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漢城、路口大爺
任何人都不應該忽視2020年12月12日高層首次提出的“需求側改革”。
又是一項宏大的系統工程。它將如何重塑中國的經濟發展模式,給居民收入分配、資本市場流向、產業佈局方向、甚至是世界經濟秩序帶來何種扭轉性的力量,絕不能低估。
2015年11月10日,高層在中央財經領導小組第十一次會議上第一次提出“供給側改革”時,沒有人能預估到政策的大開大合將給中國經濟帶來多麼迅猛的反應。
從當年底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明確深化了概念,提出“去產能、去庫存、去槓桿”,再到次年5月權威人士開局首季問大勢,宏觀調控思路完成了一次重大轉變,此後帶來的財富大騰挪超乎想象。
一招棚改,以全世界絕無僅有的方式徹底扭轉了三四線樓市命運。北方小工廠被淘汰,資源能源型省份開始了經濟轉型。大宗商品牛市拉開大幕,全球經濟齊齊進入復甦軌道。嚴監管襲來,中國完成了一次激烈的債務出清……
而今天的“需求側改革”又會帶來什麼樣的化學反應?
目前來看,它可能會引起三大財富轉移運動。
一、第一大轉移運動,是從一部分富人向窮人的財富轉移
最近的風向是真的變了。
今天,市場監管總局雷厲風行,頂格處罰了三大巨頭“未依法申報違法實施經營者集中案”,並且宣告“網際網路行業不是反壟斷法外之地”。
而前兩天,政治局會議在部署明年經濟工作重點的時候,就提出“強化反壟斷和防止資本無序擴張”。
今天,《人民日報》發表文章《壯大新業態 就業路更寬》表達了不同看法。
現在爭議還在進行中,輿論交鋒、市場博弈都屬於正常行為。
但在這個節點和氣候,對網際網路經濟平臺吹響“反壟斷”號角絕對不是巧合。
如今經濟處於下行週期,居民收入增速和消費增速乏善可陳,而網際網路是少數可以逆勢增長的行業之一,一夜造富的故事層出不窮。
比如有的平臺透過惡意補貼等不正當競爭行為,瘋狂圈地擴張,把市場壟斷起來後,再提價,或者搞大資料殺熟。
比如有的平臺,資本打一開始就只是為了收割財富,從P2P到長租公寓,把年輕人割到了韭菜根。
比如有的巨頭加入社群團購,威脅到了底層群體的飯碗。社群團購究竟會給全社會產生多大的經濟效益,目前還無法評估,但是菜販子的“消失”是大機率的。
這些四五十歲就業轉移談何容易啊。就像90年代東北國企下崗潮,美國鐵鏽地帶的工人,這些下崗工人最後是怎麼“解決”就業難題的?
很多都是熬到60歲的退休年齡後,才從失業人口登記簿上消失。是透過時間來慢慢消耗的,非常殘忍。
所以最怕的,就是社群團購弄到最後,可能只是把菜販子的財富,轉移到了網際網路平臺以及為平臺打工的團長們,留下四五十歲的菜販子們在風中凌亂。整個社會並無法實現“帕累托最優”。
新時代的“圈地運動”,給網際網路經濟平臺的老闆和員工,帶來非常可觀的財富,有的IPO甚至還能讓當地城市的房價飆漲。
但如果大量的財富,是透過不正當行為收割來的,那這樣的“神話”還不如不要。
第一中國的產業鏈供應鏈尚未能做到完全的自主可控。我們國產民用大飛機發動機造不了,高精尖數控機床關鍵部件造不了,核心工業軟體也沒有。高階製造業急需研發人才。
而一些網際網路經濟平臺透過壟斷一夜暴富,在它們的“蔑視”和“反傳統”之下,製造業被汙名化了,讓更多的年輕人覺得製造業“老大粗”,沒前途。沒人願意來做冷板凳。
第二中國長期面臨的宏觀風險,既有供給側嚴重的產能過剩,也有需求側的有效需求不足,消費者買不起或者是不敢買。而真正決定中國消費潛力的,並不是少部分的富人,而是多數的中產和底層群體,這才是社會的底盤。
敲打那些有不正當競爭行為的網際網路巨頭,就是要抑制財富,流向這些血液裡沒有流淌著道德基因的富人。
需求側改革,是一場漫長的重新切分蛋糕的過程。
它既意味著中國需要調整制度安排,轉變過往在國民收入結構中重政府輕個人、重城市輕農村的趨勢,讓更多人享受到發展的紅利。
它也意味著中國會給日益失衡的貧富分化適當踩上剎車,向部分高高在上、丟掉了初心的既得利益群體動刀,把這些人的財富轉移或者保留到窮人手中。
此前政策劍指“房住不炒”,為的是抑制房地產過度金融化、泡沫化對消費力的拖累和透支;當下風向轉變為“強化反壟斷和防止資本無序擴張”,強監管的來勢洶洶,網際網路科技巨頭首當其衝。
中國的網際網路,迎來了歷史從未有過的大轉折。
這是一場發生於消費端的轉移運動。
二、第二場轉移運動,是從小縣城轉移到大城市。
很早前,中國的東西差距較為尖銳。從2012年起,中國加速共同富裕的步伐,舉全國之力進行扶貧戰。
那個時候,中國的宏觀調控總體而言是以需求側管理為主,就是不斷透過行政手段來刺激需求,加大投資、消費和出口三駕馬車的速度。其中尤為依賴“投資驅動”。
而彼時沿海富裕地區的傳統基建,經過一兩輪大放水後已經階段性飽和,所以大量投資下沉,尤其是到中西部的十八線縣城——
新建農民房,對1000萬貧困人群進行易地搬遷。村村通硬化路、村村通動力電、村村通寬頻……
為了實現先富帶後富。中央透過轉移支付,把沿海數不清的資源挪到中西部內陸地區,有時候還會給這些經濟落後的地方,開啟更大的舉債空間。
你看位於位於大西南的貴州,這個不沿海、不沿邊的省份,經濟相當落後了吧。2018年其GDP僅為1.48萬億,在內地31個省市區當中排名第25名,但是你猜一下它的政府債務限額是多少?
9360億元!絕對值排名全國第八名。
其債務限額佔比GDP高達63%,排名全國第二,比全國平均值28%高出三十五個百分點。
這種畫風,或許也只有“集中力量辦大事”傳統的經濟體才能出現。
截止今年底,我們832個貧困縣已經全部摘帽,一億絕對貧困人口也即將全部脫貧,取得了人類歷史上非常驚人的成績。
在新的起點之上,提出需求側改革,應該就不是簡單的擴大總需求,搞撒胡椒麵式的投資擴張,而是會更強調經濟規律,追求更高的投入產出比。
唯有這樣,我們的投資才會更趨向於有效投資。在中美脫鉤的大背景下,支撐經濟平穩執行。
基於這樣的邏輯,未來沿海地區以及中西部的龍頭城市有可能會是資源導向的重點。因為當前的人口流動趨勢是大都市圈化,大城市的人口會越來越多。“錢”隨“人”走,才能撬動起最大的經濟效應。
以後一些看似不太合理的事情可能會得到改變。
比如說,廣東、江蘇、山東、浙江、河南五個經濟強省會,債務限額佔比GDP均低於全國平均值,舉債天花板被壓得很低。
深圳是一個非常典型的案例。深圳經濟發達,又是計劃單列市,留存本級的財力非常雄厚,但是深圳的債券限額與財力結構嚴重不匹配。
按照規定,一般債券主要以一般公共預算收入還本付息,專項債券由政府性基金(主要是土地財政)或專項收入還本付息。
而深圳土地資源非常有限,國土收入幾乎沒有增長空間,極大制約了專項債的使用。我查到的一個數據顯示,2018 年深圳政府債務限額 384億元,佔比GDP只有1.5%,其中一般債務314億元,專項債務僅為70億元。
作為一個GDP兩萬億的超級城市,深圳的還債能力是全國最頂尖的,但是它的舉債規模上限卻是非常小的。深圳的煩惱,應該也是國內部分缺地大城市的通病。
在“需求側改革”的思路下,中國可能會調整債券限額。對經濟發達的地方,提升舉債空間,對於經濟較落後的地方,則壓縮舉債上限。使得地方債券限額與財力結構基本匹配。
此外,大量投資可能會傾向於那些龍頭城市,加大對新基建、高科技領域的投資力度。在一二線城市裡,5G、大資料、物聯網、新能源等都將成為重要的政府投資領域。
這是一場發生在投資端的轉移運動。
三、第三大轉移,把財富從以美國為中心的貿易體系轉向以中國為主導的經濟圈中
在美國主導建立的以WTO為核心的世界貿易體系中,美國主宰著全球經貿的大動脈,美元霸權呼風喚雨。
當世界貿易因為美元作為全球貨幣流通變得更簡單的時候,大量財富也在加速湧向美國, 軍火商、華爾街、矽谷……無不是全球財富收割機。
今天,美聯儲大放水加速收割財富,全球貿易保護主義浪潮再次襲來,全球經貿體系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拷問和衝擊。
作為一個有擔當的大國,中國不可能被動等待。
當前,中國加速推行中日韓自貿區、中歐貿易協定,包括即將生效、相當於切走了WTO三分之一地盤的RCEP,都是試圖用零關稅、零補貼、零壁壘來降低全球化的阻力,開啟國門。
一來中國作為全球工業門類最齊全的世界工廠,與其他成員國的經濟加速融合,可以促進雙方的經濟復甦和進一步繁榮,發揮中國經濟的火車頭作用,創造出更多更大的財富。此外,以中國為主導的經濟圈融為一體後,對圈外的產品和服務可以產生替代性效應,部分抵消其他地區貿易保護主義的影響。
二來也能撬開更大的市場空間,提振中國出口,帶來更多的貿易訂單。以RCEP為例,有研究結果表明,當RCEP在除了農業部門以外的所有部門實現貿易自由化時,中國的實際GDP增長率將提高0.22%,出口增長率提高11.44%,進口增長率提高17.12%。
歷史經驗表明,在全球經濟衰退的時候,各個國家會傾向於用關稅戰把外國商品擋在國門之外,以此保護本國的就業和企業生存。
像1929年美國發生經濟大蕭條,胡佛簽署了《斯姆特-霍利關稅法》,將20000多種的進口商品的關稅提升到歷史最高水平,導致當時許多國家也對美國徵收報復性關稅,各國以鄰為壑,國際貿易坍縮,加劇經濟惡化。
如今,在WTO瀕臨“瓦解”的時間點上,中國加速簽訂貿易和投資協定,穩住出口市場,這將關係一次全球性財富大轉移。
這也是一場發生於出口端的轉移運動。
中國,又一次拉開了“鉅變”的序幕。在這場財富大轉移運動中,多少的命運將為此而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