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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18年,他帶領微芯生物登陸科創板,IPO當天以467倍市盈率震撼資本市場。這一次,他從產品和資本上,都成為了創新藥真正意義上的贏家。

18年間,魯先平視科學為生命線。面臨幾度資本難關,他帶頭降薪、斷腕求生,但做新藥的追求從未停歇。“藥品是一種特殊商品,關係人命,應立足科學而非政治、宗教和商業利益。”這一理念現在已由他銘刻在每個微芯人的心中。

而他作為企業家的另一面,也是個堅持增加創始團隊股權激勵、減少自己股份的“異類”。

採訪丨曲琳、石晗旭

文 | 石晗旭

編輯 | 曲琳

圖片設計 | 李斌才

也正因如此,當天晚宴致辭時,魯先平幾度哽咽,從差點成為“先烈”到成為真正的新藥拓荒者,是一場涉及資本、政策、市場的博弈,也是他遠離家庭、充斥著艱難的一段人生。

微芯早期投資人的耐心陪伴也有了極大回報。最早投中微芯的祥峰投資賺了80倍有餘,稍晚進入者如2014年投資微芯的德同資本也獲得了近40倍回報。

IPO前,微芯生物的歷輪融資情況

然而,時間撥回到2005年,微芯生物正生死飄搖。

2004年的微芯還在進行臨床前研發,而此前的500萬美元融資幾乎耗盡,需要再找一輪錢續命。而魯先平先後見了幾十個投資人,均未果。

投資人的不看好早有徵兆。2001年魯先平決定回國做First-in-class(全球首創藥品)時,國內缺乏做創新藥的土壤。無論是從創新藥定義、藥品註冊管理相關法規、退出機制、盈利能力等方面來看,還是相對於創新藥“10年10億美元”的極大投入來講,仿製藥對中國投資者來說才是最合適的標的。

生存環境的嚴苛,令微芯的股東們也深感無力。經過幾次激烈的討論,股東最終坐在會議室,希望微芯做些能夠短期內產生現金流的仿製藥專案,來平衡當下只燒錢的局面。

但魯先平不願意,這違背了他回國創業的初衷。

董事會上,魯先平投出了反對票。當時公司章程要求重大事情必須全體董事通過,這一票暫時保住了微芯。對內,他向員工坦承情況,砍掉海歸團隊60%的工資;對外,他對市場妥協,尋求為其他藥企研發外包的合作機會。

經過了一系列“斷腕之舉”,微芯的發展終於步入正軌。2015年2月,微芯生物研發的西達本胺正式上市銷售,成為國內首個獲准上市的原創藥。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此前鮮有投資機構敢下注的微芯,早已搖身一變成為資本追逐但難以進入的標的。

至暗時刻

《至暗時刻》的開篇,打字員進入丘吉爾的房間,漆黑一片。突然,角落裡火柴亮起,接著窗簾被拉開,瞬間充滿房間的是光明。

對魯先平來說,黑暗始於2004年,2006年自造血及此後融資、藥品獲批的順利開啟了微光,直到今年8月登陸科創板才真正迎來光明。

當年,中國“納斯達克”創業板將開的訊息盛傳,因此回國之初魯先平早就算好了賬:依靠500萬美元——這也是當時中國醫藥行業最大的一筆融資——撐過臨床前研發,再融第二筆錢進入下一階段研發或者直接登陸創業板在二級市場融資。第一輪投資方也已經規劃好了將來的退出路徑。

退出機制完全被阻斷後,機會帶來的興奮退去,高度的風險讓股東慌了神。這個藥到底還要走多久?為什麼試劑一定要拿進口的?一瓶試劑為什麼那麼貴?……一系列此前不那麼重要的問題也開始凸顯。

同時,魯先平仍舊堅持不接受戰略投資,他選擇投資人的標準始終如一——不干涉公司科學方向,不參與公司日常管理。

然而,當時的醫藥投資人大多並不專業,房地產等出身的亦有大批。這些人不懂藥,但多半想進來賺一筆快錢,因此對賭的要求並不少見。

“我寧願清算也不對賭。”即便在最缺錢的日子裡,魯先平也沒法接受外行對微芯的指手畫腳。

有知名的VC聞風而來,質疑西達本胺適應症狹窄,上市之後一年只能賣幾百萬元,雙方不歡而散。

魯先平最困難的時候,同期回國創業的好友藥明康德創始人李革已經依靠CRO業務在國際市場聲名鵲起。當時,李革提出可以投資300萬元,但魯先平依然拒絕了。他清楚地知道,雙方理念的不合會對微芯做原創藥的路線帶來很大影響。“我也不想影響了朋友關係。”

自造血熬過生死劫

清算被魯先平否決後,如何活下去成了擺在他面前最急迫的問題。

第一步是節流。當時,創始團隊的工資都是與他們在美國時的標準持平,相比國內市場這是一大筆支出。魯先平將公司遭遇的困境告之幾位合夥人,並主動提出帶頭將工資砍掉60%,同時承諾至少保證大家一年的正常工資。

第二步是開源。面對股東數次提出轉型做CRO的提議,魯先平做出了一點讓步。他計劃運用微芯自主建立的基於化學基因組學的整合式藥物發現及早期評價平臺,尋找跟其他國內企業合作的專案。然而這些企業出的價十分低,甚至無法覆蓋微芯的成本,因此合作遲遲未能談攏。

適逢2006年的一次行業大會上,專注於將中國醫藥產品帶入國際市場的美國滬亞盯上了西達本胺這一品種及其未來的市場,希望得到其海外專利授權。談判數月,雙方就各個里程碑收益達成一致,最終滬亞以2800萬美元的價格拿下西達本胺在中國區以外的全球專利授權。

就在2016年2月,滬亞與日本衛材株式會社簽訂協議,將完成日本I期臨床試驗的西達本胺在日本、南韓、泰國、馬來西亞、印尼、菲律賓、越南和新加坡的開發和銷售權轉讓給後者;衛材將向滬亞支付首付款和里程碑付款共計2.8億美元,另加淨銷售額提成。轉手翻了十番。

不少人替微芯惋惜。但對於彼時的魯先平來說,滬亞的授權收入雖然很低,但在當時是救命的錢。同時還沒有臨床資料的節點,即獲得美國生物技術企業認可,對於團隊是很難得的背書。作為首個license out(對外授權)的中國原創藥企,微芯一時在圈內獲得了不小的讚譽,它證明了中國的醫藥產業也具備原創能力。

與此同時,羅氏聽聞微芯的核心技術平臺後與微芯達成合作。微芯以其化學基因組學評價、篩選羅氏的早期化學結構,並進行修改;其間產生的一些其他資訊,雙方則可以共享。

在海鷗看來,魯先平是在這一階段完成了從科學家到企業家的轉變。在某些時刻,他能做出妥協的決策,用商業的手段保證微芯核心的研發。也正是從這時起,微芯從只有研發的初創階段,進入了接近市場的發展階段。

隨後三年,微芯收入穩定。到2007年開啟第二輪融資之後,微芯的資本之路開始順利起來。

攢起一群“天真”的人

種種磨難,18年前回國時意氣風發的魯先平沒法預料。“太天真了”,他這樣評價當時的自己——天真地低估了環境、政策對創新的桎梏,天真地以為美國資本運作的方法在中國同樣奏效。

“天真”源於他在美國兩次順利的創業經歷。1994年在美國加州大學聖地亞哥分校做藥理系博士後時,魯先平發表在《Nature》《Science》上的論文受到VC關注。導師便邀請他一起創業,分別在1994年和1998年創辦兩家新藥研發公司,並均成功以被大藥企收購為結局。

一次聖地亞哥的留學生聚會上,魯先平和朋友們聊起國內醫藥行業發展的現狀。在市場規模龐大、人才優秀基礎上,醫藥發展卻近乎停滯。中國的6000多家制藥企業中,98%以上在做仿製藥。即便被中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CFDA)通過的1類新藥,也幾乎沒有中國企業原創性成果,只是對歐美產品的改良。

2000年12月,魯先平從美國輾轉飛到深圳,成為2000年這屆回國的科學家中的一員。這批科學家大多有著這樣的經歷:放棄優渥的生活條件和跨國企業的高職高薪,拿到政府或VC的第一筆投資回國創業,對於改善國內百姓生活滿懷壯志。

正因如此,在仿製藥為王、新藥定義都尚不明確的年代中,魯先平創辦微芯生物,一頭扎進first-in-class的研發。

彼時,沒人認為在國內做創新藥能成功。好友李革也曾多次提醒他,“中國的大環境不適合研發新藥”。因此,本想做新藥的李革改變了初衷,他選擇開創中國CRO產業,將美國的技術帶回國做創新,既能保證收入,又能為新藥研發提供輔助工具。

但魯先平仍舊保持樂觀。此前創業的經驗、科研的成果、已經拿到的融資、創業板將開的訊息,一切看起來對微芯都是利好的。

他的理想主義感染了其他人。2001年春末,現任微芯生物副Quattroporte的趙疏梅收到了老同學魯先平的創業邀請。趙的朋友們聽說後紛紛勸阻道:“我們在藥企做銷售是一鳥在手,而你跟科學家一起做研發是九鳥在林。”相對於每天貨出去、錢進來的藥企現狀,夢想、希望就像林中的鳥兒,都是握不住的。

但做過大學老師、在藥企先後負責過車間一線技術和市場銷售管理之後,趙疏梅認為這一全新的工作領域是她喜歡的挑戰,而魯先平的專業和遠見值得她相信。

故事的另一面是完全不懂藥卻加入了微芯的人。在魯先平組建團隊期間,一個叫海鷗的剛畢業的小姑娘對這個海歸博士團隊十分好奇,於是通過郵件傳送了簡歷。第三天,就敲定了在南山區清華大學研究院樓下咖啡廳的面試。對於魯先平的規劃,海鷗並沒有聽得太明白,但“就是會被他帶入那種理想的狀態”。18年後,海鷗成了微芯的董祕。

共贏

天真讓魯先平在創業初期受到了來自政策環境的巨大打擊,也讓微芯經歷了動輒以10年計的發展里程碑,“好多改革都經歷了十年,幸好我們做藥也要十年”。

“當時的政策法規還未為創新做好準備”,回憶起過去,魯先平不由得感慨。一方面,作為中外多方合資的企業,微芯在註冊時就經歷了很多波折;另一方面,具有國資背景的微芯,在十幾年裡不斷地感受到各種手續的漫長、煩瑣,僅融資時的備案都要經歷一年的時間。

同時,國內對創新藥並沒有明確的定義。過去的新藥且過往上市許可與生產許可合一的管理模式,更適用於仿製藥的監管。在尚無一致性評價的情況下,仿製藥企之間拼的並非品質,而是銷售。因此,國內藥品良莠不齊,極易出現劣幣驅逐良幣的情形。

而藥品管理體系的不健全,從註冊管理辦法到申報內容,再到臨床研究指導規範大都為仿製藥而設,不僅給微芯的研發帶來了較大的阻礙,也影響了原創藥產業的發展。

與其乾等,還不如主動找相關部門提建議來解決問題。

早在2006年,魯先平就給國家藥監局寫了幾頁信,呼籲中國實行MAH(Marketing Authorization Holder,藥品上市許可持有人制度)。然而到了2016年,MAH才得以試點,2017年才正式開始推行。

西達本胺從研發到上市也經歷了漫長的等待,2002年完成化學結構設計,2003年進行專利保護,到2014年年底獲批上市整整走了12年,在藥審中心就待了4年多。到2015年藥品改革拉開大幕時,魯先平已帶著團隊埋頭研發了14年。幸而在這個過程中,創新藥評審、註冊等環節已經逐步完善。

“沒有改革是一蹴而就的。我們太超前了,在一切都還沒確定的時候只能自己一點點地走這個路。如果希望前進,就只能選擇忍受這種痛苦。”

微芯生物自主研發、獨家發現的在研產品管線

在痛苦中,魯先平希望讓團隊收穫到匹配的價值。從創業早期,他就開始籌劃股權激勵,但礙於當時公司瀕臨清算的情況無法實施。直到完成第二輪融資,全員持股計劃才正式提上了議程,並於2008年具體正式執行。

該計劃設定的條件是,凡2007年12月31日前入職並簽有正式勞動合同的員工,都擁有一定的配股比例,具體員工是否買股、在上線範圍內買多少,均出於自願。而在當時,一股不過一塊錢。

第二次股權激勵發生在2013年前後。當時,建信、德同、倚鋒進入微芯新一輪融資,魯先平與之商定的協議之一是要求他們拿出一部分股權給高管團隊作為激勵。

十幾年來,微芯的工資水平並不高,尤其是老員工的薪資跟市場水平差距很大。而大家做出的貢獻並非靠薪水就能衡量。“魯博士很理解(團隊),前期要你為公司付出,後期公司發展好了,我也希望你能享受到發展的紅利”,輔助魯先平和投資人們制定這套機制的海鷗回憶,“把人留住比什麼都強”。

從投資人角度來看,雖然經歷過冷冽寒冬,但每個投資人都從微芯這個專案賺到了錢。據安信證券生命健康行業組執行總經理濮宋濤介紹,微芯在歷次的融資中,從來沒有要過高價。“IPO前的那一輪市場上對他的估值已經到了58億,但他把價格壓到了53億。”一旦退出,投資人能賺到更多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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