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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陳默上南華寺禮佛,結識了一名遊方僧人。他抱著求神問卜的心理問那僧人:“有一筆可拿可不拿的錢,數目不小,有近二百萬吧,你憑直覺告訴我,這錢我拿還是不拿?”僧人回答:“可舍可得之事,以舍為上,舍至無可舍之處,便是你的本來面目。”

陳默說這話很有嚼頭,讓我有空了也好好想想。

七年前,在證券部人堆裡擠得臭汗淋漓的陳默,做夢也想不到他會以證券投資為職業。七年後的今天,在深圳格蘭雲天大酒店咖啡館裡,當記者稱他為“私募基金經理人”時,他把目光伸向七年前,覺得人生真是如夢般不可把握。

一:入行

“我那時是以炒股逃避社會的。”

七年前陳默的生活亂如團麻,他覺得整個世界都背叛了他,失戀、辭職、與朋友反目、與家人失去聯絡,住在自己租的小房間裡,每天以看電視和睡覺耗時間,只是在星期天去菜場買菜買米,與社會保持著最低限度的聯絡。“當時我的語言功能已退化了不少,在菜場說話時都有些結巴了。”直到有一天,一位以宅心仁厚在圈中享有良好聲譽的朋友說:“你這是在自閉。如果你實在不想和人打交道,去炒股票吧。”

以他當時的心境,炒股是絕佳的選擇。小城的證券部絕沒有現在這樣方便舒適,大量的只有萬把塊資金的散戶擁擠在大廳裡,下單撤單都得通過櫃檯。如果是排隊倒還好,要命的是這裡全是憑力氣擠,除了在大學食堂搶排骨,陳默這是第二次如此真誠玩命地在人堆裡擠進擠出。行情突變時,望著大螢幕上閃爍變幻的紅綠數字,夾在人堆裡進退兩難的陳默真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那時的陳默對進出於大戶室的人有一種因妒生恨的心理,以致於直至今日,他都不習慣穿過散戶大廳進出自己的工作室。

陳默現在還記得自己買的第一隻股票是深桑達。選擇這隻股票,一是因為他守的這個角落容易看到這隻股票的報價,二是因為他的資金剛好可以買1000股,好算帳。

入市不久,便是大跌。1994年的三大救市措施對於當時的陳默來說只是一次上鉤的誘餌,就像記得深桑達般,他還清楚地記得自己最後是套在“白雲山”上了。這一次浪漫的炒股經歷結束了他的自閉生活。他一直都很感激把自己指向股市的那個朋友:“掙錢倒是其次,以這種方式體驗人生、歷煉心性,真是痛快淋漓。”

二:磨練

憑著經濟系的學歷和三腳貓的程式設計水平,陳默進了一家投資公司的資訊部,負責那些莫名其妙的資訊資訊的管理工作,從炒地皮到建墓園,從整容術到多媒體,從發明創造到巫術測字,陳默把自己的那段經歷稱為“廢品收購站”。

那家投資公司的利潤大頭兒來自其在證券市場上的投資,表現在資訊部就是證券投資資訊的比例越來越重,與證券投資部的人打交道的機會也越來越多。先是幫他們整資料寫報告,證投部的人發現他寫東西和敲字都很快,就鼓搗著讓老闆安排他專職為證投部工作。等1995年底證投部遷到深圳時,他也隨遷,正式成了證投部的人。陳默覺得像抖擻完羽毛的公雞一樣重新充滿了生機與鬥志,他告訴自己“權當再活一回吧”,加之1995年“5.18”井噴行情讓他從白雲山上穩穩地下來了,還小賺了一筆,他對這個職業充滿了激情與信心。查資料、編報表、寫報告,忙了個昏天黑地,他自稱那時的文字量都夠辦一份股市週報了。因為時不時地在報上發表股市分析文章,讓他在深圳股評界有了一點小名氣。

1996年春節過後,機遇朝陳默笑了。公司老闆有一個鐵哥兒們在西安接了家證券營業部,有一筆自營資金無人打理,向老闆求援。老闆說:“就讓那個陳默去吧,他還是有點名氣的,北方人認這個。”1996年春夏之交,在西安端履門內的一家證券營業部,陳默開始了他的操盤手生涯。

區區2000多萬資金就敢提“坐莊”二字,“真是無知者無畏啊!”陳默這句話不知是在嘲笑那個西安老闆還是在自嘲。如果不是他這隻初生牛犢,怕是沒有操盤手敢接這個莊的。當時的想法很簡單,花一千萬在底部吸籌,剩下的錢一邊拉股價一邊對敲做大成交量,吸引市場跟風盤,有個20%的價差就開始出貨,做短莊。吸籌階段的操作是成功的,一千萬元的籌碼到手了,股價還沒有什麼波動。當時,陳默一天4個小時,盯緊了盤口,常常是10手、20手地下單,混跡於人民群眾的汪洋大海之中,很難引起市場的注意。儘管如此,還是出了一點小紕漏,電腦部將他這“超級大戶室”的成交回報顯示在了散戶廳的回報屏上。接連幾天,那螢幕上滿都是600XXX的成交回報,令散戶們愕然驚歎。

問題出在拉昇階段。可能是在底部伏得太久了吧,股價一抬頭,就不知從哪裡冒出那麼多拋盤,本來還想著一邊拉昇一邊出貨呢,誰知道跟風盤太少,自己損兵折將,K線圖卻仍是一幅蔫樣兒。股價上了10%時,已是彈盡糧絕了。那時的他天天祈禱大盤風平浪靜,能讓他在這10%的價差上將手中的籌碼悄悄地出完,二、三個月的功夫賺兩百多萬,兩邊老闆的面上都能交待過去。

一個已經忘了是什麼的政策利空打亂了陳默的如意算盤。股價重新回到了底部,而陳默手中的籌碼僅僅逃出了五百萬,K線圖上那個10%的波動就像一個醜陋的小膿包似的永遠留在了那裡。陳默從他那精美的皮包裡掏出一張過了塑的卡片給我看:“就是這一段兒,不堪回首啊。”那是一張用電腦美工修飾過的股價K線圖,在我們眼裡枯燥乏味,對於陳默來說,那卻有如初戀般刻骨銘心。

三:成功

那張K線圖卡片現在貼在陳默的寫字檯上方,已畫過不少股價K線圖的陳默將這次不成功的“做莊”經歷用這種方式記錄下來時時提醒自己,他說這是臥薪嚐膽中的那個“苦膽”。

藉助1996年的那一波大行情,被陳默相中的那隻600XXX入了一個有實力的莊家,做莊變成了跟莊,而且還是提前打埋伏的方式。莊家一路吸籌拉昇,這邊一路放貨。半年以後,手中的籌碼出清。一算帳,收益超過了30%,西安的老闆樂得整天呲著牙。

天助陳默,他成了老闆眼中的紅人,一號種子選手的位置讓給了他。

1997年,公司的證券投資已經做得比較成熟,也漸漸具備了基金的雛形:非本公司資金超過了90%。在吸收資金方面,陳默講他們向來都是嫌貧愛富的,“窮人錢少事多”。有一個員工介紹他的親戚拿了十萬塊錢來—那個數額是他們吸收資金的最低額度—說好了有一年的封閉期,但沒過兩個月就來要錢。按照合同是不能提前撤資的,那家來了個有點“三八”的女人,搞得大家都有些尷尬。最後還是陳默掏腰包把那十萬元的份額轉到了自己名下了事。陳默坦然地說:“我們最喜歡國有資金。相對來說,國有資金比較好說話,約定的回報率一般都不高,有時比銀行同期利率高一些,讓出資人能交代過去就行了。當然私下裡對經辦人要意思意思的。”

今年低迷的市場氛圍使來自客戶的壓力減少了很多。陳默說:“一旦市場再瘋起來,我這種經理人就會被拋棄的。對於這個年輕的市場來說,我已經顯得有些老了。”據陳默說,他現在已開始把自己的一些鐵桿客戶的資金投向香港股市了,畢竟那裡的市場行為規範些,輸贏都在明處。

如果說接二連三抖摟出的上市公司黑幕使投資者信心倍受打擊的話,那麼陳默這種了解黑幕甚至製造黑幕的人就對市場更沒有信心了。1999年開始,深圳某投資公司以收購法人股的形式成為西部一家上市公司的第一大股東,陳默參與並策劃了全過程。

這家上市公司在上市前還算是一家安分企業,老總姓龔,是一個六十年代支邊的老革命。第一次見面是在那家深圳公司的豪華寫字樓裡。陳默對老龔的第一印象是:暴發戶+農村基層幹部,跟在他身邊的老婆比他小十多歲,譜兒擺得比老龔還大。“都是讓上市給鬧的。”陳默想。這家公司從市場上募得了兩個多億的資金,對於他們那投入週期頗長的主業來說,這筆錢真不知道該做什麼好。深圳的大股東理所當然地勸他們拿那筆錢來做股票,從市場上賺一筆填補收購法人股的貸款資金。而要讓老龔相信穩賺不賠,就得推個托兒出來,陳默就是他們借來的“托兒”。

陳默是以這家深圳公司的副總身份出現的。在新的股東大會後,他還入了監事會。他明白這一切都是在做戲。他出場的目的就在於他想把這筆為數不小的資金拉到自己的盤子裡做。老龔裝模做樣地與陳默談了幾次,他老婆則在暗地裡和代表大股東的深圳公司趙老闆談條件。事後陳默才知道,這幫人在轉讓法人股時就已經做足了手腳,老龔、趙老闆各有逾五百萬的數額入了自家口袋。

做莊的事情肯定是能談成的,陳默拿了一個詳細的方案給趙老闆,但趙老闆推說老龔有一個指定的證券部操作這筆資金,就這樣把陳默給涮了。陳默倒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不過就是一個思路嘛,市場怎麼變化還說不定呢。接下來的日子,他眼見著這隻股票順著自己的設計波動,努力剋制著自己跟一把的衝動。

這個莊做得應該說是相當成功的,直到趙老闆將手中的法人股給了別人。陳默想,在中國股市做壞人的風險係數真是太小了。半年後,他從公告上看到了老龔離職的訊息,他還以為是老龔退休了。

2000年冬天,朋友告訴陳默:老龔進監獄了,有人把他在轉讓法人股時做假帳中飽私囊的事情捅上去了。她還說,老龔入獄前不久,他那小十多歲的老婆和他離了婚,一種說法是她借離婚轉移贓款,一種說法是老龔有錢後老不正經,老婆和他鬧翻了。

老龔入獄,趙老闆只好出逃。陳默說:報應總是要來的。

當我屢屢把話題引向“私募基金”時,陳默卻似乎在刻意地迴避著這四個字。他說他從來沒有試圖給自己一個明確的定位。他說混這碗飯憑的就是心和腦,心指的是誠信,腦指的是專業知識。

現在的陳默算得上一個成功人士了,在深圳有房有車,業界口碑不錯。他自信以他的個人信用,融個幾百萬資金還是不成問題的。玩錢的人更容易把錢看透,資助幾個失學少年、印些佛經送人,錢就這樣出去了,用他的話來說就是“修修來世吧”。

陳默的工作室在深圳福田區的一個靠海的花園小區裡,遠離繁華的商業區,使這裡充滿了濃郁的生活氛圍。他的工作間更像是一個老式讀書人的書齋,有許多藤編的器具和亞麻織的坐墊,電腦放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似乎很少用。陳默不相信技術分析,他認為技術分析只能總結過去,不能預測未來。以他現在的地位,也無須下單操盤,所以電腦便顯得可有可無了。功夫在詩外,股市是一個修心的地方,最後的贏家總是那些心態平和、眼光長遠的人。陳默有一間收拾得雅緻清靜的小房間,一方几、一氈墊,牆上掛一條幅,上書“一心不亂”。“這是我閉關的地方,因定發慧嘛。”—由於常年掌控的資金在1個億以上,現在的陳默有足夠的理由“虛榮、狂妄、自私、偏激”,雖然他在言談間不時地流露出些許自得之意,但在這擾攘浮躁的滾滾紅塵中,能守住一方靜室修心的人還是難能可貴的。

告別時正逢幾日連陰雨的結束,陳默說他喜歡這種雨後初晴的感覺,說這話時,他正沐浴在燦爛的Sunny下,一臉幸福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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