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聯想控股上市慶功宴上，馬雲說，柳傳志是中國企業家裡為數不多的平安落地的例子。但對柳傳志而言，與聯想共同進退35年，耀眼光環、體面榮休背後，他所經歷的種種爭議，或許才更顯其本色。

編輯助理：蘇欣然

75歲的柳傳志，這次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了。

正如媒體此前報道的那樣，12月18日晚間，聯想控股（03396.HK）釋出公告稱，柳傳志提交書面辭呈，辭任公司第二屆董事會董事長、執行董事及提名委員會主席職務，自2019年12月31日結束後生效。

隨後，柳傳志、聯想控股Quattroporte朱立南向聯想控股全員釋出題為《願邀風雲共年華》的公開信，表示2020年公司將啟動下一個五年規劃的制定與執行。

儘管柳傳志曾表示不承認外界給予的“中國企業家教父”稱號，但在正式宣佈退休這一刻，再多的讚美之詞對其來說都不為過。

相比於新一代企業家領袖馬雲， 柳傳志的退休顯得格外低調，沒有盛大的儀式、沒有隆重的宣言，僅以其所任職的聯想控股釋出一則公告進行說明，似乎有意遠離輿論的暴風眼。

作為聯想35年商業傳奇的締造者，柳傳志見證和親歷了改革開放後中國經濟的騰飛，在享受時代給予其饋贈的同時，也目睹了同一時代企業家的浮沉，如其一般身經百戰而又能全身而退的屈指可數，顯然柳傳志已經被視為一代企業家的符號。

在柳傳志的帶領下，聯想從一個十幾人的“小作坊”成為一家橫跨實業和投資的世界500強企業。然而，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即便取得如此顯著成就，圍繞聯想和柳傳志個人的爭議也一直不斷。

透過發生在聯想和柳傳志身上的三次比較大的爭議和風波，或許我們能看出這位風雲企業家波瀾壯闊的創業生涯。

5G投票事件：聯想的榮譽豈能容人踐踏

最近一次讓柳傳志身處輿論旋渦，是去年聯想5G的投票風波。

本來是2016年的一則舊聞，卻被別有用心者挖了出來，指責聯想在關於5G標準方案投票上，沒有給華為的Polar方案投贊成票，致使華為落敗資料通道長碼方案。

隨著該事件的廣泛傳播，尤其夾雜在其中的“不愛國”輿論，讓柳傳志大為光火。

一向寬厚儒雅的柳傳志，這一次反應極為強烈。2018年5月16日，74歲的柳傳志與聯想集團董事長兼CEO楊元慶、聯想控股Quattroporte朱立南發表聯名信《行動起來，誓死打贏聯想榮譽保衛戰》。

在這封聯名信中，柳傳志對該事件進行了澄清，表示在5G標準投票的整個過程中，聯想的投票原則沒有問題，執行也沒有問題！

“為求證這一結論，我專門和華為的任正非先生通了電話，任總對我表示，聯想在5G標準的投票過程中的做法沒有任何問題，並對聯想對華為的支援表示感謝。 我們一致認為，中國企業應團結，不能被外人所挑撥

同時他重述了聯想的發展史，“當之無愧是中國民族計算機產業從無到有、從弱到強、從中國到世界的一個縮影，全體聯想人都會記住歷史，傳承信念。事實怎能歪曲！聯想的榮譽豈能任人踐踏！”

作為改革開放第一代創業者，“產業報國”、“家國情懷”是烙在柳傳志身上的最為明顯的時代印記。被潑上“不愛國”的汙水，顯然是觸碰到了柳傳志的底線。

“在商言商”言論風波

如果說“聯想5G投票風波”只是外界對於聯想這家企業的惡意攻擊，那麼，柳傳志此前“在商言商”的言論風波，則一度讓其個人陷入危險境地。

2013年6月，柳傳志在一次企業家小範圍座談會上說：“從現在起我們要在商言商，以後的聚會我們只講商業不談政治……”隨後這番話在“正和島”的企業家社群中引發軒然大波。

其中，北京一家基金公司的董事長王瑛提出激烈抗議，釋出了一則“退島的帖子”：“我不屬於不談政治的企業家，也不相信中國企業家跪下就可以活下去。為了不牽連正和島，我正式宣佈退出正和島。”

有不少人認為，這是企業家懦弱、沒有社會擔當的表現。

對於輿論的批評，柳傳志後來迴應稱，自己當初說“在商言商”是實事求是，“對企業無害的言論可以說，但對企業嚴重有害的言論不會說也不敢說。”

“ 有的人說我犬儒，那就犬儒吧——我並不覺得這些是我的追求，當一個巨人，我從來沒這想法。”柳也並不打算為自己辯解。

在柳傳志看來，作為一名企業家首先要把自己的本職工作做好，企業家分析國家政策，更多是考慮自身企業的發展思路，不會像思想家那麼高尚，思想家是真正犧牲自己為別人鋪路，“作為企業家，我比較軟弱但不動搖，所以我認慫。”

30多年的創業經歷，柳傳志看過不少民與官斗的結局，為了企業的生存發展而選擇隱忍，這亦是體現其擔當的一面。

“技工貿”與“貿工技”路線之爭

從IT行業起步，在柳傳志35年的勵精圖治下，聯想控股現已成為中國領先的多元化投資控股公司，通過戰略投資和財務投資的方式，囊括聯想集團、神州租車、拉卡拉、拜博口腔、佳沃等企業。

雖然聯想集團在2004年成功收購IBM全球的PC業務，一躍成為全球PC業務的霸主。但關於聯想缺少核心技術的唱衰論調也一直存在。

究其根源，或許是聯想在發展初期“技工貿”和“貿工技”的路線分歧，而這也成為日後圍繞在聯想和柳傳志身上一個頗受爭議的點。

時至今日，對於大多數國人來說，如果要選一家能代表中國的高科技企業，那麼非華為莫屬。華為之所以能受到舉國追捧，歸根結底來自於其此前深厚的技術積累。

事實上，那些唱衰聯想的人，對於聯想也有著一份可惜之情：聯想本來是有機會像華為一樣靠技術立命。

而 聯想之所以成為“缺少核心技術”的聯想，則要追溯到其創業初期。

故事還是那個故事。1984年，40歲的柳傳志在位於中關村學院南路2號計算所的傳達室內，開始了聯想的創業之路。

創業之初，一群完全不懂市場的科研人員毫無方向，定位為新技術的公司，卻進行著電子錶、服裝、電冰箱等產品的“倒賣”。

而即便是倒賣的業務也頗為不順利。據柳傳志回憶，創業啟動資本的20萬元在不到兩個月被人騙走了14萬，“我們處於衣食無著的險境”。

直到1985年5月，由中科院計算所副研究員、時任公司總工程師倪光南主導的“漢字系統”完成開發，第一型聯想漢卡正式開始投放市場，聯想才真正跨過了命運的第一道門檻。

此後聯想開始轉向自由品牌的PC開發，並在1990年，北京聯想在國內市場上推出採用自己設計製造主機板的自有品牌電腦。此後一邊從事電腦代理，一邊推出自有品牌的產品，聯想的發展頗為平穩。

然而時間來到1994年，為了加速IP電腦系統和資訊化系統建設，中國將進口電腦關稅由200%降低至26%，這意味著中國產品牌將會與國際巨頭直面競爭。

也正是在這個危機時刻，聯想面臨著重要的拐點，走“技工貿”還是貿工技”的路線，也就是所謂的“柳倪之爭”。

時任聯想總工程師的倪光南認為，聯想應該對標英特爾“晶片”技術，希望全力開展“中國芯”工程，走技術路線。而身為聯想Quattroporte的柳傳志則認為， 聯想當時的技術儲備和資本實力，無法支撐晶片研發的需求。

最終的結果是柳傳志勝出。第二年，聯想幾乎取消了所有研發，聯想ASIC晶片等專案紛紛中止。

現在再去討論聯想當年的路線之爭意義不是很大。當看到彼時中國產電腦龍頭長城，在一年之內被國外巨頭沖垮隨之消亡，身為聯想Quattroporte的柳傳志恐怕首先考慮的是如何活下來。

而對聯想質疑的聲音在於，如果能在巨頭的圍剿下殺出一條路來，中國產晶片就不會像現在一樣受制於國外，而聯想則極有可能成為如華為一樣的企業。

時勢造英雄，毫無疑問柳傳志是改革開放造就的第一批“英雄”之一。而隨著柳傳志退隱，宣告一代傳奇企業家落幕。

在去年9月接受《財約你》的採訪時，柳傳志被問到用三個關鍵詞形容自己，他的答案是“有追求、抗擊打、有一定的學習能力”。

而在被問到是否在意後人對自己的評價，柳傳志給出了否定的回答，“將來歷史會證明我們都是凡人，所以不在乎別人評價什麼。我很在乎柳家子孫後代怎麼評價我。 ”

“ 那您希望您的子孫後代怎麼評價你呢？”

“ 這老頭兒不錯。”柳傳志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