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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印度經濟放緩的勢態並非短期現象。有什麼可以取代印度的金融——建設增長模式?

隨著以金融為主導的增長模式的崩潰,印度必須對未來進行投資。印度將至少需要一代人來儲備必要的人力資本,同時建設更具生產力的城市空間。

印度的國內生產總值(GDP)增長已從去年的8%急劇下降到今年第二季度的5%。對印度經濟持樂觀態度的國內外人士表示,印度的經濟增長率將很快回升。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也預測,到2021年,印度經濟將以每年7.5%的速度增長。但這種樂觀主義是危險的。

實際上,印度GDP的增長率可能會下降到每年3%至5%的區間並長期徘徊在這一水平。持續的經濟放緩並非短期現象。相反,將近三十年前開始膨脹的印度金融泡沫正在破滅。

在過去印度經濟保持較快增長的年份,印度決策者一直在自我陶醉。他們依靠的是對經濟自由化的狹隘看法,而經濟自由化對促進長期增長並不能起到多大作用,反而確實造成了深刻的金融危機和不平等現象。

同時,印度在建立現代競爭性經濟所需的人力資本和城市基礎設施方面嚴重滯後。沒有這些先決條件,印度就缺乏適合國情的增長模式。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自由化未達到目標

1991年7月24日,當時新任命的財政部長曼莫漢·辛格(Manmohan Singh)宣佈:“要讓全世界清晰地聽到印度現在覺醒了。”他說,印度有自己的“理想”,實現這個理想的“時代已經來臨”。

辛格的目標是振興印度工業。他胡蘿蔔加大棒的雙管齊下的策略包括讓盧比貶值20%(將匯率降至26盧比兌1美元),以及降低進口壁壘和對外資進入印度實行更寬鬆的政策,以“使印度工業經受國際競爭的考驗”。目的是讓國內的生產者注重“成本、效率和品質”,增強其參與全球競爭的能力。

上世紀90年代是全球經濟史上的重要階段。東亞四小虎,特別是南韓和臺灣地區,在上世紀70至80年代通過參與第一波勞動密集型產業如電子產品、服裝、鞋類的國際競爭,將印度遠遠拋在後面。現在東亞四小虎已逐漸向技術密集型的產業穩步邁進。印度是否可以填補勞動力密集型產業的開放空間?

從繁榮到蕭條

經濟學家保羅·克魯格曼曾對印度經濟發出警告。他指出辛格式的自由化可以提高資源利用效率,因此可以在一段時期內提供“一次性的經濟增長動力”,但不可能產生可持續推動經濟增長的長期動力。世界銀行指出,東亞地區的增長要歸功於通過“基礎廣泛的教育對人力資本進行大規模的投資”。

因此,在辛格的自由化政策之下,經濟進入了表面的繁榮。首先是股市飆升。Sensex指數從1991年7月辛格演講前一天的約1400點上升到1992年4月22日的4467點,在九個月內增長了三倍,這不禁讓人相信印度改革正在取得成果。但這輪股市飄紅卻是由於股票經紀人哈莎德·梅塔(Harshad Mehta)通過從銀行非法獲得借款以推高股價造成的假象,所以在 4月23日《印度時報》揭露了這一欺詐行為後,印度股市大幅下挫。

金融魔術

印度模式到此時已經設定:通過金融魔術快速致富。1994年5月,摩根士丹利成立了印度聯絡處,聘請了時年37歲、畢業於哈佛商學院的Naina Lal為首席代表,年薪為驚人的1000萬盧比(約合30萬美元),幾乎相當於當時印度聯邦政府祕書工資的40倍。在上世紀90年代初期,有四家新的私營銀行進入印度市場:Axis銀行,HDFC銀行,ICICI銀行和IndusInd銀行。

把握住這一時機的人包括Ravi Parthasarathy,他畢業於印度管理學院,之前供職於花旗銀行。從1987年開始,他(以各種頭銜)領導印度基礎設施租賃和金融服務(IL&FS)公司。IL&FS主要由政府所有或政府支援的機構提供資金。由於該機構沒有吸納公眾存款,因此印度央行(RBI)並未將其視為銀行對其進行監管。但印度央行確實也對IL&FS進行了監督,因為它是“具有系統重要性的”金融機構。

但事實上,央行對IL&FS的監管是極其寬鬆的。早在90年代初,Parthasarathy就發現,IL&FS真正的資金來自中央和各邦政府投資的基礎設施建設專案,這其中不乏內幕交易,以使各方(政客、官僚和IL&FS)皆大歡喜。沒有人會去細查。

印度經濟泡沫從此開始膨脹。在曼莫漢·辛格進行經濟改革後的近三十年中,“金融和房地產”是印度增長最快的部門,另一個增長部門——建築業直到最近才趕上金融業增長的步伐。

相比之下,辛格領導的改革舉措所涉及的製造業卻在原地踏步。在整個90年代,印度與中國的差距逐漸拉大,而在此期間中國一躍成為新興的全球勞動密集型產品出口大國。

其造成的結果是:印度經濟在創造就業方面的表現差強人意。勞動密集型製造業是創造良好、穩定工作的唯一途徑,並能為工人及其子女創造向上流動的前景。金融業表面光鮮,但只有少數人能得到豐厚的報酬,而且該行業在創造就業方面數量有限。

建築業確實為那些從低生產率農業轉移出來的人口提供了就業機會。但是建築工人大部分是低工資的臨時工,他們在惡劣的條件下做階段性的工作。當然也沒有人對此問題進行深入研究。

“印度大放光芒”的歲月

印度國內政策制定者和國際觀察員對頻頻登上報紙的高增長資料表示歡迎。印度軟體生產商作為經濟模式的成功範例也得到了過度的關注。1999年3月,總部位於班加羅爾的Infosys成為第一家在納斯達克證券交易所上市的印度公司。2000年3月,時任美國總統克林頓訪印期間,在海得拉巴(Hyderabad)做了短暫停留,這裡被精通技術的當地首席部長錢德拉巴布·奈杜(Chandrababu Naidu)稱為印度矽谷。克林頓在講話中稱讚了印度僑民對美國矽谷所做的貢獻;同時對印度年輕的千萬富翁表示欽佩。

在克林頓訪印前的幾個月,即1999年10月,由人民黨領導的聯盟在議會下院贏得了穩定的多數席位。但是,曼莫漢·辛格確立的基本理念(更開放的市場及放鬆金融管制等)得以延續。

印度此時已錯過了勞動力密集型產品的第二輪全球競爭。2001年12月11日,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中國的出口企業昂首挺進剛對它們敞開了大門的新市場。

印度的金融——建設業增長模式繼續迅速發展。在2003年和2004年,兩家新的私人銀行,即Kotak Mahindra和Yes Bank,加入了已經玩家眾多的金融領域。人民黨政府修建了更多的高速公路,這增加了對私人融資的需求,並給建築業帶來了更多刺激。政治家、官僚機構和金融家之間半遮半掩的聯絡日益緊密。印度逐漸成為世界上最貧富不均的經濟體之一。人民黨在2004年的議會下院的競選活動中提出的“印度大放光芒(Shining India)” 的口號則令太多人感到空洞和反感。

人力資本

雖然印度在第二次產業轉移浪潮中輸給了國際競爭,也未能促使其意識到印度缺乏成功的核心要素:人力資本。從18世紀後期的工業革命時期起,經濟增長與人力資本發展就緊密相關。每輪成功進入全球舞臺的新選手都進一步推動了人類發展的前沿。

美國在20世紀初就實現了中等教育的全面普及。第二次世界大戰後,隨著各州政府資助的大學的建設,美國又開始了普及高等教育的程序。東亞國家很好地領會了美國的這一歷史經驗。

即使對於勞動密集型製造業,高品質和適時生產也需要很高的工業素養。包括中國在內的東亞國家教育品質穩步改善,同時中國政府已經在積極推進建設世界一流大學的任務。

在印度,不切實際的幻想繼續存在。2003年至2008年是令印度人自我陶醉的一段時期。同一時期,中國在不斷擴大出口市場份額的同時,還是原材料和工業產品的主要進口國。因此,中國的繁榮推動了全球貿易額出現前所未有的增長。全世界都因此受益,印度也是如此。

當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席捲全球時,印度決策者通過財政刺激措施穩定了國內經濟,而財政刺激也持續了幾年,讓人感覺印度已經擺脫了危機的影響。但此時印度的增長勢頭已經失去了動力,2014年之後的表面回升是一種新統計方法造成的假象,它描繪出了與現實完全不符的樂觀景象。

印度增長模型中的缺陷

如果沒有2003年至2008年間世界貿易的增長,那麼以金融主導的增長模式的缺陷就可能在更早的時候就顯現出來。大約在2004年以後,印度國內本已經捉襟見肘的就業形勢變得更加嚴峻。每年有1000至1200萬印度年輕人進入勞動力大軍。但是,印度國家樣本調查辦公室的最新資料表明,自2004年以來,印度勞動力市場未產生任何新的淨就業機會。

建築業繼續為印度男性提供了一些新的工作。但是,由於農業和農村的就業機會有限,婦女,特別是來自經濟脆弱家庭的婦女已經退出了勞動力。

到2005年左右,一大批印度製造商也開始退出市場。在《資本:德里的爆發》一書中,作者Rana Dasgupta在由一間由農舍改造成的廠房裡採訪了一位年輕的汽車零部件生產商,他說:“你眼前所見的都是我靠房地產創造的財富,而不是來自於我的汽車部件業務。”

隨著中中國產業向高階化發展,印度在勞動力密集型產品的第三次國際競爭中又輸了。中國在電子、服裝和紡織品領域的業務開始向越南轉移。孟加拉國的服裝出口增長領先於印度的服裝出口。祕訣是什麼?仍然是人力資本。在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 (OECD)國際學生評估計劃進行的測試中,越南學生在科學成績方面位居世界前列;在數學上,他們達到了經合組織的平均水平,並高於法國。

孟加拉國則進入了勞動密集型產業的良性迴圈,更多的女性勞動力參與其中,並且這其中有更多受過良好教育的年輕人,特別是年輕女性。相比之下,印度學校的表現令人沮喪:即使在泰米爾納德這樣的發達邦,五年級的孩子中也只有大約三分之一能達到二年級的閱讀水平;只有大約四分之一的學生會做除法。而且沒有證據表明學生的能力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提高。

金融泡沫開始破滅

完全不出意料。金融暴雷始於IL&FS,但IL&FS現在仍是一家龐大的機構,幾十家子公司的財務狀況相當不透明。

根據《印度時報》披露的檔案,基礎設施貸款機構IL&FS以一種神祕的方式展開其觸角,利用“特殊目的工具”僱用公務員來管理它投資的基礎設施專案。公務員和IL&FS高管們過著奢侈的生活,享受著有權有勢的政治家的庇護。IL&FS是金融—建設—政治關係中最糟糕的例子,而這種腐敗現象實際上很普遍,並且正在侵蝕著許多公共部門銀行,而這些銀行的會計核算同樣也無法看到。雖然印度政府最近對這些銀行進行了資產重組,但其股票交易價格只是其賬面價值的0.3到0.6之間,這暗示著市場認為這些銀行大部分資產毫無價值的判斷。

許多觀察家預測,或是希望印度當前的經濟放緩是暫時的,並且增長將很快恢復。那些更擔憂的人不厭其煩地呼籲進行更多的“勞動力市場改革”,而沒有意識到越來越多的有組織的行業工人籤的只是不穩定的短期僱傭合同。

原來的老路已行不通了。隨著以金融為主導的增長模式會不可避免地面臨崩潰,印度必須對其未來進行投資。

推動印度經濟持續高速增長沒有捷徑可走:印度將至少需要一代人來儲備發展現代經濟所必需的人力資本;進行經濟的結構性改革;建設更安全、更有生產力的城市空間。否則的話,印度經濟增長將回到過去徘徊不前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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