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多年前一個真實的故事，那時我正經營著服裝生意，每天四鄉五里的去趕集。

記得那年的臘月，市場上牛仔褲的銷售看好，我不失時機，進了一批水磨藍的牛仔女褲，說真的，那批牛仔褲使我小賺了一筆，同時也使我有更多的機會同那些愛美的女子打交道。她們通常為了一件自己喜歡的衣服所表現出來的那份執著，是許多男士望塵莫及的。也就是那時，我認識了晴，她是我的一位顧客，也是那年唯一和我退貨的一個。

清楚地記得那是一個寒冷的午後，落日西斜，街上行人逐漸稀少，我開始慢慢收拾掛在架子上的衣服。

“這條牛仔褲多少錢?”身後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

“120。”我報了價，沒有回頭，因為如果不是真的要買，大多看看就會走。

“你能不能拿下來給我看一下?”

我轉過身，一個很漂亮的女子站在我用兩張鋼絲床搭起來的貨架前面，穿一件紫色風衣，一種很樸素的裝扮。

她需要的腰圍是19寸，所幸那種尺碼的還剩最後一條，她以那種女子們特有的細心，仔細看過那條牛仔褲的款式、面料、做工，沒有說什麼挑剔的話，最後這條牛仔褲以100元的價格成交。她付了錢，臨走時還禮貌的朝我一笑，雖然只是淺淺的，卻燦爛了那個寒冷的午後。

她走後，我開始慢慢收拾那些衣服，畢竟離天黑還有一段時間。

當街上的景物開始朦朧，而天邊僅剩一道白白的光線的時候，我把一切收拾妥當，並且把它們裝到了我的三輪車上，然後彎腰用搖把去發動三輪車。

“請等一下！”

是下午剛剛熟悉的那個聲音。我轉過身，她站在離我有三米遠的地方，手裡是那條19寸腰圍的牛仔褲。也許是天冷，她的臉在依稀的天光下還看得出有些通紅。

我開始時以為是這條褲子的品質有什麼問題，可是等她囁嚅了老半天，我才聽清楚，褲子的品質沒有問題，而且試穿之後也很合身，但她還是希望把這條褲子退回去。按說我們這種攤位一般是不退貨的，但是那天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因為她的美麗，也許是體諒到她的確有什麼不便言明的苦衷，我以少有的豪爽把錢退給了她，並且讓她不必須覺得抱謙。

那天晚上，在我腦海裡呈現最多的竟然是這件事。我試圖用我跟她有限的接觸去分析那條19寸腰圍的牛仔褲被她買回去，究竟發生了什麼……第二天，當我要到另一個鎮子上去趕集的時候，便把這件事忘了。

冬天的集市人來的總是較遲，我擺好攤，街上依舊冷清，平常要等到十點鐘以後，才會有顧客來買東西，所以我可以很悠閒地到鄰近的攤點上去轉一小會兒，跟相熟的人聊聊天。當我再走回來的時候，恰好有一位騎著單車的男士光顧，他一下車就問我有沒有31寸長、19寸腰圍的牛仔女褲?我說有，便拿過來遞給他，他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商標上的尺寸，然後問也沒問丟下100塊錢轉身蹬車就走，忽然又想起什麼似的，問我100塊夠不夠?我笑著說夠了，他衝我笑笑走了，只留下一個寬寬的背影。

那年冬天以後，我用做服裝積攢下的一點本錢，去謀求新的發展。一晃幾年過去了，我經營的那家小飯店因為生意不好關門了，我重操舊業，又幹起了服裝生意。

夏天的天氣酷熱難當，儘管我支了賬篷，但依舊抵不住悶熱，我利用中午顧客較少的空檔，走進了身後有空調裝置的小型商場裡去，以便躲避正午炙熱的Sunny。並且站在小商場明淨的玻璃窗後面，我可以隨時照看我的攤點。

漂亮的售貨員朝我走過來，我想她一定以為我要買什麼東西，於是朝她歉意地笑笑準備出去。但是在我目光和她相接的一霎那，我卻發現那是一個似曾相識的女人，雖然過去了幾年的時間，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來她是那個曾和我退過一條水磨藍牛仔褲的晴，於是我有幸聽到一個完整的故事，去解讀關於那條牛仔褲退貨的答案。

晴告訴我，那年她剛結婚不久，老公失業，在建築工地做小工，日子過得很緊張。可是跟許多愛美的女子一樣，那年她也特別希望有一條牛仔褲。老公的錢都在她手邊，她也知道，買了那條牛仔褲，日子再緊老公也不會責備她，可是當她把那條牛仔褲買回去，等到天快黑了老公還沒有回家，想起他疲憊的身影、消瘦的面容，她一時竟心軟了……晚上，她把這件事告訴了老公，他沒有說什麼。第二天一早，她以為他又是去打工，沒想到，他只是為了把那條妻子心愛的牛仔褲再買回來……

現在，面對她和老公一手經辦起來的商場，我想晴不會再有這區區百元的尷尬，但從她熱切回憶的眼神中，我還是能讀懂什麼是愛與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