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惜一切代價成長(growth at all costs),曾經是許多新創公司的金科玉律。但今年,不惜血本搶市佔率、靠不停融資支撐營運的公司,紛紛傳來不利的訊息。暨共享工作空間WeWork上市暫緩,曾被日本軟銀投資2.4億美元、視為下個電商之星的Brandless也在近期悄悄收攤,預計遣散約80名員工。從風光拿到鉅額融資到宣佈解散,起落之間不過2年,Brandless如何從「下一個阿里巴巴」,成為眾多陣亡新創中的其中一員?
因此當2018年,軟銀在美國本土投資一間不到百人的電商平臺Brandless,並宣稱要投資2.4億美元時,引發眾人關注。
軟銀看好Brandless以資料為基底,將看似乏味的商品炒出熱度的能力,再以高CP值吸引顧客一再上門。而軟銀最擅長的,就是讓被投資的公司並且以大規模資金迅速跑馬圈地、搶下市佔率,站穩市場地位。加上Brandless的兩位創辦人皆為創業圈老兵,一個好點子、一群創業界老兵,加上明星投資人,看起來是個穩妥的組合。卻不知,福兮禍所倚,Brandless正一步步從光芒萬丈,慢慢走向凋零黯淡。
反思點: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被明星投資人青睞,卻是下坡路的開始。
本文4大重點: 1.一間拒絕讓消費者付「品牌稅」的公司2.商品LOGO留白、去掉過度包裝,讓產品自己說話3.瞄準只要價效比,拒絕過度包裝的務實人群4.被明星投資人青睞,是福還是禍?
1. 一間拒絕讓消費者付「品牌稅」的公司品牌往往講究嘔心瀝血的「包裝」:故事、人物、品牌精神,還有大規模鋪天蓋地的宣傳。
但Brandless認為,福斯在處處包裝、處處品牌的時代裡,早已審美疲勞,而更重視產品的本質。共同創辦人Tina Sharkey和Ido Leffler不僅取名為「Brandless」,還提出拒絕「品牌稅」的概念:他們倡導把說故事、包裝品牌的錢省下來,讓消費者可以用3塊美金的價格,買到有機初榨橄欖油、有機楓糖漿,甚至是廚房的菜刀在內的300多種的有機食品,與高質感日常用品。
(photo credit: CNN Money )
想到有機,往往跟「昂貴」劃上等號。在美國,被Amazon收購的有機超市Whole Foods更是箇中代表。然而,養生、食品安全現在有更多需求,其實很多人想購買有機食品,只是苦於沒有錢。如何讓更多人享受到有機食品、卻不用花大錢,成了最大的難題。
如何在低價中依然能賺錢?祕訣在於毛利率。即便售價低,只要毛利率高,依然是一門好生意。Brandless正打算做一門毛利率高的低價生意。祕訣在於:一,繞過中間商,二,向百元商店學習。
繞過中間商,正是近年風行的浪潮:品牌透過自有網路直接販售,沒有實體店、也減去中間經銷商昂貴的上架成本。這個做法,正是紐約最知名的新創Warby Parker(眼鏡電商)、Casper(床墊電商)以及Away Travel(行李箱電商)崛起的共通點—建立自有品牌網站,直接銷售。Brandless計算,繞過中間商,將為消費者省下40%的成本。
但光是這樣還不夠。Brandless要讓有機食品價格低到3美元,還需要參考百元商店的做法:不賣生鮮,只賣包裝食品與實體產品;嚴格控管品項數量,透過大量進貨壓低產品價格。這樣確保即便在低售價的狀況下,依然能維持良好毛利率。
事實上,Brandless還採用了一種百元商店常見的提高獲利率的方式:用高運費及會員費,鼓勵消費者一次購買多樣產品,用毛利率高的商品來衝高獲利。別看Brandless每項產品只有3美元,但他的運費就高達5美元(約150元臺幣)。如果要免運費,則需要採買到39美元以上,或者加入會員,繳納一年36美元(約1,080元臺幣)的會費。
這也正是Costco的如意算盤:透過會員費、大宗販賣制,讓顧客每次來都買的多,提升獲利。Brandless的做法如出一徹,只是走的是線上有機版。
2.商品LOGO留白、去掉過度包裝,讓產品自己說話雖然同樣走品牌電商,但真正讓Brandless耳目一新的,是對品牌的新玩法:直接、簡單、不拐彎抹角,不過度包裝,打出「拒絕品牌稅」(為品牌無謂的包裝付費)的口號。
根據英國資料分析公司GlobalData的調查,消費者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一一去看品牌背後的故事。即便看了,他們容易質疑大品牌主打的故事背後的真實性;即便買了,忠誠度也不高。因此,當廠商為了要在太多同質性的產品中殺出血路,紛紛為品牌打造故事、風格、特色包裝時,Brandless反而反其道而行—Logo是一個白色方塊、商品標籤只寫了產品名稱、重點成分提示(如:有機、無麩質、素食、非基因改造食品),而把Brandless的名字縮到最小。
對於品牌,Brandless選擇刻意留白。留白,是為了凸顯消費者真正在意的產品成分。節省消費者時間、營造彼此間的信任,也放下品牌一廂情願的宣傳,還給消費者真正在意的「錢」和「時間」。
3. 瞄準只要價效比,拒絕過度包裝的務實人群Brandless的出現,象徵了市場上一群「返璞歸真」的消費者需求:他們不要過度包裝、花俏的品牌故事,也不想為這些包裝的品牌付出高價—特別在不須對外展示的日常消費品上。他們只想用最有效率的方式、實惠的價格,買到好品質的產品。
然而,即便是洞悉到新的商機、創造耳目一新的品牌訴求,「平價有機超市」這條路依然走的危機四伏、競爭激烈。市場既有的玩家不僅巨大,而且屹立不搖:Whole Foods(現在為Amazon旗下公司)以及Trader Joe's(美國知名連鎖有機超市,也走平價路線)。其中Whole Foods有自己的線上商店,並且也可以透過Amazon Fresh和Instacart這類的第三方廠商把生鮮送到家。
要在巨頭中殺出重圍,Brandless則集中火力吸引這群對品牌不敏感,只在乎產品價效比高的人,打造「省錢社群」。薪資低迷、經濟壓力沉重,但對生活品質又有要求的千禧世代,正是最核心的顧客。而所有商品3美元的超低定價,已經為Brandless打下基礎。除此之外,Brandless還要讓所有消費者知道「選擇他們,你還可以省到最高點」:每季都會寄送消費者「省錢報告書」,上面列有在Brandless購買的產品價格與在其他零售商的價格比較,清楚明白幫消費者計算,在Brandless消費究竟為他們省了多少錢。
4. 被明星投資人青睞,是福還是禍?但不論如何,Brandless進入的無疑是一個薄利多銷的市場,需要長時間的經營、廣為人知,才能建立起持續獲利的商業模式。面這個後起之秀面對市場上既有的競爭者,如Costco(擁有自有品牌Kirkland)、Trader Joe's、Amazon Basics(Amazon自有品牌),更是需要龐大的銀彈建立消費者對他們便宜又有好貨的印象。也正是如此,Brandless在成立早期,就接受了軟銀高達2.4億美元的融資,總估值一下子達到5億美元。這筆融資代表創辦人的股份被大量稀釋,而軟銀的持股一下達到了40%。
殊不知,這成了Brandless凋零的開始。
軟銀與孫正義的大手筆,眾所周知。然而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被投資的公司雖然一下子成為明日之星,卻肩上也多了要迅速有亮眼表現的壓力,不管是在使用者成長數,或財務獲利上。
過去,軟銀看重的是「成長」,他不怕投資的公司花錢,只怕他們長得不夠快。也因此,Uber、WeWork過去數年的策略,都以「不惜一切代價成長」作為核心指標:補貼吸引使用者、快速拓點擴張。然而,這個「不惜一切代價成長」的模式,從2019年起就開始受到華爾街所代表的資本市場質疑:Uber和WeWork規模大是大,但怎麼還是一直虧損?而且隨著事業群的拓展,虧損越來越大?而Uber創辦人Travis Kalanick和WeWork創辦人Adam Neumann的個人爭議不斷,也讓這兩間軟銀手上的明星公司蒙上塵埃。
華爾街投資人的信心像一塊金屬:可以熱得很快,但也可以冷卻得很快。他們開始對採用「不惜一切代價成長」的公司反感,用低估值作為厭惡的反撲。不只是WeWork的IPO夢暫緩,去年上市的健身器材新創Peloton、今年年初上市的床墊電商Casper,IPO的估值都不如預期(以Casper為例,IPO時的市值,比之前私募階段還低)。
資本市場的風雲變幻,讓軟銀也不得不要求旗下公司開始加快盈利速度,而不是一味花錢換業績成長。
然而,薄利的市場,存亡之間比的是氣長。過去2年,Brandless不斷透過活動講座、各處設立快閃店,大手筆來拓展在消費者心中的印象。但距離快速盈利,卻還差了一大截。而軟銀對Brandless當初投資的承諾也大打折扣:當初宣稱的2.4億美元,具美國媒體披露,只進來了1億美元。剩下的金額,軟銀要求經營團隊達成財務獲利指標,才會撥款。創始團隊與大股東軟銀間的關係逐步惡化,創辦人Tina Sharkey和Ido Leffler紛紛離職,高層不斷換血,讓這間新創陸續失去活力。最終,大股東軟銀與其他高層討論後認為,目前Brandless的商業模式不具「可持續性」,決議在公司現金庫存還夠支付廠商貨款、員工遣散費時,讓Brandless關門歇業。
如果Brandless當初沒有接受軟銀的大手筆投資,以小眾路線穩穩的走,現在是否會有不同?另外一家與Brandless概念相仿、同期出道的Public Goods,2016年成立至今僅募了3百萬美元,後續是否能在這場薄利多銷的戰場中殺出血路,值得觀察。
一個熱血沸騰的點子,以冷血務實收場。最後消失的,不僅是創業團隊的青春、投資人的血汗錢,還有作為觀眾的我們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