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新焦慮

2020年落地的靴子，一個比一個沉。整個中國在承受經濟動能換擋的疫情後遺症。

從年初的萬億新基建、“六穩六保”，到兩會的“不設經濟目標”，到“雙迴圈”內外動能換擋，再到十四五規劃和2035遠景目標釋出，以及剛剛首次提出的“需求側改革”。

一條貫穿的主動脈是：促消費。

中國經濟雖然快速恢復，但嚴重的供給過剩和社會消費需求恢復緩慢的拉扯，反映出了社會貧富差距加大。

擁有購買力的群體快速恢復了消費，在住房、奢侈品、汽車市場上快速反彈；而年中公佈的6億月收入1000以下群體，卻在承受著收入減少、工作內卷等問題。

這和棋盤上的，提升居民收入、保障就業、扶持主體的中小微企業、產業升級、金融注入實體經濟、促進數字經濟發展等戰略全部掛鉤起來。

問題解決的一個關鍵核心是科技創新。

在國際層面，全球化程序走向終結，各國迴流關鍵製造業，中美貿易戰的延續和科技攻防戰的白熱化。

過去的全球化，雖然刺激了全球經濟總量的膨脹，但是在這個國際大分工、全球供應鏈的體系下，各國是在貿易“比較優勢”，長期下來造成了價值鏈的固化——原料國深陷“資源詛咒”、勞動力國家聚集在低端製造業，而發達國家把持著利潤最高的技術環節。

在這個體系下，發達國家承受著產業空心化的魔咒，和供應長鏈路的風險，但他們註定只能迴流一部分高階產業；

問題的關鍵，是科技內迴圈，仍然指向了科技創新。

我們如今正在進行的是一輪新的技術革命，顛覆式的創新、指數型的增長、不斷打破固有壁壘，可以說誰引領了這場技術革命，誰就能獲得未來幾十年的長盛久安。

在這個全世界都陷入不確定性的大分裂、大迷茫的年代，科技是能製造確定性的力量。

估計中國今年對科研投入會繼續加大。憑著GDP快速復甦的優勢，國際機構評估中國會是主要經濟體裡唯一正增長的，這是中國在這一輪技術革命中保持優勢的一個關鍵期。

要站在這個大背景下，去理解高層的“創新焦慮”，也就理解了為什麼現在“反壟斷”不斷髮酵。

中國的反壟斷法已經存在了很多年，在過去是一把用來保護國內企業和市場的利器，也是一柄被刻意淡化的達摩克里斯之劍。

這兩個月從螞蟻，到公開反壟斷監管指南，到如今社群團購，都可以看出監管層的準備是很與時俱進的。

而主要指向的也依然是平臺的排他性協議、大資料殺熟、過度補貼、操縱搜尋、限制流量等不正當的競爭行為，這與歐美國家現在的主要反壟斷思路是一致的——反壟斷是為了激發更大的創新。

企業是中國創新的主體。在2019年全國2.2萬億科研經費中，企業經費支出佔76.4%。

在世界智慧財產權組織的申請中，中國超越了美國成為第一大國，其中華為、OPPO、京東方、阿里巴巴、中興、小米、百度等公司均在專利企業排名前列，涉及了5G、半導體、雲計算、人工智慧、無人駕駛、通訊技術等科技領域。

在11月召開的烏鎮世界網際網路大會上，公佈的“2020年世界網際網路領先科技成果”，其中中國的成果也都來自騰訊、阿里、百度、華為、中科院、清華、浙江大學等公司和機構。

在5G+ABCD的人工智慧、區塊鏈、雲計算和大資料等數字經濟的領域，中國的網際網路科技公司是有準備的。

高層在“明確反壟斷和資本無序擴張”表態的用意已經直接給出：

把原始創新能力提升擺在更加突出位置，努力實現更多“從0到1”的突破。

已經聚集了中國高階人才、資料積累、資金池和技術積累的網際網路科技公司，已經建成了大量面向未來的數字化基建的你們，要把實力用來創造更大的價值、解決社會問題、抹平鴻溝……

全球共識？

在大洋彼岸，美國也對幾大網際網路科技巨頭動了真刀真槍。

美國聯邦貿易委員會和46州總檢察長對Facebook進行了反壟斷訴訟，指認其在過去十年中透過限制競爭的方式維持對個人社交網路的壟斷。

如果這項訴訟透過，Facebook極可能面臨被強制拆分剝離Instagram和WhatsApp業務的局面。

這可能會是美國1998年微軟反壟斷訴訟、80年代AT&T被拆分之後，在網際網路時代最大的一起反壟斷訴訟。

扎克伯格已經被擺到了“全民公敵”的程度，只要是矽谷公司被捲入反壟斷的訴訟，Facebook絕對在名單上。

在2018年，Facebook因為涉及資料洩露被開了50億美元的天價罰單，而國會認為這個處罰還不足以體現其操縱使用者的影響力。

同時，美國司法部對谷歌的反壟斷調查，司法部是以“世紀大案”的級別，槍指谷歌，理由包括其在搜尋市場和廣告市場透過非法措施——如操縱搜尋結果、優先展示付費廣告，來打壓競爭、維護壟斷地位。

在大洋另一邊，歐洲國家對於美國幾大科技巨頭也毫不手軟。

谷歌剛剛因為違反網際網路廣告規則在法國被罰了1億歐元，同時捷克一家搜尋引擎公司控訴谷歌限制市場競爭，索賠約4億美元。

在2017-2018年，谷歌因為反壟斷調查被罰了超80億歐元。

目前歐洲對美國公司展開的反壟斷調查，已經在加劇兩地的摩擦。

初步認定結果是亞馬遜“濫用”大資料，利用平臺手機的資料為自己的競爭創造優勢，並因此做到了在歐洲幾個市場的第一電商。

這被裁定是違反了歐洲主要市場的公平競爭，根據歐盟最新的《數字市場法案》，亞馬遜可能面臨一張價值10%營業額的罰單，按照其目前營收水平估算，大概是280億美元的天價。

歐盟今年連續發出的《數字市場法》和《數字服務法》基本就是針對全球網際網路科技巨頭取得，目前主要受到衝擊的就是谷歌、亞馬遜、蘋果、臉書。

動輒數十億的罰單，讓人擔憂美歐之間會不會爆發一場“數字貿易戰”。

歐美國家的反壟斷歷史悠久，對美國而言就是超一個世紀的政企博弈，呈現出了明顯的從政治鬥爭→針對超大公司→針對不正當競爭的三重進化。

在1890年美國就已經通過了《反托拉斯法》（謝爾曼法案），這也是美國聯邦政府第一部直接干涉經濟活動的法案，政府自此開始了與金錢力量的較量。

當時美國的鋼鐵、紡織、鐵路、食品、化工、能源等工業高度集中於巨型托拉斯，摩根和洛克菲勒兩大財閥威壓美國。這一時期，以洛克菲勒的標準石油被拆分為34家石油公司為標誌。

但是百年之後的今天，當初從洛氏王國裡拆分的公司，也都收束到了美孚、英國石油公司、雪鐵龍等幾個巨頭手上，石油仍是全球壟斷程度最高的行業。

反壟斷的血統深入骨髓，歐美國家並不忌憚“大而不倒”的問題，甚至一度形成“大即原罪”的觀點，這也使得反壟斷程序一直有巨大的爭議，在公平與效率之間不斷拉扯。

從AT&T被拆分到1998微軟的反壟斷調查後，逐漸確定下來的觀點是——反壟斷是為了保證市場自由競爭的公平、保護消費者權益，是為了激發創新。

比爾·蓋茨在聽證會上

創新機制和公平市場，是讓美國為代表的發達國家能源源不斷地產生高階技術突破的制度保障，而顛覆式的技術創新能打破一切壁壘。

一切都是為了保證創新力。

轉型之路

拜登上臺之後，未來美國可能會扛起市場競爭的大旗。

在貿易方面，拜登已經確定不會撤銷第一階段協定，而“恢復和盟友關係”“遏制中國”仍是拜登和民主黨保持美國在全球領導地位的優先戰略。

可以想象，在科技戰方面，拜登對中國在5G、晶片等遏制不會停止。而且鑑於其可能啟用戴琦為貿易代表，那麼一個更加側重市場準入、反傾銷反壟斷的手段使出，要求中國放開資訊產業的市場準入。

中美科技戰將不再是特朗普時期“淨網行動”搞黑名單那麼簡單，中國網際網路科技巨頭仍是中美科技戰中的重要力量，國家不是要遏制其發展，而是要激發其創新力。

放眼全球，科技創新的競爭已經白熱化。

除了歐盟以外，英國、日本等國同樣在對他國網際網路科技公司豎起壁壘，大家都在加快研發步伐，搶奪數字革命的領導權。

在監管規則、企業創新、百姓利益的“不可能三角”中，只希望：

· 市場規則能因此更加明晰，監管不要一刀切，而是能與時俱進鼓勵平臺創新，並激發其為抹平社會鴻溝；

· 夾在博弈中間的消費者，能得到真正的實惠，而不是被轉嫁風險的韭菜；

· 網際網路科技公司也將走上一條轉型之路：從消費網際網路向產業網際網路，從橫向競賽向縱向創新。

其一，從消費網際網路轉向產業網際網路

對中國而言，消費網際網路是上半場，產業網際網路是下半場。

其實，支撐消費網際網路的流量和資本紅利已經見頂，如今社群團購，更像是在爭奪最後少數幾個流量入口。

在消費網際網路完成了資料原始積累和技術革新的網際網路巨頭們，要更多向著產業改造的助力者轉變。

巨頭們的To B化，向新基建、產業網際網路、工業網際網路、智慧製造、智慧物聯網、物聯網作業系統等方向突破，是一個必然趨勢。

阿里雲在國內市場份額已經超越了亞馬遜AWS和微軟的Azure；騰訊從2018年就開始了大範圍的B端化轉型騰訊會議和企業微信等Saas產品開始服務越來越多使用者；京東數科的智慧城市服務正在全國多地實驗；華為的5G+工業網際網路將成為其“數智化”程序的新起點……

其二，從橫向競賽轉向縱向創新

中國作為後發國家，憑藉的是終端和應用場景的創新進一步做大做強，橫向的新場景、新賽道、新風口還在繼續，但縱向的轉向硬科技、中間/底層科技、全鏈路的自主創新變得更加重要。

華為和中芯國際花大價錢攻關造芯，京東方的造屏技術，在硬體端上，中國科技補短板還是漫漫征途；騰訊近年一直在堅持做科學探索獎、WE大會、未來論壇等，積極助力基礎科學的研究……

今後的網際網路科技公司，在服務上要堅持“以人為本”，以使用者為中心；

在業務上，要回歸價值創造，真正解決社會問題；

在技術上，要打通技術鏈路，從硬體到基底到應用，完成科技內迴圈。

未來，在日益複雜國際關係下，中國網際網路巨頭需要進一步扛起實業興國、科技創新的重任，才能持續推進中國經濟。

企業們要站得更高，在大局上與國家利益達成一致，隨著歷史程序的大勢、國運的上升，加入到更激烈的全球科技創新競速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