍堅持著對待生命的認真,把每一個在人間的日子都活得鮮活,有十足的風韻。
"84小姐"嚴幼韻18歲的嚴幼韻,曾在中山公園看手相,那位先生預言她將來會度過四處遊歷的生活,而且總會和穿正裝、戴高帽的大人物走在一起。——百歲之後嚴幼韻回想起當初的這段寓言:每一句都應驗了。
1905年,嚴幼韻出生在一個十分富有的經商家庭——祖父嚴信厚是李鴻章的幕僚,嚴家以鹽業起家,經營的生意涉及生活的方方面面,全國各地都有嚴家的銀樓。
在這樣的家庭下出身的嚴幼韻也接受了當時最前沿和優良的教育。從小嚴幼韻便有自己的兩個家庭教師,一個教中文,一個叫英文。在中西交融的教育薰陶下,嚴幼韻的視野被開啟。
14歲時,她進入天津的一所教會學校就讀,後來隨家人遷往上海後,到了滬江大學唸書,因為校規太嚴格,大三的時候嚴幼韻轉學去了復旦讀商科,是當時復旦第一批女大學生。
上世紀20年代,不到二十歲的嚴幼韻每天都開著自己的別克汽車到滬江和復旦上學。家境的非同尋常,面容的姣好美麗,氣質的溫文爾雅,使她很快成了全上海大學生心目中的名人。
大學生們常常算好嚴幼韻上學的點,把滬江的校門圍得水洩不通以一睹這個絕代美人的風采。因為她的車牌號是84,大家都紛紛稱她"84小姐"。
嚴幼韻的追求者層出不窮,但她仍專注學業,絲毫也不動心。家人問起,她便回答:"我未來的愛人一定是值得尊敬的,也必須是我愛慕的。"
不久,這位值得尊敬和愛慕的王子便出現了。
在一次復旦的舞會上,風度超群、舞姿翩翩的楊光泩給嚴幼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楊光泩也再難以忘懷那張驚鴻一瞥的臉龐。
楊光泩是當時大絲綢商的兒子,家財殷實。而他本人也年輕有為、才華卓越,在普林斯頓大學取得了國際法和政治學博士,任國民政府外交部駐上海特派員。而且他擅長跳舞、打網球,和靈動的嚴幼韻一拍即合。
他們開始戀愛,並在嚴幼韻大學畢業後舉行了一場盛大而轟動的婚姻。
苦難從天而降婚後的楊光泩與嚴幼韻有如天作之合,彼此相愛,彼此相敬重,很快育有三個女兒。作為外交官的楊光泩需要滿世界地奔走,嚴幼韻便為一家人打點好行裝,配合丈夫一起把工作出色地完成。
然而好景不長,一九三八年十一月,楊光泩一家赴馬尼拉任中國總領事,但是此時的日本野心不死,轟炸過珍珠港後,又氣勢洶洶地進攻馬尼拉。
三年過後,嚴幼韻的丈夫楊光泩和領事館的其他外交官被日軍帶走,家裡的房子也被日軍貼上了封條。作為太太的嚴幼韻毫無預兆地失去了丈夫,有如天打雷劈。但她吞嚥下悲傷,勇敢地擔起了這個壓在她身上的重大挑戰。
她成了家裡唯一可依靠的力量,擔負起三個女兒和傭人的衣食起居。不僅如此,她還收留了那些前來投奔的其他外交官的家眷,整整四十個人、七個家庭在嚴幼韻的鼎力相持下一同度過了無比困頓的戰時歲月。
日軍轟炸後的馬尼拉,市集很快倒閉,甚至沒有油、沒有菜、沒有電。嚴幼韻的女兒回憶起那段時光,說那時候,整個生活彷彿完全退到了19世紀的鄉下。
自小不愁衣食的嚴幼韻,面對絕境,保持著她的鎮定自若。她經受了這麼多的委屈和辛酸,只堅定地說:還會有更差的情況,沒有吃的,那就自己種。
她和家裡的人們把前面的草坪挖開,種下了各種各樣的菜和花生;在地下室養了一群雞,平時吃雞下的雞蛋,偶爾殺一隻以改善伙食。
兵荒馬亂中,嚴幼韻珍貴的珠寶許多都已經在輾轉中亡佚,但她並不憂慮:"一切糟糕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這已經是程度最輕微的了。我只是丟失了財物,其他重要的東西都毫髮無損——我的生命、健康和家庭。"
嚴幼韻就這樣在鎮靜、堅持、從容與超然中度過了艱苦困頓的三年,這是旁人決不可想象的。或許在瑪格麗特的那部《飄》中,我們對這種苦難的感受能更為直觀。
1945年,嚴幼韻帶著女兒們一同去了美國,憑藉她非同尋常的聰慧與幹練以及先前輔佐丈夫的經驗,從事起她生命中第一份工作——在聯合國禮賓司負責所有有關禮儀方面的事宜。
也正是在美國,嚴幼韻第二次被擁入了一個深情的臂彎。
走到人生邊上顧維鈞也是一代傑出的外交官,原本是楊光泩的好友,在嚴幼韻來美后,他便儘自己所能地給予獨在異鄉的嚴幼韻各方面的幫助。
共處異國的嚴幼韻和顧維鈞就這樣慢慢地習慣起彼此,他們相互依偎,也愛慕彼此。
一九五九年,五十四歲的嚴幼韻和七十有餘的顧維鈞締結了婚姻。兩人一直相伴,直到二十餘年後顧維鈞去世。
晚年的嚴幼韻又經歷了喪女之痛。一次次送別自己心愛之人,嚴幼韻這樣心痛。但她從來不沉溺在自己的悲傷中,她對二女兒說:“你要記得,他們生前是很快樂的。”
對待生命的認真深深地鐫刻在了嚴幼韻的骨子裡,她以超度的眼光對待人生的悲歡與得失,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每一個翩翩起舞的當今。
每天起床,她會給自己畫點淡妝,仔細地挑選香水,噴上自己喜歡的味道。
98歲那年,她被診斷出大腸癌,在所有人都深深地為她感到憂慮的時候,她輕鬆地說大腸癌最痛的時刻,是出院前護士揭掉注射器上膠布的一剎那。手術後的第五天,她便滿面笑容地出院了。
幾個月後的生日派對上,她著一身白色繡花旗袍,腳踩金色高跟鞋,化著亮眼的妝容,同給她手術的醫生歡快地跳起了舞。
112歲時,她還會穿著旗袍、踩著高跟鞋出門做髮型,學習烤蛋糕、做刺繡。她一點也不焦灼於生命的流失,笑著迴應媒體的採訪:"我都活了這麼久啦,想吃什麼就吃。叫我光著腳就不會走路,覺得好像要仰過去。我的拖鞋都要有點跟。"
尼采有句叫人動容的話:“所謂高貴的靈魂,即對自己懷有敬畏之心。”嚴幼韻就是這樣的女子。她這一生一直都在認真地生活,認真地迎接每一個直面而上的挑戰,認真地愛身邊的每一個人。她懂得,只有為生命本身而活,才能活出生命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