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反壟斷委員會主席、曼海姆歐洲經濟研究院院長、曼海姆大學國民經濟學教授阿希姆·瓦姆巴赫，與德國《商報》記者漢斯·克里斯蒂安·穆勒合著的《不安的變革：數字時代的市場競爭與大眾福利》一書指出，基於資料運算和網際網路技術的數字經濟，而今已經深刻的改變了諸如中國、歐洲國家、美國、日本等國家經濟和社會方方面面，提高了資源配置效率，但數字經濟確實也挑戰了現代市場經濟的反壟斷監管準則，凸顯了隱私保護難題，還正在加劇社會貧富分化。

按照書作者的觀點，數字經濟的發展目的，應當確立為促進社會福利的最最佳化，這又必然要保持數字經濟的充分競爭。

難題恰恰在於此。數字技術的應用帶來了一個顯著悖論：技術進步和商業模式的創新會推進競爭，提升效率，但越是新銳的技術，越可能隨著競爭的加劇，最終上演贏家通吃的局面，削弱競爭甚至導致競爭消失。出現這種現象是因為數字產品和服務具有非排他性，邊際成本甚至為零，這意味著規模經濟、範圍經濟是最有效的——沒能在規模之戰中勝出的企業，必然就被排除出整個市場。

數字經濟時代的顯著現象是，我們很難準確概括包括阿里巴巴、騰訊、蘋果、亞馬遜、谷歌、百度等企業的經營範圍，這些網際網路巨頭企業都是跨行業、跨市場經營的。數字經濟越來越突出的上演了平臺效應，企業搭建平臺，再透過持股、併購、自建等方式鎖定相關聯的，可以穩定帶來流量的服務/產品領域，還面向中小企業開放其他服務/產品的互通介面。這種情況下，如果沿用過去依照產品的市場份額判斷是否屬於壟斷的思路，就會變得無所適從。

傳統法律、監管思路，還會根據價格變化來判斷壟斷是否存在，因為壟斷者會濫用市場優勢地位抬價。但這項標準在數字經濟背景下也失效了。網際網路巨頭企業名義上對消費者收取的費用為零——這些企業與消費者之間建立起三方甚至多方交易關係，消費者的資料和注意力是企業看重的資源。在目前，無論哪個國家和地區，還未能很好的根據網際網路巨頭企業的資料能力來建立區分壟斷的監管新規。

當然，從促進市場經濟、數字經濟發展的角度來看，科技創新的迭代速度大大超過了很多行業。這就使得數字壟斷現象往往是難以長期持續的，比如，20世紀90年代，曾被認為壟斷的雅虎搜尋，很快被谷歌以及中國的百度在不同市場取代；微軟的IE瀏覽器曾被控壟斷，但很快，Chrome又成為新的領導者。臉書在美國市場獨大，卻也無法真正遏制TikTok的興起。在中國市場，早已成為穩固的電商領導者的天貓和京東，在與新銳拼多多的競爭中也變得很吃力。這也為反對過早、過嚴實施數字壟斷制裁的論者提供了依據。

《不安的變革：數字時代的市場競爭與大眾福利》這本書為此提出的建議是，從數字經濟時代最重要的生產要素資料出發，降低資料使用的壟斷。比如，監管部門可以設定規則，強化互聯互通，要求不同科技公司對自身收集的資料納入共享範疇，尤其是不得限定構成競爭的新創企業分享網際網路巨頭企業的資料。

所評圖書：

書名：《不安的變革：數字時代的市場競爭與大眾福利》

譯者：鍾曉睿 等

出版社：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

出版日期：2020年10月

社會市場經濟面臨的新挑戰

社會市場經濟是二戰戰後，聯邦德國提出的經濟發展思路，也就是彌補英美式自由放任經濟的缺陷，在不損害市場競爭活力的前提下，有效強化政府監管和再分配職責。社會市場經濟的經濟政策，遵循市場力量儘可能自由發揮作用的原則，重心傾向於讓發展成果為社會大眾所共享。《不安的變革：數字時代的市場競爭與大眾福利》書中強調指出，（聯邦）德國在二戰後得以快速恢復，並於20世紀50-70年代實現了經濟騰飛，這有賴於社會市場經濟的模式為德國經濟帶來了較好的發展環境，而德國政府強化的反壟斷，事實上也是讓德國中小企業長期得以保持增長活力的關鍵。

如前述，數字經濟時代，傳統的反壟斷政策思路必須進行必要的變化調整。書作者認為，監管部門應當意識到而今經濟執行的方式、特徵、規律都有所變化，需要注意到壟斷代替競爭、資料代替價格、網路自由職業者（也是所謂的零工經濟）代替社會夥伴關係、分享代替產權等新趨勢，重新致力於建立與數字經濟相容的社會市場經濟體系。

針對數字經濟總是難以避免從技術應用初期的過度競爭，發展到技術成熟階段的巨頭壟斷，書作者強調了監管部門要將反壟斷的重點轉向推動強制性的資料共享。不僅如此，“如果市場在很長時間內沒有顯示出增加競爭的趨勢”，政府就需要主動介入，制定新規則，比如限制產品使用，又如拆分巨頭企業，再如鼓勵其他企業進入現由某家巨頭企業壟斷的業務領域，另外，還可以限制某家平臺企業接入其他企業的產品/服務的標準、方式。

而對於網際網路巨頭企業以及其他行業企業在數字經濟時代經常出現的濫用使用者資料等做法，並因此使得使用者資料安全受到威脅等情況，這本書指出，監管部門應切實保障使用者資料安全權益；檢查使用者獲得網際網路服務所必須接受開啟定位、錄音、通訊錄等許可權的必要性，核查企業獲得使用者各項資料的必要性以及利用使用者資料的方式，增加企業保障使用者資料安全的相關義務。

如何讓數字經濟為全民福利增長服務

現在的問題是，數字革命還沒有真正導致消失的很多崗位，變成了可以以零散方式外包，由自由職業者承攬，收入和福利狀況難以保障的鬆散崗位。這意味著，即便在實現就業的人群中，貧富差距已經拉開。這本書建議，各國政府都應當根據數字革命的發展規律，強化教育培訓職能，推動民眾尤其是青少年增強相應的就業技能。

《不安的變革：數字時代的市場競爭與大眾福利》這本書還談到了共享經濟等數字經濟所塑造的經濟（商業）新模式崛起，所造成的社會影響和產業變革。書中分析了計程車、房屋中介、金融業、通訊服務、零售等不同行業在數字經濟時代出現的新變化，指出儘管數字革命總體上賦予了這些行業以新的效能，但仍然會出現一些亟待解決的新問題。比如，網上藥房興起後在德國等國家已經導致大量藥房倒閉，尤其是那些分佈在偏遠地區、本就生意不好的藥房——這就讓居住在農村、郊區的民眾相對過去，很難在心血管疾病突發時買到必備藥品。

另外，要讓數字經濟創造的福利服務於全民而非寥寥幾個企業巨頭，就必須重視公平納稅的問題，透過健全法規以及跨國間協議來修補避稅、逃稅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