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最大石油公司沙特阿美要IPO了，這個歷時三年的財經“大瓜”終於要瓜熟蒂落，吸引了無數眼球。
當地時間12月5日，沙烏地阿拉伯國家石油公司（沙特阿美 SAUDI ARAMCO）宣佈，其IPO發行價定在指導價格區間的頂端，即32里亞爾/股（約合8.53美元/股）。以確定的發行價計算，沙特阿美的估值達1.7萬億美元，超過了緊隨沙特阿美之後的世界五大石油公司的市值總和。
沙特阿美此次發行的30億股股份，約佔公司總股本的1.5%。該公司表示，目前公司IPO已獲得4.65倍超額認購，總計1190億美元。
雖然公司估值較之前沙特王室預期的2萬億美元估值縮了不少水，但即使這樣，總籌資規模256億美元也已經打破阿里巴巴在2014年登陸紐交所時所創下250億美元的歷史紀錄，成為了歷史上最大規模的IPO。
據招股書披露，沙特阿美2018年淨利潤高達1110億美元（約合7807億元人民幣），系全球利潤最高企業，相當於蘋果全年淨利潤（595億美元）的1.86倍。
“世界上最賺錢的公司”真的名副其實。
而沙特阿美1.7萬億美元的估值，同樣也超過蘋果的1.2萬億美元，成為全球市值最大的上市公司。
自2016年沙特阿美宣佈上市以來，這家石油巨無霸的IPO之路就備受關注。2018年，沙特阿美IPO計劃一度擱置。今年，沙特阿美終於實現IPO，將在沙特國內的證券交易所Tadawul主機板上市。
值得注意的是，沙特阿美本次將其中1/3，也就是0.5%的股份，給了本國散戶投資者認購，規模在85億美元左右，根據沙特預計將有700萬投資者準備認購該股票。截至週二，已經吸引了逾600億美元的申購資金。
一位利雅得投資銀行家表示：“此次IPO將是沙特政府送給人民的禮物，他們希望儘可能多的人蔘與其中。”
一些沙特投資者表示：“阿美的首次公開募股(IPO)是一生中只有一次的機會，我們必須抓住它。”
過去幾個月中，沙特投資者已經做好了準備——省錢、賣地、賣其他股票，只為申購沙特阿美的股票。
沙特股市今年以來下跌了4%，一部分原因就是當地機構出售股票，為阿美石油交易做準備。
沙特給人的印象首先就是“豪”，多年來眾多王子在全球不遺餘力地揮金如土，世人對沙特不差錢的印象深入了骨髓。
而沙特阿美就是這個神奇國家的“石油印鈔機”，其原油日產量常年保持在全球產量的10%左右，僅此一項就足矣說明阿美舉足輕重的地位了。從政治上講，沙特王國的歷史幾乎與阿美同調，可以說沒有阿美石油，也就沒有沙特王國，這種緊密的共生關係在世界歷史上也屬於罕見。
01
土豪養成記
1932年，一代梟雄阿卜杜勒·阿齊茲·伊本·沙特徵戰三十多年後，終於建立了以他的家族名稱命名的王國——沙烏地阿拉伯。
那時的沙特真的是一窮二白，除了沙子沒有別的資源。
雖然很早就有人認為沙特的大沙漠底下埋著石油，但是英國人的早期勘探都失敗了，阿齊茲國王對找到石油也不報希望。
1933年，美國加州石油公司(雪佛龍公司的前身)進入沙特找油，國王雖然不指望“家裡有礦”，但是美國牛仔願意自帶乾糧還給“導遊費”，那也不妨讓人家試試看。雙方簽署了協議後，加州人獲得了沙特東部石油開採的特許權。於是，加州人在當地成了加利福尼亞阿拉伯標準石油公司(Casoc)，這就是今日沙特阿美的源起。
一開始挺順利的，Casoc很快找到了第一號和第二號油井，看上去還蠻順利的。可是，很快就成了“車禍現場”，第一號井日產量只有區區100桶；第二號更慘，出了3000桶油以後就沒了。
美國人不服輸，接下去幾年又砸了大把的美元，愣是挖到了七號井。
花的錢是嚴重超出了預算，加州人只好請來更敢拼命的鄰居德州老鄉“共襄盛舉”。別看現在加州、德州分屬紅藍陣營，動輒互相甩白眼，當年人家都是“西部牛仔幫”的好哥們。這種沙裡淘油的沙雕事，也只有德州兄弟肯拉Casoc一把。1936年，德克薩斯石油公司(即後來的“德士古石油”)加入Casoc，獲得了50%的股權。“倆傻牛仔挖沙子”,成為歐洲老牌石油大佬們口口相傳的笑料。但是，兩年後，他們就笑不出來了。
1938年3月，兩個“鐵憨憨”把7號油井挖到了不可思議的1430米，“黑金”噴湧而出，產油速度迅速提升到每天將近4000桶。
這一舉改變了世界石油市場的格局，也改變了沙特的國運。
Casoc也不再是“皮包公司”，而是把總部設在了沙特小城達蘭，即現在沙特阿美的總部所在地。
在黑金爆發的支援下，公司的發展很快。到1940年，其每天的產量達到2萬桶。1944年，Casoc正式更名為阿拉伯美國石油公司，“阿美石油公司”正式登場。
按照1933年的協議，沙特王室每年從阿美獲得1500萬美元的石油收益，走上了“豪”的道路。
而阿美公司引入了新的美國小夥伴——即後來的美孚和埃克森成為阿美股東，從而加大了投資力度，擴大石油產量。美國人和沙特人各取所需，進入了蜜月期。
但是，蜜月歸蜜月，巨大的石油財產分配總是會引起摩擦。沙特王室總覺得自己分得少了，美國人也嫌沙特王室只顧自己“買買買”，把辦學校、基礎設施建設都甩給了公司。
好在雙方都還算理智，老美以“開明的利己主義”承擔了很多政府義務，其中最重要的是培養了很多本地人成為石油產業的技術和管理人才。
而沙特王室的精明與耐心值得稱讚，沒有貿然搞什麼國有化，而是軟磨硬泡地奪取公司領導權。
從1950年修改協議增加沙特政府獲利開始，1980年沙特獲得公司全部股份，三十年“沙進美退”完成了公司的沙特化。1988年，阿美公司成為沙特100%的國有公司，並更名為沙烏地阿拉伯石油公司(Saudi Aramco)，原來的四大股東成為了沙特政府領導下的主要承包商，這就是今日阿美公司的基本盤。
02
土豪敗家記
獲得阿美控制權後，沙特在國際政治中的地位也大為提高。
有錢就有了折騰的資本，經濟上成了“人生贏家”的沙特，在政治上的野心也高度膨脹。
支柱產業的石油工業和美國關係那麼密切，政治上和美國結盟也是順理成章的。動輒千億美元的軍購大單就是盟友關係的表現，這是沙特政府支出的大頭，常年在世界軍費排行榜上佔據高位。
但是，美國還有以色列這樣的“小夥伴”，沙特的角色也比較尷尬。
幾次中東戰爭，沙特不能站到前臺，可是幕後給阿拉伯盟友資金支援不少。到兩伊戰爭時，沙特就不再掩飾“有錢任性”的土豪本色。
1980年，戰爭還沒開始，沙特國王訪問伊拉克時就送了個140億美金的大禮包，擺明了“兄弟，你快上”的挑事態度，後來也長期向伊拉克輸血，總額估計在兩千億美元以上。
這不是個案，巴解組織也要拉，埃及、約旦等窮親戚也得幫，沙特的國際政治影響力就是赤裸裸的“金權”，而“金”的主要來源就是阿美公司——時至今日，沙特六成的財政收入來自石油，而阿美是其石油工業的主力。
更要命的是內部開支節節攀升，首先就是那一大幫王子的“豪”。
沙特雖然批金戴銀，骨子裡還是部落制的思維，有錢一起花是維持沙特王室內部團結的底線，而這個王室的規模大得不正常。
初代的阿齊茲國王（伊本·沙特）有著明確婚姻關係的妻子達22位（也有說34位），沒名分的更不可計數。子嗣中的90多位，合法的王子40多位。
再加上兩位一起打江山的兄弟，阿齊茲國王過世時王室已經達到了5000人以上，現在可能達到了15000人到20000人，其中老國王直系的要佔一半，這萬把人就是待遇很高的“核心王室”。
據英國媒體報道，核心王室的王子每天的“零花錢”就要10萬美金。而且分蛋糕的人數以幾何級數增加，財政負擔的快速攀升可想而知。
再有，王室富的流油，庶民也得分羹潤盞吧？否則政治穩定難以維持。
沙特人的福利從教育到廉價能源，遍及各個領域：
政府每年出資數十億供學生出國深造;石油價格低到每加侖1美元以下；電費也很低，暑期出門度假的利雅得居民都懶得關掉家裡的空調。
這還是日常性福利，像新國王登基這樣的大事，少不得普天同慶一下。
2015年薩爾曼國王登基，一次派發價值210億英鎊的紅包，全國公職人員、軍人、學生和退休人員統統受益。
如此敗家，就算有阿美公司這樣“美元印鈔機”也無濟於事，沙特的財政早已是金玉其外、敗絮其內了。
03
駱駝瘦了，還沒瘦死
世人對資源型高福利國家的經濟狀況存在不切實際的想象。
在土豪表象之下，是脆弱的經濟。
沙特的經濟狀況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好，2018年人均GDP僅2.32萬美元，入門級發達國家的南韓人均GDP也突破了3萬美元。
而且，沙特的經濟結構單一，石油出口額佔沙特GDP的40%、財政收入的80%、外匯收入的90%以上。
這樣的經濟結構決定了，油價低迷時沙特經濟就會感冒。
而石油又是價格起伏最大的國際大宗商品之一，沙特經濟受其波及也隨之大起大落。
問題是，王室奢靡、福利虛高的鉅額財政支出可不會隨行就世。2008年國際經濟危機以來，好年景少，壞年景多，沙特的日子就很不好過，GDP增長在零點幾到二點幾徘徊，處於停滯乃至倒退的邊緣。
經濟增長乏力，高福利社會的毛病也就體現得一覽無餘。
沙特國民長期被政府“圈養”——三分之二的沙特公民被政府公共部門僱傭，都是吃財政飯的，哪有什麼職業技能、事業追求？低端勞動靠伊斯蘭窮親戚，高階技術部門靠外國技術人員打工。
沙特阿美這樣的支柱型企業，“二把手”常年是美國人擔任，高階管理人員與骨幹技術人員主要來自歐美髮達國家，只不過產權屬性是沙特國有罷了。
這在沙特的大型企業中是常態，包括出了本拉登的建築大亨拉登家族，其家族建築集團也是巴基斯坦、約旦工人加歐美高管、工程師為主的配置。
無怪乎有人諷刺，沙特連“聖zhan事業”也得外包給外國人。沙特人並非天生愚蠢懶惰，卻被高福利養成了寄生階層，哪能做事？
高福利之下的名義收入和實際購買力脫節也是通病。
不要看沙特普通人動輒獲得政府數千美元的補貼，與其高昂的生活成本相比，還是很拮据的。
除了石油幾乎沒有什麼物產的沙特，大量消費品依靠進口，基礎成本就偏高，大量王孫公子的高消費又雪上加霜地推高了物價。
因此，普通沙特人的生活也只是過得去而已。
除了首都利雅得，大部分沙特城市不過是中國三線以下水平，而且缺乏經濟活力。而保持這種過得去的水平，還得政府大量管控商品價格、給予各種補貼。因此，沙特這些年GDP增長乏力，政府財政支出倒是快速攀升。
2019年沙特財政支出11060億里亞爾（1里亞爾約合0.27美元），較2018年增加7.3%，創下歷史新高，赤字也將達到1310億里亞爾。
而且這還是年初的預計，估計實際結算還會進一步惡化，因為財政收入較2018年增加9%的預訂目標肯定完成不了。
IMF對此早有預計，2018年就曾指出過，沙特政府的收支平衡需要油價維持在88美元一桶，而現在還不到57美元。
在此背景下，才能理解沙特阿美龐大的IPO計劃。這一歷時三年的上市行動百曲千折，核心問題就是公司估值。
沙特方面本來預期阿美的估值為兩萬億美元，但是一路下降到一萬五千億至一萬七千億之間，也不得不忍痛推進。
美國CIA原主管在接受採訪時很明確地表示，阿美IPO沒那麼複雜，就是沙特政府沒錢了。
也就是說沙特連這壓箱底的貨也要拿出來賣了，可見其捉襟見肘的經濟壯況。
04
沙特阿美的上市前景究竟如何？
那麼，這個公司到底有多大投資價值呢？
這家號稱“世界上最賺錢的公司”其實也沒那麼美好。
儘管2018年沙特阿美淨利潤高達1110億美元，相當於蘋果全年淨利潤（595億美元）的1.86倍，冠絕全球。
但是以其龐大的體量和壟斷地位，利潤率優勢並不明顯。
更大的問題在於，沙特政局正在動盪期，內憂外患扎堆，此次IPO僅涉及百分之一到二的股權，根本無法影響沙特政府的絕對管控，未來的政治風險很大。
而且，IPO本身也存在諸多問題，阿美公司的財務一向諱莫如深，到底真實情況如何也很難說。此次IPO又沒有明確的資金用途，很可能被沙特投入到龐大而不可靠的經濟轉型計劃中去，未來公司發展是否能真實受益是很難預測的。
充滿不確定性的IPO很難找到穩健的投資人，更吸引投機資金——據說已經有幾百億的中國資金表現了濃厚的興趣，看來A股的投機風氣正在向利雅得傳染……這可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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