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什麼風口最熱?
相信很多人都會脫口而出:直播電商。在2020年疫情“黑天鵝”的影響下,大量的實體商家、生產廠商紛紛轉戰直播電商,寄望於直播帶貨去庫存、提銷量,以彌補業績出現的下滑。
那麼,直播電商又帶火了哪個職業?相信很多人會脫口而出:帶貨主播。隨著一些頭部主播開啟瘋狂帶貨模式,各路明星藝人/作家/企業家也紛紛下場。除了大家耳熟能詳的李佳琦和薇婭們,諸如董明珠、梁建章、李彥宏、張朝陽等企業家,外加“真還傳”的羅永浩等都陸續做起直播,鉚足勁為自家或者別家的品牌產品代言。
各行各業湧入直播電商大潮,不分圈裡圈外、新人舊人,可謂2020年直播電商領域的真實寫照。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圈子從2020年初至今,經歷了大起大落的“過山車式”發展,這就是MCN機構。
從野蠻、瘋狂的生長、吸金,到如今經歷全行業打假、純傭終結、銷售額分賬及市場低迷,MCN行業只花了一年時間。
根據艾媒諮詢釋出的資料報告顯示,2020年MCN機構數量預計將達到28000家,雖增長率達到93.1%,但已經呈現同比增速逐年遞減的趨勢。更有部分MCN趕在行業巔峰期,以“大撤退”的方式見好就收。
面對即將過去的2020年,轉眼到來的2021年,MCN變化幾何,前景如何?
需求井噴,“一坑”難求人物:小月 職業:直播選品 地點:杭州·餘杭“去年初(2019年)還在求企業做直播,今年年初則是一窩蜂找上門來,而現在……”
當時很多商家註冊的電商店鋪普遍缺乏流量,短時間內難以轉化銷量,因此,這些客戶開始尋求與坐擁巨大流量、主播的MCN合作,涉足直播帶貨。
可她此時已經應接不暇了。因為瞬間井噴的直播合作需求,讓她和公司的主播們異常忙碌。一般而言,一場時長為兩小時的直播可以安排推介十款商品,但3月份開始由於投放合作的企業眾多,兩小時內主播往往需要推介三十款甚至更多的商品,每款商品的講解時間甚至不足四分鐘。“那時候主播講解方式只能是照本宣科,拼命地念流水賬。”
這時杭州的眾多MCN機構已經開始供不應求,“有的企業為了產品能在直播間出現那麼兩三分鐘,都是不籤合同直接給公司賬號轉上架費,佔好了‘坑位’之後,再開始與選品聊產品賣點,溝通直播細節。他們以為只要錢到賬公司就不能拒絕了,而我們財務經常會收到毫無頭緒的轉賬,之後才有合作企業陸續過來認領。”
小月介紹,由於企業直播需求激增,MCN簽約主播只能增加直播時長,以往是晚上7點以後才會開直播,可是從三月中旬開始,幾乎都是從午後一直開直播直至深夜十一、二點。每場直播期間,主播的休息時間也從以往的半小時縮短為十分鐘。
“全都累瘋了,一整天下來,一位主播往往要在直播間推薦三、四百款商品,完全是累癱了,都不知道自己唸的臺詞是什麼。”即便如此,這家MCN旗下籤約的近三十位主播還是連軸轉,否則難以消化井噴的客戶需求,“頭部主播的‘坑位費’也從2019年底的8萬元漲到了10萬元,後來還在漲。”
據小月介紹,即便是“初出茅廬”的小網紅、小主播,直播“坑位”也遭到哄搶,原本小几千元的“坑位費”愣是漲到萬元水平,還有外貿企業一開口就說要投入幾十萬元,“買下”公司新簽約小網紅的週末整場直播。
這股熱潮讓國內很多MCN管理層始料不及,小月所在機構為了應對2019年中的行業洗牌,基於壓縮經營成本的考慮,在2019年第四季度“勸退”了十幾位流量“吊車尾”的小網紅。結果面對突如其來的需求,公司又急忙四處“抓人”,“如果沒有勸退這麼多人,說不定今年三、四月份還能大賺一筆坑位費呢。”
實際上,國內很多MCN啟動新一輪的招兵買馬,正是從今年二季度開始的。
無度瘋長,人才稀缺人物:CINDY 職業:HR兼行政 地點:廣州·天河“我原本以在MCN從事人資工作,是不需要擺攤設點做校招的,誰成想那段時間天天泡校園。”
2019年底,由於不喜歡面對“眼高手低”的應屆畢業生,讓菜鳥應聘者“攪壞”心態的Cindy辭去原單位工作,應聘成為廣州天河區一家MCN機構的人資專員。儘管機構規模小,人資專員還需兼任行政工作,但只要無需像以前公司那樣要頻頻與應屆生打交道,她就感覺ok。
可事與願違的是,2020年初,廠家、企業的直播電商合作需求井噴,MCN簽約主播連軸轉依舊無法滿足與日俱增的需求,公司管理層決定大量孵化新晉網紅、招聘主播,為了降低成本進行集中招聘,公司的領導又要求她開展校招工作了。
“說是剛畢業的學生好管理,也聽話,加上網紅無需特定專業、工作經驗,年輕漂亮就行。”Cindy表示校招直播的確比社招容易,儘管應屆畢業生涉世未深,但都認定一個死理,那便是網紅主播工作簡單且收入頗豐,是實現“財務自由”的最佳途徑。
為了滿足這種“眼高手低”的心態,順應畢業生“錢多活少”的訴求,公司更是調高了新人網紅的起步底薪,只要錄取,學員在實習、培訓期間的底薪達到了4000元,之後直播上架費以及佣金分成還另算,一時間碾壓了不少金融、技術類崗位的待遇。
短短兩個月時間,公司透過校招、網招錄取的網紅培訓生,便已高達100餘位,為了容納下如此龐大的網紅主播團隊,公司還從7月初開始租下了更大的辦公區域,改造了十幾間直播間,供新人實習直播使用。
“那陣子天天就是招聘、入職、培訓……累死人了。但是業務需求還在增加,原本計劃培訓三週之後再上崗的新人,結果全都以工代訓了。”Cindy回憶,為了消化激增的企業直播訂單,一個個剛剛入職、滿臉靦腆的新人,都被公司推進了直播間,開始了懵懂的直播帶貨之路。
由於經驗尚淺,流量有限,很多新人直播時頻頻“翻車”,因此只有小企業的產品才會交給新人“練手”實踐,即便這樣,很多合作企業也沒有在意或者投訴,“有得直播就不錯了,大主播的排位都是一兩個月後了,而且新人‘坑位費’也便宜,企業不好撕破臉的。”
至於新人缺乏流量、影響力的問題,Cindy透露了MCN的一套“速成”辦法,那便是刷量。其實在今年初開始,很多面向直播帶貨的刷量機構還沒有出現,因為當時的市場是供不應求。但是部分MCN機構為了給“新人和菜鳥”烘托氣氛,也在逐漸接觸刷量機構。
殊不知,一場轟轟烈烈的刷量“造星”浪潮由此拉開序幕,更是在一眾明星大腕上陣時達到了高潮。
刷量造假,瘋狂“吸金”人物:陳金標 職業:某“社群”管理員 地點:深圳·寶安“直播刷量(的行為)其實一直存在,可今年(2020年)要的是互動、是訂單、是成交量。”
一般而言,直播間若只是為了用流量“撐場面”,選擇的通常都是“非真人”的群控流量。群控可以做到大批次的刷量,而且價格便宜,無論直播、短影片的瀏覽量,一千播放量僅僅十幾元。這也是很多直播帶貨初期,小型MCN最常用的方式,“只需要花上幾千元,即可讓短影片、直播的量衝上前端。”
而“社群”的營銷則複雜一些,一般只應用在需要真人操作、真實互動的場景,例如商品評價、群發言、電商優惠券“薅羊毛”等,一般很少會用在直播帶貨、短影片內容當中。
這樣做的目的是烘托直播間的互動氛圍,讓金主看到熱鬧的場面。收費方面,一則互動、發言收費一元左右,發言者得六成分傭,每場的活動需求從幾千到上萬條不等。
“一開始很多MCN只要刷量,我就暗示群控刷量不好用了,只有觀看沒有互動,會顯得很假。”的確如此,從年初開始,MCN想讓合作直播的企業掏“坑位費”,只需展示直播間流量、觀看的資料即可,但自從直播帶貨刷量的新聞被曝光之後,很多企業不吃這一套了。
有的企業在掏“坑位費”之前,都表示一定要先觀摩MCN直播過程,看到有真實互動(內容)之後,才會考慮投錢合作。因此,MCN也明白直播間裡的互動量、氛圍熱鬧與否,決定了企業是否能投錢、合作。
“下半年以來,MCN想要的互動真實、內容契合,就需要真人來操作,這隻能發動社群的資源才能夠做到。”陳金標透露,今年以來公司拿到的互動刷量任務中,有將近九成以上都來自直播MCN。尤其是近半年,直播間“開播”之後,MCN都會要求群控灰產先刷流量,再請社群、思量流域的掌控者開始刷互動。
但是,這樣的熱鬧也沒有能夠長久。由於只有流量和互動,直播間缺乏實際商品成交,久而久之讓很多合作企業識破了MCN刷量騙“坑位費”的貓膩。因此,MCN刷量的要求也開始“升級”,“現在都是先刷互動再刷訂單,就是發動群成員拍下商品,之後再另行退貨。”
刷成交量,需要營銷團隊、灰產機構先行墊付貨款,所以相關支出費用也比較高,一單基本收費十元甚至更高,一般要求是一千單起刷,並在規定的無條件退貨期內退貨,這就不是小型MCN機構和營銷機構能操作的了,需要大量資金和人力,“剛開始企業一看不僅有觀眾,而且銷量不錯,肯定會投錢合作的。至於合作之後,會不會發現大量退貨的貓膩我們就不管了。”
曾經何時,一場直播之後MCN賺走合作企業幾萬、十幾萬甚至幾十萬的“坑位費”,而且無須有任何心理壓力。隨著刷量刷成交訂單興起,很多企業依然要付出大額成交分賬和主播佣金,與此同時還要面對退貨運費、人力成本,可謂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至於刷量灰產,則是這一輪變化中的“躺賺”一方。
網際網路世界裡不乏劣幣驅逐良幣的的現象。認認真真孵化網紅,實實在在推介好貨的MCN機構,可能很多時候比不上會刷資料、刷訂單的聰明玩家。短期利益壓倒一切,而肆無忌憚的刷量、造假,也讓越來越多的企業開始對MCN圈子失去信任。
MCN行業,興於直播帶貨,毀於刷量造假。
亂象叢生,泥沙俱下人物:周曉群(化名) 職業:MCN負責人 地點:廣州·白雲“你說這些傳統企業(主)是不是一群很矛盾的人,活的很糾結呀!”
聊及當下MCN刷量、資料造假的亂象,作為一家老牌MCN機構的負責人,周曉群坦承,刷量行為在行業內普遍存在。
包括他所在公司旗下的簽約網紅,直播時沒有一場是不刷量的。但同時,他將刷量的原因,歸咎於傳統企業金主的“難伺候”上面。
“只要拿著真實流量展示在企業客戶面前,人家都會嫌流量低,認為不值幾萬元上架費用,甚至轉頭就走,說別家的資料都是幾十萬上百萬人觀看。這樣我們根本談不成直播合作,可那些刷上去的流量、互動量,企業現在又說不真實,說MCN玩套路,所以現在刷量的成績也難以讓他們不合作了,你說這該怎麼辦?”
周曉群坦言,因為絕大部分傳統企業都不懂網際網路,覺得做直播帶貨,銷量理應立竿見影。而真實的主播流量低、影響力小,企業看不起、覺得不值;而流量大、影響力大的頭部網紅,企業又缺少預算;機構唯有高刷量低報價才能讓企業看到所謂“價效比”並買單,賺得一筆是一筆。
由於近兩個月來直播合作的訂單銳減,為了維持公司運營和經營,以往那些“挑客”的中小MCN開始變得來者不拒。原先MCN在選品時通常會考慮企業品牌的影響力以及商品生產資質,如今的情況是隻要企業給得起錢,便照單全收。
“合作門檻降低,造成的後果是大量的三無廠家、偽劣產品開始透過直播進行銷售。”周曉群坦言,降低直播選品標準之後,MCN通常會以一紙“保障產品質量的協議書”約束廠家,可三無、偽劣商品的作坊、小廠本身毫無契約、誠信可言,真的就成了一紙空文。
但是一旦出事,消費者去找MCN維權,MCN去找小廠家追責就“人去樓空”了。MCN往往需要背責,甚至還會對主播造成無法挽回的聲譽受損。尤其是一些“偽劣”商品,如果遇上職業打假人透過權威機關檢測稽核,給出真實的檢測/評測結果,事態會進一步發酵,MCN機構和所謂網紅達人或許就需要關門大吉了。
“辛巴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了嗎?王海的證據擺在那,一開始他還嘴硬,最後不是被平臺暫停直播了?如今MCN比2020年初難做太多,不管你是行業大V還是頭部MCN。”
正因為直播行業“刷量”倒逼傳統企業迴歸理智,導致很多MCN開始與三無小廠、偽劣商家合作才能賺錢,背後隱藏的風險也逐漸爆發。隨著年關將至,一部分“聰明”的MCN機構已經開始見好就收,決定趁機離場了。
但是,他們的離場可不是永遠離開,而是伺機而動……
“金蟬脫殼”,冬眠蟄伏人物:焱焱 職業:直播助理 地點:上海·靜安“我估計是快要失業了,新年後應該就要去找工作了,我認識的好幾個選品、助力都在找退路。”
隨著王海“打假”辛巴、羅永浩自我“打假”的浪潮愈演愈烈,焱焱所在的MCN也開始發動選品專員、直播助理自查,檢查審驗近兩年內合作直播的商品;翻查是否存在三無偽劣假冒商品存在,並要及時彙報公司高層。
行業“打假”的湧現,倒逼MCN自查直播商品,乍一看似乎是一件好事,可謂負責任態度的表現。但是,為何會導致小小的直播助理紛紛失業呢?
“我記得那位小網紅是2020年中才剛剛入職的,是個涉世未深的應屆畢業生,讓她當公司法人,估計小姑娘應該樂壞了,毫不不會考慮背後的風險。現在的小年輕可真是好說話呀。”焱焱透露,公司法人、股東的變更,估計與風險自查這股風有關。
但是,如果自查的結果並沒有任何問題,那麼MCN高管的這一番自認為“醒目”的操作不就白費了?
對此,焱焱苦笑著表示,直播行業競爭激烈,能順利發展至今的MCN機構,誰沒經歷過刷量、資料造假?甚至還有大量不為人知的“貓膩”,洗是洗不乾淨了。
“所以,違規風險肯定是存在的。實實在在培育流量,做直播帶貨的MCN能有幾個呀。”俗話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可在焱焱眼裡,公司的“和尚”似乎是要先跑一步了,設計的都是些“金蟬脫殼”的老招。
於此同時,她所在MCN機構還開始以考核不達標為名,“勸退”了很多2020年前三個季度入職的新網紅,其中入職時間最短的一位網紅新人,至今只做了不到一個月的“網紅夢”,“好在網紅新人工資比較高,即便讓公司當‘工具人’圈了一波‘坑位費’也不虧。”
根據焱焱從部分同行口中聽到的訊息,從2020年第四季度開始,有不少MCN機構就開始辭退新人網紅,減輕機構的經營負擔。有的MCN高管“金蟬脫殼”,變更企業註冊資訊,有的則登報公告開始走企業登出流程。
最主要的原因,是相關法規出臺、平臺監管收緊,或多或少曾有違規行為的MCN都嘗試逃避責任,避免後續追責。尤其是辛巴、羅永浩“假一賠三”的訊息流出之後,部分中小MCN都害怕2020年大半年賺的“坑位費”很可能要在年底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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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2020年的社群團購生鮮電商,經歷了“一波三折”的過程,那麼直播MCN經歷的可謂“大起大落”的畫面。隨著“全民直播帶貨”熱潮,大量從業者湧入這個新的風口,MCN領域的弊端也漸漸突出。
據中消協釋出的《直播電商購物消費者滿意度線上調查報告》顯示,37.3%的消費者在直播購物中遇到過消費問題。而在劣幣驅逐良幣的氛圍中,MCN機構之間彼此追逐、惡性競爭,也導致市場亂象叢生,企業、商家、消費者對於直播電商的信任感也在不斷下降。
如果說2020年直播電商行業火爆於疫情、沉寂於打假,不如說是很多MCN在短期利益面前膨脹自大、肆意妄為,拋棄了職業操守,到最後落得個一地雞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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