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0月24日,遼寧省大連市中級人民法院,對內蒙古自治區原政府副主席白向群案,一審宣判。法院認定,白向群犯受賄罪、貪汙罪、內幕交易罪、洩露內幕資訊罪,判處有期徒刑16年,並處罰金6250萬元。
新華社公佈的判決訊息顯示,在內幕交易及洩露內幕資訊的犯罪情節方面:
白向群在2010年10月初、2011年8月及2015年2月,利用“從相關股票內幕資訊知情人員處非法獲取內幕資訊,在內幕資訊敏感期內,白向群籌措資金並指使他人用多個親友賬戶買入上述股票,或者明示、暗示他人買入該股票,累計成交金額共計人民幣4256萬餘元,非法獲利共計人民幣1717萬餘元”。
此外,白向群還“洩露上述內幕資訊給他人,導致他人在內幕資訊敏感期內買入上述股票,累計成交金額共計人民幣4308萬餘元,非法獲利共計人民幣4052萬餘元”。
累計成交4256餘萬,獲利1717餘萬,即收益率達到40.34%;累計成交4308餘萬,獲利4052餘萬,即收益率高達106.32%。
如此高的收益率,也讓白向群贏得了“省部級股神”的稱號。
那麼他的“股神”是怎樣煉成的?
這其中,有負責提供內幕訊息的——掌握中潤資源投資股份有限公司(下稱:中潤資源,000560.SZ)核心資訊的時任中潤置業集團有限公司(下稱:中潤置業)董事長鄭建文,還有負責幫助“平息”證監會調查的“內鬼”——時任證監會稽查局處長吳茜。
官運亨通:7年7個月從正科到正廳
白向群,蒙古族,1962年9月出生,遼寧朝陽北票人。1980年9月,白向群考入內蒙古民族師範學院(後改名為:內蒙古民族大學)物理系就讀物理專業。1984年7月畢業後,被分配至內蒙古自治區赤峰市教育局工作。
在赤峰,這位蒙古族的大學畢業生,官運亨通。
畢業參加工作4個月後,白向群就被提拔為赤峰市教育局團委書記,後又歷任黨辦主任、成人招生辦公室主任、祕書科科長,期間曾掛職赤峰市巴林右旗羊場鄉黨委副書記一年又5個月。
1993年2月,30歲的白向群,就任赤峰市團委副書記,成為副處級幹部;1年4個月後,晉升為團市委書記,成為正處級幹部。
1996年8月,白向群更進一步,成為內蒙古自治區團委副書記;4年後的2000年9月,剛剛38歲的白向群,出任內蒙古自治區團委書記,成為正廳級幹部。
這等於從正科級幹部到正廳級幹部,他僅僅用7年7個月;平均不到2年,就官升一級。
2003年3月,白向群轉仕內蒙古烏海市,任市長。
烏海地處內蒙古西部,是新興的工業城市,而且煤炭等自然資源非常豐富,如“烏金之海”,故此名為“烏海”。
一筆受賄185萬 反“倒貼”400萬
2006年,內蒙古自治區黨委換屆。
上述知情者稱,白向群認為,自己兼具年齡(時年44歲)、民族身份(蒙古族)以及學歷(工作期間,白向群前後在中國社科院、中國人民大學讀了在職的經濟學碩士及博士課程,並在2006年7月拿到經濟學博士學位)等諸多優勢,因此對進入自治區黨委班子,成為區委常委一事,充滿期待。
不過也就在這一年的5月,上級安排,白向群到三峽總公司(今為:中國長江三峽集團公司)掛職,任長江三峽旅遊發展有限責任公司副總經理,直到2007年4月。
掛職結束10個月後,即2008年2月,白向群就出任烏海市委書記,成為主政一方的“一把手”。
在烏海任上,白向群大肆賣官鬻爵。接近案件調查的人士告訴經濟觀察報記者,僅僅在烏海,就有34個黨政領導幹部向白向群行賄;其中有13人,每人行賄的錢財超過百萬元。
根據官方披露的資訊,在2018年5月,白向群被中央紀委調查的同一時間段裡,時任烏海市委常委、市委統戰部部長,曾任烏海市發改委副主任,烏海市海南區區長、區委書記,烏海市副市長等職務的陳文庫,以及在烏海長期擔任白向群祕書,曾任市政府辦公廳正科級祕書、辦公廳副主任、市委副祕書長、市政府祕書長等職務的齊國芳,也被紀委帶走調查。
上述接近案情的人士還告訴經濟觀察報記者,烏海以煤炭資源豐富著稱,以配置煤炭資源作為對價,白向群從不少私營企業主中也大肆受賄,其中最多的一位,達到1800餘萬元。
然而更離奇的是,有一個福建商人。他為求煤炭資源,向白向群行賄185萬元,誰知後來生意失敗,該商人以“借錢”為名,對白向群進行敲詐勒索,竟得到了400萬元的“封口費”。甚至,白向群最終還是依靠“涉黑”的人物,才搞定了這個福建商人。
內幕交易成就“股神”白向群
同樣在出任烏海市委書記的2008年,白向群進入清華大學經濟管理學院的EMBA班就讀。
EMBA,英文全稱“Executive Master of Business Administration”,中文翻譯為“高階管理人員工商管理碩士”,或“高階工商管理碩士”,是一種針對高階管理層人士、有學位的在職培訓專案。
2002年,清華大學經管學院獲准開辦EMBA專案。2008年,白向群就讀這一專案,並分配在D班。D班共有學員64人。
白向群在同學圈裡頗為活躍,甚至在2009年8月,他還組織了D班的師生,到他治下的烏海市參觀考察。
他的同班同學之一,是時任中潤置業公司的董事長鄭建文。
中潤置業主營業務為房地產,同時也曾是上市公司中潤投資控股集團股份有限公司(000506.SZ;2012年1月更名為中潤資源投資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統稱:中潤資源)的第一大股東。
中潤資源的時任董事長、實際控制人鄭峰文,則為鄭建文的弟弟。
在2010年10月初、2011年8月及2015年2月,這三個時間段裡,白向群通過從鄭建文等人處獲得的中潤資源的內幕資訊,在內幕資訊敏感期內,籌措資金並指使他人用多個親友賬戶買入該股票,或者明示、暗示他人買入該股票,累計成交金額4256萬餘元,獲利1717萬餘元。同時,白向群還將內幕資訊洩露給他人,導致他人在內幕資訊敏感期內買入上述股票,累計成交4308萬餘元,獲利4052萬餘元。
具體而言:
第一次,2010年10月至11月,中潤資源醞釀對外投資,成立礦業公司,同時公司股票停牌數日,復牌之後,連續漲停。
若從2010年9月30日收盤價5.6元計算,至2011年4月19日盤中,最高漲至18.07元。6個多月的時間裡,漲幅高達222.68%。同期,深圳成指上漲只有12%左右。
第二次,2011年8月,中潤資源也曾在12天的時間裡,上漲超過17%。同期,深圳成指下跌了3%左右。
第三次,2015年,在經歷了3個多月的停牌後,中潤資源在2月16日復牌。雖然復牌初期有所下跌,但隨後氣勢如虹。從復牌當日跌停價6.27元,至6月18日盤中,最高達到19.46元。4個月的時間,累計漲幅達到210.37%。同期,也是中國股市最瘋狂的時候,深圳成指大漲約56%。
投桃報李,白向群促成了中潤置業、中潤資源與錫林郭勒盟的合作——白向群在2011年2月,由烏海市委書記調任內蒙古錫林郭勒盟盟委書記。
錫林郭勒當地媒體報道,2011年10月27日,中潤置業與錫林郭勒盟行署,舉行了專案合作協議簽約儀式。簽約內容包括“在錫林郭勒盟投資以銀為主的有色金屬採礦、選礦、冶煉和白銀粉深加工專案”等等,也包括自備電廠建設以及城市基礎設施建設,“總投資額260億元”。
白向群出席了這個簽約儀式。
此外,2011年12月,中潤資源還通過子公司,以1.12億元的價格,收購了錫林郭勒盟的當地企業——內蒙古匯銀礦業有限公司67.75%的股權。
5個月後,即2012年5月,白向群升任內蒙古自治區政府副主席,成為副省部級官員。
證監會的同學做“內鬼”
知情者對經濟觀察報記者稱,儘管白向群實際操控買入中潤資源的股票時,動用了包括其哥哥在內的16個人名下的數十個賬戶,但這些在敏感期的集中異常交易,仍然觸發了證監會大資料系統的“關注”。
證監會開始對此進行調查。
這個時候吳茜登場了。她也是白向群清華經管學院EMBA的同班同學。
2008年入讀EMBA時,為證監會副處長的吳茜,後升任證監會稽查局督查二處處長。
證監會稽查局的職責包括,“統一處理各類違法違規線索;組織非正式調查;辦理立案、撤案等事宜;組織重大案件查辦;協調、指導、督導案件調查及相關工作”等等。
在這個位置任上,吳茜曾在上市公司及擬上市公司的高管培訓班上授課,並“用一些代價慘重的典型案例,告誡上市公司要加大培訓力度,加強誠信教育,督促各位高管切實增強內幕資訊的保密意識,堅決杜絕內幕交易的發生。”
但是,多位權威訊息人士告訴經濟觀察報記者,在白向群、鄭建文的事情上,吳茜濫用了她的職權,違規洩露案件調查資訊,並幫助他們“擺平”了監管部門的調查。
權威訊息源稱,鄭建文將吳茜的丈夫楊烈,安排到一家公司裡擔任高管,並給予高額薪酬。
楊烈曾在化工部門工作數年,1998年進入證監會工作,曾任證監會機構部處長,後辭職下海。2013年,市場一度傳出,楊烈將出任中山證券有限責任公司(下稱:中山證券)的Quattroporte職務。
但至少在工商資料中,楊烈未擔任過中山證券的董事、監事或總經理等高管職務。
2014年9月,北京伯樂縱橫投資管理中心(有限合夥)成立,楊烈是其中的自然人股東之一,2016年3月,楊烈從這家公司中退出。
2015年6月,也就是在中潤資源、包括整個中國股市,都在瘋狂暴漲的最高峰裡,在西藏拉薩,一家註冊資本為1億元、名為達孜縣金匯投資管理有限公司(下稱:金匯投資)的企業成立了。楊烈一度擔任金匯投資的董事長職務,並是其中的自然人股東之一。
金匯投資的另一位自然人股東名為鄭強——鄭建文的兒子,也曾是中潤資源的實際控制人。
2017年2月,金匯投資發生股權變更,徐鵬成為新的自然人股東,持股47.37%;楊烈、鄭強分別持股15.79%、21.05%;另一位自然人李江春持股15.79%。
徐鵬成為金匯投資的法定代表人、董事長;楊烈則改任監事。
徐鵬,曾在國泰君安證券股份有限公司工作,2013年至2015年,出任中山證券的總經理——如前所述,市場原本傳聞這一職務是屬於楊烈的。
對於她違規洩露案件調查資訊,幫助白向群和鄭建文“擺平”證監會調查之事,受訪者證實,“確有此事”。
在吳茜離職不久,2018年4月,中央紀委國家監委宣佈,對白向群進行紀律審查和監察調查。
2019年10月24日,白向群被判犯受賄罪、貪汙罪、內幕交易罪、洩露內幕資訊罪,錄得有期徒刑1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