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孔明明
編輯 | 周昶帆
創業潮水退去,留下裸泳者,也留下眾多“老賴”創業者。
在時代的潮水面前,無人倖免。哪怕是曾經的“明星創業者”羅永浩、“首富之子”王思聰,也都在2019年因被法院下達“限制消費令”而登上新聞熱搜。
創業者袁厚偉(外界多稱他為“袁偉”)就是其中的一名“老賴”企業家。他原本是一名旅遊行業從業者,從2012年開始關注網際網路創業,並在2013-2015年憑藉“愛旅行”先後拿到近6000萬元人民幣投資,多次被媒體報道,曾經是風光無限的“明星創業者”。
2015年底,融資通道關閉,公司舉步維艱,袁厚偉做出關掉公司的決定後,仍需要還掉供應商、使用者、投資方的欠款,直到2018年被投資方去哪兒的孫公司北京航富管理諮詢有限公司(下文簡稱“航富”)申請仲裁併敗訴。目前他已還掉的各方債務有1000多萬,至今仍有4000多萬欠款需要償還。
2019年11月,福耀玻璃集團創始人、董事長曹德旺曾對外呼籲媒體不要再用“老賴”這個詞,他也曾多次呼籲政府提供破產企業救濟,如果不允許破產,後面的後果不可想象,甚至會導致社會問題。
從袁偉的故事中我們可以看到,一個創業者是如何在時代的推動下,從風光無限的“明星”創業者最終成為了“老賴”。
從高中畢業到“明星”創業者我是湖北孝感人,1983年出生,因為有親戚在北京,所以我高中沒讀完就到了北京,當時我16歲,來北京那一天是1998年6月15日。來北京後進入旅行社,從銷售開始做起,因為旅行社不要求學歷,做銷售嘴甜兒點就行,別的我也做不了。
當時歲數不大,學東西也快,18歲我就開始在旅行社內承包部門,做北京周邊遊、收散客。北京南山滑雪場開門的第一個團是我帶的。當年冬天一週能收1000個人,一個人掙100塊,一週利潤大概有10萬塊,2001年分紅的時候,我分到了40萬,那會兒這是很多錢。
我這個人比較好學,雖然一直在傳統行業,但很早開始接觸到網際網路,算是中國最早一批做網際網路商務的人。2004年我已經開始在在入口網站上賣旅遊產品、開網店,用電話做預訂。那會兒買流量很便宜,投個1萬塊錢掙10萬塊錢跟玩兒似的。
慢慢的,掙錢很輕鬆了,再加上當時歲數小、業務好,老闆不怎麼管我,每天有大量空閒時間。2012年時聽說了車庫咖啡,開始每天往車庫咖啡跑。
跑到那就是各種深度學習,見各種各樣的人,覺得這幫年輕人有意思,大多又都是我這個歲數的人,每天花幾十塊錢就能在那裡玩兒得很開心。我還特別愛請他們吃飯,收入比大多數人都高,裡面的投資經理當時一個月工資大概2萬左右。
我一直是一個很有想法的人。在車庫泡了一年之後,接觸了大量最前沿的東西,開始想著怎麼切入,想自己搭網站、賣產品、做更好的體驗,並且也慢慢遇到了一些技術團隊。
當時做愛旅行的原因是因為2013年我做了一個商業嘗試,當時看到QQ群裡天天各種各樣的旅遊尾單(注:成團前還沒有賣出去的旅遊產品或者是已經購買產品的消費者退團造成的訂單)賣不掉,我想是不是可以找一個地方把它集中發出去,讓更多人知道,於是我嘗試把那些尾單放到公眾號上,每天釋出,沒有專業的編輯,直接留電話,通過線下跟單的方式賣產品,公眾號名字就叫愛旅行。
做了一段時間以後發現一個月能賣100多萬,這時候一幫做公眾號培訓的人把我的案例放在各個行業裡各種吹牛。說實話,真正最早一批靠公眾號掙到現金的人,我覺得沒有人比我更早。慢慢的,這種模式越來越火。
火了之後,我的第一個天使投資人找過來,說投你50萬,當時我很開心,但打錢的時候發現連公司都沒有,於是花10萬塊錢註冊了一個公司,之後又拿到了趙東和李笑來的比特幣投資。後來趕上旅遊UGC網站變現,馬蜂窩、窮遊用跳轉的方式導到我的網站上,當時他們都沒有預訂系統,於是愛旅行迅速起來了。
圖 / Pexels
2014年開始啟動A輪,當時投資人都是自己找過來的。2014年7月份,海通創新投資(下文簡稱“海通”)已經決定要投資我們大概2000萬人民幣,合同都已經拿到了,就差我簽字。這時候,高興(當時任去哪兒度假事業部總經理)在微信上找我,說讓我過去找她一趟。當時是週三。
週四晚上我剛到家,對方電話就來了,我跟他提了一個條件,說如果下週三之前我賬上有500萬的訂金——這個時間跟海通的錢到賬時間差不多,就可以成交,對方說好。週五他們把資料全拿走,很快籤合同,週三打過來500萬訂金。
估值是他們開的,海通開1個億,去哪兒是投後1.5億。海通投資經理當時已經跟了我們快三個月,最後只能用轉老股的方式讓海通投資了一點兒。按照去哪兒的要求,這筆投資一直沒披露,當時披露的是海通,但海通實際上只是小股東。
他們投完以後,我們迅速在去哪兒度假的供應商公司裡做到品類第一。當時我在每個平臺都是第一,窮遊和馬蜂窩都是。
一天裁掉120人、抵押房產,依然沒救活公司拿到錢之後,投資人肯定要求我們起量。說實話當年那個時代創業,誰做利潤誰傻。但尾單產品不可能太多,也沒法規模化。
於是我們開始做直採(注:直接從供應商處採集產品,如機票、酒店房間等,再進行產品組合),向更上游的供應鏈去延伸,包括航空公司、酒店等。從資料上說,酒店一定沒有百分之百住滿,手上有大量的餘房。真正有庫存的是這些人,而不是在中介手上。我們通過賣套餐的方式保護了上游供應鏈的價格體系,供應鏈也更容易接受,這條路本身沒錯。
當時跟去哪兒聊的時候說,他們肯定也同意往這方面走。對於當時的去哪兒來說,機票酒店這塊流量已經夠了,他把這些人導到我們平臺上做度假,可以把流量做二次變現。於是他們投資了行業裡看起來最吸金的公司,但是是悄悄投,平臺整體流量起來了,他們的投資可能也會獲得極大收益。去哪兒是平臺,不可能直接做這些事情。
但我們這麼做只解決了供應鏈的一部分問題,後來我們開始研發TDS系統(連線全球供應商的實時預定系統),打通所有資源。我們通過API的方式去接入上游資源,打好包再進行分銷,可以To C、也可以To B,最後也研發了出來。
2015年公司技術團隊差不多50人,當時我們的系統可以在小範圍試驗的幾個目的地,做到實時訂單、自動出票、自動調貨等,比動態打包更高階,動態打包是機票加酒店的融合,我們是機票+酒店+當地碎片化產品,而且我們直連供應商手機,可以做到實時出貨。現在看起來這種做法沒什麼技術含量,但當年沒人這麼幹。
在去哪兒的投資款分四次打完之後,憑藉這套系統,我們從2015年6月份開始啟動B輪融資,2015年7月份時,我們差不多7000萬GMV/月,當時公司賬上有3000萬。2013年12月時,公司一個月GMV才三四百萬,平均每三個月可以翻一倍。
當時海通說要投資我們,但正好趕上股災,公司嚴重收緊。當時去哪兒也很難,2015年11月去哪兒攜程合併,之前莊辰超就已經說過要在2015年四季度實現盈利,但他沒有等到盈利那天,就被收購了。去哪兒當時很明確地告訴我,不投。公司第一目標是要盈利,所有人都會為第一目標服務。
後來我陸續去見了200多家投資人,因為我們沒做VIE結構,美元基金投不了我們,人民幣基金因為股災受影響很大,再加上當時去哪兒自顧不暇,老股東沒人出來推這件事,去哪兒又有一票否決權,是戰略投資,整個行業的錢都拿不了。
到了9月份暑期我發現,境外有很多貨款要兌付,賬上的錢都不是我們的,而是使用者預存,需要付給供應商。那會兒公司總共270人,一個月費用大概300萬,每個月虧掉一兩百萬,業務能掙一點錢。當時還有4000多個使用者的產品沒兌付。
公司那個時候週轉已經非常困難。這個時候去哪兒、海通只能救,否則他們的投資就血本無歸了。於是當時我和去哪兒、海通用可轉債融資的方式準備再湊一個2000萬的盤子,海通1200萬、去哪兒500萬、我個人投300萬,把公司繼續下去,並簽了無限連帶責任合同(注:在投資中,無限連帶責任指一家企業創始人通常要對一筆投資轉成債務後仍要承擔無限責任,即使公司倒閉,仍要償還這筆款項。投資者想最大限度規避風險,企業面臨生死存亡,不籤就拿不到融資,這是一場無聲的博弈)。後來海通先拿500萬、去哪兒200萬、我自己100萬,兌付了2000多人,把十一的危機先解決了。
在這個過程中,我們密集了開了七八次董事會,當時大家達成的意見是要拆分瘦身,保留所有賺錢業務,把不賺錢的業務全砍掉。9月份有一天,我在一夜之間裁掉120人,都給了正常補償。當時HR都受不了,幫我裁完人自己就辭職了,他覺得太殘忍了,可能也覺得公司不行了。
裁員幾個月後,發現業務還是走不通。因為我們之前有拖欠貨款的記錄,供應商會要挾我們在收上客人後,把錢先給他,再給我們提供產品。後來越收客公司越窮,大家又都知道我們在裁員,這時候發現之前說的所有供應鏈的東西都是扯淡。這件事情就像一個惡性迴圈,越來越難。
當時我個人已經把房子押了,借了500萬,但這些錢幾個月就花光了,最後我可能連一分錢都借不出來,海通和去哪兒也沒有按之前商議金額再繼續投入。這個時候我已經扛不住了,其實你會發現到最後往公司投錢的,只有我一個人。2015年11月,公司宣佈關閉。
被供應商追債,兩年還了1000多萬宣佈公司關閉之後,我相當於個人因為無限連帶責任欠了去哪兒和海通的錢,而公司欠著供應商和使用者的錢。
我們之前的賬期是一個月,一個月供應鏈的錢加上欠使用者的錢,總共1000多萬,再加上海通、去哪兒的錢,總共加起來是2000多萬。2015年12月,我先把使用者的三四百萬還清了,2016年、2017年都在還供應商的錢,包括房子抵押的欠款,每個月要還15萬。
2016年一年,我就在辦公室呆著,每天除了在網上打德撲,什麼也不幹。一週有四天我在接待債主,官司打了幾十個。他們有各種各樣的人,去過我們家,也有請黑社會的。但到後來我就不怕了:又不是我個人欠的,是公司欠的,我還在幫你們面對,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2016年真的是各種煎熬、各種借錢,又不能違約,違約了連房子都沒有。2016年9月最難,當時我家孩子出生,出生後一週我都沒能去醫院,那會兒看不到任何希望。2016下半年有大公司給我Offer,年薪80萬,我甚至去報到了,但最後發現不行,如果去了那入職,每個月的貸款不夠還,也沒有精力去做別的事情。
那段時間我媳婦跟我說話非常小心,因為她怕我隨時崩潰。之前我們真吵架,但自從這件事情之後,她大聲說話都不敢。家裡那段時間很壓抑,包括我丈母孃,明知道我可能有錯,平時肯定得說我,但那段時間幾乎都不怎麼說我,特別不正常。
圖 / 視覺中國
2016年下半年,我把我們之前研發的系統改一改,賣給旅行社,回了一兩百萬。2017年開始出來做業務,目標很簡單,每個月要賺到20萬,能還債務和夠家裡支出。出去做了大概兩個月,把簽證業務做到一個月5000人,差不多一個月收入20萬。
簽證業務穩定了之後,我又跑到日本開民宿,最後沒掙到錢,因為正好趕上民宿法,沒拿到民宿許可,平臺不讓賣就關了,半年賠了一兩百萬。但2017年經濟開始慢慢好轉,通過在日本做民宿和接觸幣圈,我發現了可以用搬磚套利(注:同一個幣種在不同交易所存在差價,這種風險較小的套利操作,在幣圈被叫做搬磚)的方式掙錢。
最開始我入場的搬磚成本是15萬,一個月能賣一兩千萬的流水,每天大概能掙5%,差不多每個月翻倍,很賺錢。九四事件之後(注:2017年9月4日,中國七部委聯合發言稱,ICO是非法集資,意在取締數字貨幣交易所,數字貨幣市值大幅跌落),沒法搬磚了,之後開始炒幣。
2017年12月,比特幣一週之內從8000漲到2萬,那會兒我做期貨,用3個比特幣開了一個20倍槓桿的期貨,13天賺了大概1000萬人民幣。那個時候我還剩300多萬的債務。那天我跟媳婦說,我發現我的幣資產足夠償還我個人債務了。人終於放鬆了一下。
2016年我沒還多少供應商的錢,只還了幾十萬,更多的是還我個人債務,2017年的時候陸續開始還供應商的錢。很多供應商的錢最後都是打折還的,不然我也沒辦法。後來律師跟我說,這些錢其實不用還,但這種東西就是願賭服輸,每個人都是無辜的,不然跟我的價值觀不符。
2016年的時候我沒有特別難受,就是覺得錢怎麼那麼難掙;2015年最難受,錢、未來、沒有一件事情是確定的,我這個人是當一件事確定了以後就好辦了,最難受的時候是不確定的時候。
變成“老賴”後反而輕鬆了原本我以為這件事兒就這麼處理掉了,結果2018年11月,我收到法院的通知,得知自己被去哪兒起訴了。
當時跟他們法務見了一面。他們法務的解釋是,一是這份合同到了最後的訴訟期限;第二如果能起訴成功,他們可以為公司減值,用來抵稅,對他們來說還挺有意義的。
他們走的仲裁,結果在2019年5月份出來,訴訟費我就花了幾十萬。有兩份起訴:一份是2015年籤的可轉債的無限連帶擔保責任(注:在2015年的可轉債融資中,去哪兒支付了200萬,袁偉對此擔負無限連帶擔保責任);另外一份是去哪兒的投資合同起訴(注:即在2014年簽訂的去哪兒投資合同中,如若違約,袁偉需要承擔回購公司股權的責任)。第一份起訴錢比較少,我認為沒有太大問題,輸了就輸了,但這個官司我贏了,因為他們把核心的合同丟了;真正讓我鬱悶的是第二份起訴,輸了,本來我以為一定會贏。
去哪兒拿著2014年簽訂的投資合同,告了我們兩條違約。一條是投資條款中提到如果開展超過50萬的機票硬切業務需要經過去哪兒書面同意;另外一條是未經去哪兒同意,轉讓公司旅行社資產。
之前我們跟馬航合作過沙巴的產品,是跟去哪兒共同打造的,違反了第一條規定,但實際上這個產品我們是跟去哪兒的人一塊兒商量打造出來的,並且是在他們平臺進行分銷的。而且我跟馬航籤的合同,不知道最後怎麼到了他們手裡,應該是他們派人偷走了。關於這條溝通的網路郵件都有,只是沒有“明確”的書面確認,輸也輸在這上面;第二條被我們推翻了,因為找到了對方書面同意交易的證據。
航富申請仲裁的請求 來源 / 航富仲裁申請書
袁偉針對去哪兒第二條仲裁理由的反駁證據 (因未得到對方當事人親口回覆,故隱去姓名):
來源 / 受訪人提供
更何況去哪兒的投資款是分四次打的,有兩次投資款就發生在這份合同之後,如果我當時違約,邏輯上他們不應該打後邊的兩筆款。但去哪兒現在負責這個案子的人沒有一個人認識我,跟我接觸的只有一個法務。
北京航富管理諮詢有限公司與新疆三牛鼎盛、錦鏽中原兩家投資基金曾經共同投資北京愛旅偉邦科技有限公司。袁厚偉系該公司控制人,在獲得投資後,沒有花精力在業務開展上,而是使用各種手段轉移愛旅偉邦的資產,導致被投公司經營情況嚴重惡化。袁厚偉違背了創業初心,引起三家投資人的憤慨,紛紛對其開展仲裁或訴訟。袁厚偉在仲裁期間,與妻子離婚,將個人財產交給前妻,企圖躲避司法執行。現袁厚偉已是失信被執行人,被限制高消費,仍奢望通過各種手段逃避法律的制裁。
關於機票硬切,投資人並非完全不允許,而是必須得到投資人事先同意,這是投資中常見的風險控制策略。袁厚偉簽署了投資協議,卻違背協議承諾,擅自與第三方開展大額機票硬切,該事實已經司法裁判確認。
判決輸了之後,按照程式還可以到執行局去上訴,做不予執行(注:法院執行局為人民法院內設執行機構,是對判決結果的執行機構,主要職責包括執行仲裁機構作出的仲裁裁決和調解書,在認定事實的主要證據不足等情況下,可以裁定不予執行)。2019年年底法院的最新通知是本案中止執行,去哪兒那麼大的公司估計也不會再追我,但我還是會繼續上訴,否則一直會是“老賴”。(注:中止執行是指在執行程式開始後,由於出現某種特定的原因,從而暫時停止執行程式,等到這種特定原因消除之後,再決定執行程式是否繼續進行的制度;而裁定不予執行仲裁裁決後,該仲裁裁決即告無效。)
袁偉收到的限制消費令 來源 / 天眼查
說實話,欠幾百萬我可能會著急,欠4000多萬一時半會兒也還不出來,所以無所謂。我也不可能掙一分錢還一分錢,100萬可以這樣,1000萬肯定不能這樣。100萬好掙,但1000萬真的不好掙,2017年能掙到錢那是運氣好,但那種運氣可能一輩子不會再有第二次。
2018年1月份我賬上幣的資產大概有1000萬美元,但2018年全熊市,掙得錢都虧了回去。2018年12月,我把手上所有的幣清到只剩下價值不到10萬美元的幣,2019年3月份被其他人“充值了信仰”,把2018年套現的錢又給賠了進去。
我一直玩德州,有一句話是,我們永遠不賭自己輸不起的,在籤可轉債的無限連帶擔保協議時,我有預判,認為就算輸了,也能承擔。但我沒想到這筆投資款也要由我來買單。這超出了我的預料。
“創業能全身而退就是最大的成功”現在我覺得,創業能全身而退就是最大的成功。
在拿了天使投資、做了幾個月後,唯品會的CEO沈亞曾經找我聊過,說想直接收購我們,出價1500萬。當時我也不是沒答應,但那會兒太早期了,網站、系統什麼都沒有,就只有尾單的商業模式,最後對方沒怎麼跟進。當時紅杉資本也給過我們Term,派人來做了一週的盡調,說要投資100萬美金,但這個案子對紅杉資本來說太小了,最後不了了之。
去哪兒通過航富公司來投資我們的時候,當時讓我選要出讓51%還是19.9%的股份,想都沒想,我選了19.9%。在當時那個環境下,一是不想站隊,二是當年的資本市場挺好,基本上你只要做得不太差,很容易拿到錢進入下一輪。這中間我也錯過了很多機會,有過其他線上旅遊大公司想收購我們,但最後也沒成。
最近一兩年我知道很多創投圈朋友都在打官司,因為投資機構業績不好,沒法給LP交代,他們會大量起訴之前投資的公司,這些創業者都會成為“老賴”,甚至包括經緯、紅杉這樣的大基金。在經濟好的時候,他們不會做這件事情,但這兩年他們也鉅虧,創業者都是有能力的,做別的馬上會過得很好,那就讓他們打工還錢。投資人和創業者還是朋友,但不影響他到法院去告你。一個成熟的人一定能想清楚這件事情。
這些都沒所謂,有所謂的是我不能坐飛機、不能坐火車。況且我是屬於創業者裡相對幸運的人,2013年的時候,趙東、李笑來已經投資了我比特幣,讓我接觸了比特幣,又趕上這兩年的市場,掙了一些錢。
王思聰管理過熊貓嗎?他決策過,但沒管理過,最後你發現扛的還是他,其實我特別同情他。本身是一個有限責任公司,現在變成了一個思聰無限責任公司,大家說好了是風險投資,最後輸了,留王思聰去扛,其他人都撤了,而這筆錢可能一分錢都不是他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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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投資的時候,只有第一筆50萬讓我特別興奮,後來再拿投資其實沒什麼感覺。我發現這一路的錢都是自己找過來的,我主動去尋找的沒有一個人投我,投資人後來還發現全是債主。而且我遇到的都是不專業的投資機構,當年基金的錢都好拿,拿到的錢就要投出去。
在融B輪的時候,可能跟投資人聊得太多,給人一種幻覺,就是你把GMV做上去,就能來錢,很多投資人都會給你這個說法,沒有任何人去聊賺錢重不重要,大家的認知都是一樣的。而且當時如果過早去賺錢,會被詬病為傳統行業。現在看來這幫人全是韭菜,大家都是那個時代催生的產物,其實99%的投資人沒有水平。
現在我明白為什麼有些人能很好地拿到錢,因為他們安排了很好的退出途徑,而且大家相信這種退出途徑是可行的,而不是因為你當時的商業模式有多好。
我現在覺得這些都是我們在為自己的年輕買單,很多東西是可以規避的,有些東西是被環境催熱了頭腦,錯把時代賦予我們的能力,當成了自己的能力。當年你能拿融資不是一件特別有能力的事兒,在這個時代你還能拿到錢,這才叫本事。
“你不能說我是一個loser”你不能說我是一個loser,我其實還不錯,收入也不錯。
現在我處在一個風口浪尖的行業,也不是說這輩子就沒什麼機會了。說實話,我現在真實的狀態是感覺在這個行業裡,啥事也不幹,這輩子也不會再缺錢,雖然我現在沒什麼資產,但我可以通過各種套利的方式掙點生活費。
我發現全世界的產業都在向金融靠攏,這時候你會發現自己太苦了,無論炒股、炒幣、買房子、上培訓班……甚至在這個世界上,我們什麼也不做,都會被割。每一個人生下來就是做韭菜的,各種各樣的被割。我不想做韭菜。
在建立這家公司之前,我已經30歲了,我們總要留下點什麼。我需要去做一件完整的事,這件事情不是以結果為導向,而是指從開始到結束,它是一個過程。我希望自己退休的時候能有故事可講。很多年前有一個大哥跟我說過,在玩牌或者賭的過程中輸是好事,最怕一直贏,那你就會不停玩下去,消耗大量時間。
追風口其實是一件極其不靠譜的事,你一定要提前佈局。2017年我進入區塊鏈行業時,它不算是真正的風口,真正的風口是在2018年。當所有風口刮起來以後,都是向下的,你不要在風口,應該在風頭。你要在風起來的地方,慢慢讓風推著你走。在不斷地被推的過程中你會學會各種技能,當風颳到十級的時候就能遊刃有餘。
追風口的人沒幾個有好下場,我想做一個御風的人。
現在對我來說活著更多是為了責任,上有老下有小,你不能扛能怎麼辦?2017年之後,我就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我了,會有人說我欠錢,也擔心過自己的商譽問題,但到後來都無所謂了。現在我聽到別人說我會呵呵一笑,然後主動講更多給他們聽。很多人可能都不太好意思面對自己是“老賴”,身邊跟我稍微熟一點兒的人都知道我是“老賴”。
如果想賺錢,為什麼要創業?創業都是負收益,我最舒服的日子就是不創業的時候,雖然也欠錢,但你會發現你掙的錢終於不用那麼多人花了。創業者創業是想做成一個有價值的事情,這句話就跟幣圈可以暴富一樣,不排除暴富的人,也不排除能做成功的人,但都是極少數。創業裡面真正賺到錢的人,可能連萬分之一都不到。像我這種狀態也是沒出來的,依然被關著,甚至後半輩子都要為此打工。
我一定做好賠錢的準備才會再去創業,因為那是最壞的結果,有比創業掙錢更高效的方式。我現在還沒看到又賺錢又有價值的事情,或者我看到了會有更多的人看到,很快會變成一個血海。
但如果沒有創業,我可能還是在做旅行社,一年掙個百八十萬。我的眼界、格局都是創業帶來的。現在也不是過不下去,也許等法律制度健全一些還有機會,申請個人破產,拿出五年的收入來償還債務。
現在的北上廣,根本不適合創業,成本太高,但我不認為這些創業者會被埋沒。這些創業者回到傳統的產業裡,會做出更優秀的事情。
附後續進展:3、天眼查資訊顯示,北京航富管理諮詢有限公司是由北京信天商務服務有限公司全資控股的子公司,而北京信天商務服務有限公司是由北京趣拿資訊科技有限公司,也就是去哪兒全資控股的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