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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鬆如期而至。從年初印度央行利率“三連降”開始,寬鬆政策浩浩蕩蕩,迅速席捲全球。年中美聯儲的降息決定則將這一輪寬鬆引向高潮。

從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儘管年末美聯儲按下暫停鍵,但自凱恩斯開啟貨幣金融的“潘多拉魔盒”後,一旦面臨經濟放緩壓力,寬鬆就成了政府的救命稻草,特朗普式施壓和經濟不確定性的幽靈始終徘徊,新興市場乃至發達經濟體的腳步很難就此停住。

甘之如飴,但殺機暗藏。價格已在暗中標定。

“鴿”聲一片

“除非美聯儲對經濟的良好前景出現實質性的重新評估,否則美聯儲當前的立場可能仍將是適當的。”2019年最後一次議息會議,鮑威爾選擇按兵不動。與會17位官員中有13位預計到2020年美聯儲不會調整利率。

鮑威爾的謹慎有目共睹,但寬鬆的大趨勢已成共識。去年這個時候,人們的討論焦點還在於美聯儲剛剛完成第四次加息,一年後,貨幣政策走向發生180度大轉變,緊縮已經無法想象。

從全球範圍看,寬鬆更是如火如荼。即便是美聯儲“懸崖勒馬”,從俄羅斯到土耳其的新興市場國家依然在貫徹降息之道。12月13日,俄羅斯銀行啟動年內連續第五次降息,並表示,由於通脹率繼續低於目標水平,它將考慮在明年上半年採取更多行動。

一天前,土耳其和烏克蘭央行均將基準利率下調了200個基點。巴西上週三將關鍵利率降低了0.5個百分點至歷史低點4.5%。

據不完全統計,今年以來,全球已至少有48個國家或地區先後宣佈降息。

其中,土耳其降低幅度超過1000個基點,馬來西亞、紐西蘭和菲律賓等多國央行開啟了2016年以來的首次降息。

這場始於新興經濟體的降息,一步步蔓延到了發達經濟體上。而在今年7月底,十餘年來美聯儲的首次降息更是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猶如多米諾骨牌,一發不可收拾。

“將支援經濟復甦放在首要位置。”南韓央行行長李柱烈的觀點頗具代表性。

年內,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一再下調全球經濟增速展望。今年10月的報告預測,2019年世界經濟增速將降至3%,較今年7月份預測值下調0.2個百分點。這是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爆發以來最低水平。其中,發達經濟體今明兩年經濟增速均放緩至1.7%;新興市場和發展中經濟體今明兩年經濟增速分別放緩至3.9%和4.6%。

經濟下行,寬鬆開啟。這一邏輯在歷史上反覆上演。“過去一年裡,美國經濟面臨著全球經濟疲軟和經貿事務等帶來的一系列重大挑戰,為了給美國經濟提供‘緩衝’與‘保險’,美聯儲降低了利率。”鮑威爾的講話也體現了這一思路。

中國現代國際關係研究院美國研究所副研究員孫立鵬稱,美國今年首次降息主要受金融市場波動影響,第三次降息也在於穩預期。從這三次降息的效果看,貨幣政策還是對美國經濟起到了關鍵的託底作用。“美聯儲年內三次降息非常關鍵,反應非常快,而且是一套組合拳,不僅有降息,還有削減準備金率等等。”

實際上,即便是年末叫停降息,寬鬆也並未停止。自10月中旬起,美聯儲每月購買600億美元短期美國國債,通過擴張資產負債表來大量增發美元。這是2012年9月第三輪量化寬鬆措施推出以來,美聯儲首度大規模擴張資產負債表。最新訊息顯示,到2020年,美聯儲將通過公開市場購買約4200億美元的美國國債,佔據政府淨髮行額的40%。

英國央行貨幣政策委員哈斯克爾上週五直言:“應該現在降息,不要冒英國經濟放緩至央行無能為力境地的風險。”

增長誘惑

“加息來得太早,降息降得太晚。”從美國總統特朗普的角度看,全球“鴿”聲嘹亮,美聯儲做得還遠遠不夠。似乎降息之路,百利無一害。

與10年前被迫應對金融危機的情形不同的是,這一輪寬鬆大潮更像是各國央行的主動出擊,以抵禦經濟放緩。儘管,各國面臨的困境不同,寬鬆的理由也不盡相同,但逃不過一條刺激增長的終極目的。

但金融危機的陰影並未從人們頭上散去,各國貨幣尤其是發達經濟體的健康程度遠未恢復到金融危機之前。從2015年開始的以加息和縮減資產負債表為主要特徵的貨幣政策正常化程序被提前打斷。

摩根士丹利華鑫證券首席經濟學家章俊提醒道,去年以來,全球經濟增長失速引發的降息潮,讓本來準備為過冬儲備糧草的部分央行又開始寅吃卯糧。雖然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呼籲各國加大財政刺激力度,應對可能出現的零利率之後的流動性困局,但部分政府出臺有效財政刺激方案的能力有限。

孫立鵬向北京商報記者分析稱,從全球範圍看,發達國家普遍處於低速增長的態勢,由於沒有新的經濟增長點,只有通過政策刺激。對歐洲、日本等經濟體來說,今年的降息一方面是效仿美聯儲和全球趨勢,另一方面確實是國內的增長率太低了。

不過,彭博社的經濟學家們警告稱,全球經濟暫時的平靜掩蓋了世界各國央行面臨的嚴峻挑戰。大多數國家的低利率和一些國家的負利率意味著政策空間被嚴重耗盡。他們認為,下一次經濟衰退不會在2020年到來,但當危機真的來臨時,大部分央行可能將束手無策。

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祕書長安吉爾•古里亞警告稱,當前全球各國央行提振經濟的手段已經所剩無幾。國際清算銀行(BIS)在近期釋出的《2019年度經濟報告》指出,2007年至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後的經濟復甦,嚴重依賴各國央行利用非同尋常的貨幣政策來恢復和刺激經濟增長。

“而從短期看,美國是個例外。” 孫立鵬表示, “美元是佔據強勢地位的國際貨幣,一旦出現危機,還可以通過大幅度的財政刺激,比如再加1萬億美元負債,讓債務規模達到24萬億美元,這也是能夠承受的,即便是其他國家不買單,最後美聯儲也可以擴大資產負債表消納。但從長期看,特朗普一味要求降息的政策在損害美國長期增長力,以及美國的國家信譽。”

在孫立鵬看來,美聯儲的貨幣政策能夠在短期內為美國經濟託底。但對其他發達經濟體而言,貨幣政策的操作空間已經非常小了。目前,日本央行政策利率將維持在-0.1%,歐洲央行預計明年1月維持利率在-0.5%。“發達國家的貨幣政策空間遠遠低於金融危機之前的,這意味著,如果再發生一輪大危機,他們應對危機的能力大大不如金融危機之前的,貨幣和財政政策空間都是有限的。”

而在美聯儲剎車後,歐洲和日本目前已同步跟進。在歐洲,歐洲央行掌門人更替可能意味著繼9月降息後,該央行短期內不會繼續降息,該央行的焦點仍將放在說服歐元區政界領袖加大財政刺激方面。

對日本央行來說,12月24日,日本2年期新債發行需求旺盛,收益率盤中一度觸及16個月高位,市場對日本央行短期內降息預期降溫。

殺機暗藏

寬鬆貨幣政策也確實正在顯效。機構預測,2019年開始實施的刺激措施推動新興市場經濟從2019年第四季度開始加速增長。明年新興市場的固定收益資產將產生較樂觀的回報,當地市場資產的回報率約為8.6%。

土耳其的降息之路就是個小小的縮影。12月中旬,土耳其央行宣佈降息200個基點至12%,為年內第四次降息。在經歷了連續三個季度的經濟萎縮後,土耳其第三季度經濟同比增長0.9%,經濟開始獲得動力。

2018年,土耳其里拉匯率暴跌引發依賴進口的整個經濟體的國內物價飆升,隨後通脹開始飆升。在去年達到25.2%的峰值後,今年已回落至個位數,11月份雖然回升至10.6%,但仍在預期之下。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此前說:“我們將在2020年把利率降低到個位數。”

摩根士丹利全球巨集觀團隊預計,明後兩年全球經濟會持續回暖,全球GDP同比增速會從今年的3%分別回升至3.2%和3.5%。在章俊看來,其背後的驅動因素主要來自全球部分央行同步放鬆貨幣政策的刺激效應,以及外圍環境緊張程度的降低。

不過,BIS總經理阿古斯丁•卡斯滕斯直言,“想要永久性地使用貨幣政策來實現更高的可持續增長是不現實的。”

孫立鵬指出,當前流動性充裕已經出現過熱苗頭了,存在一些資產泡沫,明年如果持續擴大的話有可能會進一步加大長期風險。“發達國家的利率太低,熱錢肯定會向新興市場倒灌,明年可能就會出現危險,目前,新興市場的資金流動還很正常,但過熱資本一旦大幅湧入肯定就會引發潛在風險。”

因而,要擺脫經濟下行危機,寬鬆之下,更重要的還在於尋找新的經濟增長點。金融危機以後全球經濟的低迷,重要原因就是全球傳統工業行業艱難,“舊的增長點熄火慢慢減速,新的增長點還沒起來”。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研究員張斌表示。

此外,按照中國人民大學財政金融學院教授、國際貨幣研究所所長張傑的觀點,面臨全球性的寬鬆困局,首先需要樹立有限增長理念,增長要留有餘地,要低調地增長,不要追求高速度,效率優先;其次是迴歸有限競爭原則,要秉持貨幣政策中性原則;再次是恢復貨幣金融的中介本色,有效地把儲蓄轉化成投資,慎重使用刺激政策;最後是實體經濟堅持做有本生意,要擋得住金融化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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