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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瑞敏:我們的目標是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這個偉大復興既有經濟的也應該有文化的。關於經濟復興,目前我們的經濟是蒸蒸日上,這是無可非議的。但是在文化方面我們應該怎麼做,這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我們是一個文化古國、文化大國,但我們卻不是一個文化強國。黨中央高度重視文化問題,這讓我們很振奮。如果說到文化的綱目,我認為這個“綱”應該是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至於如何發展社會主義先進文化,我們應該根據時代特徵,把我們的文化陳述得更通俗、更精練一些,讓老百姓能夠看得懂、記得住,喜聞樂見。社會主義先進文化應該是全民的。核心價值觀具體到企業文化,就是要從中國製造上升為中國創造。這才是企業文化的支撐點。

日本的企業文化是團隊精神,團隊精神以及它所表述的那種年終序列工資,日本的薪金制度可以凝聚人,把人的能力發揮出來,日本員工在工作中對產品是精益求精。美國的戴明發明瞭全面質量管理,但戴明的學說在美國卻沒有市場,日本的質量管理搞成了世界一流,全世界都在學習,原因就在於日本企業具有良好的團隊精神。因為質量管理是團隊系統的產物,美國是一個崇尚個人主義的國家。但美國有自己獨特的企業文化,美國的企業文化是創新精神。美國是以委託代理激勵企業,委託人就是所有者,代理人就是管理者。所有者向管理者要利潤,你給我利潤我給你期權,為了得到期權,管理者自會努力工作。當然,這種模式也有其負面,有時候當管理者拿不出利潤,無法得到期權,他就會造假。這就是華爾街醜聞的一個重要根源。他為什麼要造假呢?因為造假之後股票上去了,期權就兌現了。這是其醜陋的一面,但也有積極一面,積極的一面就是創新,期權文化帶來了美國企業的創新文化。為了得到期權我就要努力去創新,只有創新,我才能創造利潤。

程冠軍:企業文化決定企業家精神,您認為中國的企業文化應該是什麼樣的?當下我們應當塑造和弘揚什麼樣的企業家精神?

張瑞敏:企業文化決定企業家精神,是這樣。企業家精神說到底是企業家能不能創造一種新的資源,或者說同樣的資源在你手裡是否能生產出新的東西。我自己搞了這麼多年企業,我也不知道中國的企業文化應該是什麼樣的。近年來,我自己在探索一種“人單合一”的企業文化,這種“人單合一”模式是企業搭建一個平臺,把每個人的潛力充分發揮出來,讓每個人把他自己的目標和使用者的需求完全一致起來。關於中國企業家精神的培育,我認為從大環境上講,首先要改變沒有誠信的狀態,建立誠信文化,這是必要的基礎和前提。市場以誠信為基礎,如果造假可以多得好處,做虛假廣告的可以有更多的使用者,長此以往我們的社會價值觀就會改變,就會形成一種非誠信文化。因此,建立誠信文化是當務之急。

中國儒家文化中誠信的元素很多,但這種誠信更多的是建立在封建社會的人治的基礎上,好多東西並沒有形成一種制度。所以現在我們最大的挑戰就是怎麼把誠信規範成一種制度。當然,這並不是說要像封建主義那樣,而是一種新的時代條件下的誠信。在市場經濟發展過程中,我們有很多東西跟不上,尤其是法律法規各方面都跟不上,跟不上就會出現問題。所以,我們必須儘快跟上。儒家文化中說,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我認為現在我們對儒家文化不可以全盤接受,因為它畢竟是當時的歷史背景下以小生產家庭為背景產生的,“百事孝為先”,在家庭裡以“孝”把這個家庭鞏固住了;在國家,皇帝就是最大的家長,對父母要孝,對皇帝要忠,這就是“忠孝兩全”,“忠孝兩全”了,社會就穩定了。但是,這種文化最大的缺點是無法營造團隊精神。忠孝文化當然有它好的一面,但在當今全球化和資訊化時代,傳承傳統文化需要揚棄。

搞企業的不能不懂哲學

程冠軍:中國傳統儒家文化中忠孝文化的主旨是人的修養,“修齊治平”說到底講的也是人的修養。您剛才說的是企業文化實際上是一種管理哲學,企業文化說到底關鍵也是人。

張瑞敏:懂哲學的可以不懂企業,但是搞企業的不能不懂哲學。企業家不一定能成為哲學家,但是他不能不懂哲學。我搞了這麼多年的管理,我總結出來幾個字就是:企業借人,管理借力。這就是我自己的心得。有的管理者注重人,主張借人來發展。有的管理者會更多地注重企業的資產、裝置等。資產是死的,人是活的。因此,我主張借人。管理借力,就是更多的藉助外部的力量,從哲學上說就是開創精神。

程冠軍:有人說您就是中國的稻盛和夫。稻盛和夫所推崇的依然是人本管理,應該也屬於“借人”的範疇。稻盛和夫對您的觀點有什麼看法?

程冠軍:近幾年中國很多企業在推行彼得·聖吉的學習型組織理念,從學習型組織、學習型企業,到我們黨提出建設馬克思主義學習型政黨和學習型黨組織。彼得 · 聖吉有一次到中央黨校演講,他說他做夢也沒有想到,他的學習型理念在中國會有這麼大的市場。您怎麼看學習型組織理論?

程冠軍:您剛才用“捕捉”這個詞很好,它形象地表達了資訊時代的特徵。

張瑞敏:檢驗一種商業模式的成功與否,第一條就是你是不是抓住了客戶價值主導。如果連客戶價值主導是什麼你都不知道,那你這個學習是什麼樣的學習?儒家文化的核心歸結起來就是4個字“內聖外王”,我把它倒過來叫“外王內聖”。我們先把目標定好,以此來提高自身的修養。學習型組織的目標首先也應是“外王”,這樣,學習的目的就非常清楚了。否則,如果只是以問題為導向,這樣就沒有意義了。你的問題是不是與目標相對應,這個非常關鍵。我們要以市場的機會為導向,而不是以問題為導向。市場的機會就是使用者的需求,就是客戶價值。

你的下一個時代到底是什麼

程冠軍:創新是一個民族的靈魂,更是一個企業持續發展的不竭動力。企業家最本質的特徵就是創新。您認為中國的企業如何實現真正意義上的創新?

張瑞敏:我們目前的創新,方向都是對的,是好的,但是我們的創新機制和創新環境有問題。能不能真正實現創新,關鍵在創新環境。企業的創新,包括產品、技術創新,也包括商業模式的創新。創新機制能不能使我們真正產生一些超前的東西。在歐美經濟的發展程序中,美國曾經被日本逼的很難受,日本人曾經一度驕傲地說,我們可以對美國說不了。但是到了後來,美國的一個資訊產業起來了,像英特爾、微軟,一個產業就把日本整個產業都打敗了。這個歷史教訓值得我們借鑑。我們看一下國外創新機制的東亞模式,東亞模式以日本、韓國為代表,在電視機還是映象管時代的時候,韓國就開始研發液晶屏,為了研製液晶屏,他們是國家出錢,科研機構、大學和企業出力。其中“三星”參與了這個專案,成功之後,最後以企業的形式推向市場。由此可見,國家主導的產、學、研很有效,這就是大環境。另外,我們再來看網際網路時代的創新,美國最大的網路電子商務公司亞馬遜剛上市就嚴重虧損,但是他們不停地向股民釋放訊號:我的前景非常好,我就是方向,我會引匯出一個新的產業。股民最終相信了它,亞馬遜終於成功了。當前,我們的問題是,研發資金很多,但很分散,不像韓國這麼集中,也不像美國是以市場為準則。現在我們的情況是,很多企業申請了國家的資金去幹別的,根本不是搞研發。國家投入的研發資金是很大,但是太分散。因此,作為企業來講我們等不起,也拖不起,我們的想法是,與其費這麼大的精力來申請資金,還不如自己抓緊時間先行一步。舉個例子,我們現在的出口產品經常被歐美卡脖子。為什麼?因為我們沒有專利,我們的標準不夠。如,我們的彩電出口到美國,美國用他們的標準卡住,你可能就要交專利費20多萬美金。那麼,我們馬上搞出個專利行不行?不行!因為專利不是馬上就能搞出來的,因為專利有超前性,有一個研發過程。目前,國外比較流行專利池(Patent Pool),專利池是一種由專利權人組成的專利許可交易平臺,平臺上專利權人之間進行橫向許可,有時也以統一許可條件向第三方開放進行橫向和縱向許可,許可費率是由專利權人決定的。“專利池”(聯合許可)平臺上的各個專利權人之間依然有專利許可問題。“專利池”並不是一個企業,而是好多企業結成一個聯盟,大家都把專利放進來。比如,我們三家企業,你放10個專利,我放5個專利,他放了2個專利,最後要收益的時候,各家按專利比例分成。

程冠軍:人最難戰勝的就是自己。記得您常說的一句話就是“每天戰戰兢兢,每天如履薄冰”。

張瑞敏:成功是失敗之母。因為成功對一個人最大的傷害在於:你會用那種已經過去的成功的思維模式來考慮新的問題。人又不是神,很難擺脫這個思維。世界500強的平均壽命在二三十年,中國企業的壽命大概就是四五年,企業抓住機遇成功了,然後再往前走就走不下去了。所以,我感覺,企業做大以後,能否繼續走下去,關鍵就是自己和自己鬥爭,看自己能否戰勝自己。

我接受“世界睿智領袖精英獎”的時候,在上臺發言的時候我拿上去一本《 財富 》雜誌,這期《 財富 》的封面畫的是一艘巨輪,就像泰坦尼克號一樣正在沉沒,沉沒到三分之二的程度,下面寫了一行字:企業破產的主要責任就是CEO。現在,我已經把這期《 財富 》雜誌的封面做成一個相框放在我的辦公桌上。這幅畫面的下面還有一行字,大意是說船在沉沒的時候CEO會找出種種理由來解釋原因,但是根源就是他自己。我又給它加了一個備註,備註是德魯克說的一句話:當你的企業要破產的時候,你可能會找出很多理由,但是最根本的就是你自己的責任。什麼責任呢?就是你的思維沒有跟上外部世界的變化。

程冠軍:如此看來,一個成功的企業家首先要學會從自身找原因。

“企業家論語”專欄作家:程冠軍

此文刊登在《南方企業家》雜誌2020年11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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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劃/皮皮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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