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張茹雅
責編 | 蛋總
人不輕狂枉少年。
作為一名社交老兵,投資人康東認為“00後一點兒也不特殊”。
他在騰訊當了6年記者,專門跟蹤報道社交行業,接觸了太多在這個風口上起落的產品,後來轉型成為社交投資人,“社交對人非常重要,在現在00後社交興起的當下,我更看好線下社交。”
出生在網際網路時代00後,又被叫做“網際網路原住民”,他們從出生起就被賦予了更多的可能,這也被看作社交賽道的希望。
國內的社交行業的確需要希望。
9月初,微博推出社交App綠洲,其形態酷似Ins和小紅書,為了獲取使用者,利用微商吸引使用者從而成為“微商聚集地”,且上線3日便被爆料“涉嫌抄襲”事件;9月24日,據“晚點Late Post”報道,阿里釘釘事業部重啟了“新來往”專案,而這款產品也被外界稱為“毫無新意之作”。
除了綠洲、Real如我,2019年的社交賽道入局者不在少數:張一鳴的“多閃”和“飛聊”,張朝陽的“狐友”......
王欣曾在i黑馬採訪中說,“2019年一定是新一代社交產品的元年,會有很多社交產品會在今年陸續誕生。”
距離2019年結束還剩下85天,此時即便有了巨頭入場,社交賽道依舊沒有出現一款“驚豔”的產品。
在冰火兩重天的社交賽道中,創投圈如何理解00後?創業者為何困於00後社交?
他們團隊面向幾百名初中生、高中生做了上百次訪談,發現很多青少年看到電子螢幕上的圖片,就會本能地用手指在螢幕上滑動。
“他們對於螢幕的理解和我們不一樣。”網際網路時代下成長的00後,從出生起,就附帶著“變與不變”。
“小時候,我都會把錢藏在枕頭和褥子下面,”但現在他發現了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00後已經有自己的電子賬戶了,這導致他們很小就會線上消費。”
00後自小就和商業社會緊密地連結在一起,隨著移動支付的普及,雖然支付寶不允許12歲以下使用者註冊,但微信的支付功能沒有年齡限制,00後養成了線上消費與使用手機錢包的習慣。
不過,網際網路為00後帶來的,絕不僅僅是消費習慣的改變。
訪談調研中,李乃旭對一個四川涼山的小男孩印象深刻。這個小男孩每天下午三點按時釋出視訊,通過短視訊向外界展示村莊風景、田間地頭的一切,每月收入一千多。
“他們不止會花錢,也會通過網際網路賺錢。”而這是生活環境決定的。
作為網際網路原住民,他們始終被浸泡其中。
用異類的網路用語標榜著自己的不同,形成一種獨特的文化現象。
這種獨特的文化將他們真正聚合在一起。“快看漫畫”聚集兩億使用者,大部分是00後,正是漫畫和二次元將這類人群歸集到這個平臺上。
對於這種利用興趣完成社交目的的產品,康東認為:“這是種比較‘偷懶’的社交形式。大家有共同愛好的情況下輕鬆、迅速地熟悉認識,這種‘興趣+社交’的商業模式自有它的意義。”
其中,二次元文化已經逐漸走向主流文化,也正因為二次元這個小眾文化的崛起,快看漫畫才得以發展。
“00後社交創業,在選擇文化方面一定要慎重。不能選太過於小眾的文化,沒有成長性,需要有普遍共識。”李乃旭推薦日本和南韓的小眾文化。
00後本能地和“老年人”產生隔離。“一個圈子的魅力不在於有誰,而是在於沒有誰,這才是圈子的意義。”康東說。
他們希望被人看不懂,又渴望被理解認同。“00後也很矛盾”,這也是青春期特有的矛盾。
00後似乎在刻意設定這些“障礙”,將那些不懂的人隔離在外。
咖啡廳裡,輕音樂緩緩響起,桌子上的兩杯拿鐵喝了不到一半,康東回憶起自己的青春,“我不到20歲的時候,每次看著那幫我比大十來歲甚至更大的人,總覺得,‘你們這幫老白菜,懂什麼呀’!”
轉眼邁進不惑之年的他爽朗一笑,“現在我成了別人嘲弄的物件。”
不可否認的是,人是有共性的,他們要彰顯自己的與眾不同,“如果被福斯看懂,那他們就太失敗了。”
00後不知道自己要什麼,而這也是投資人、創業者想知道的問題,康東反問,“你在十幾歲的時候,知道自己要什麼嗎?他們一點也不特殊。”
規律一直都在,只是時代在變。
相對於70後、80後、90後見證了網際網路發展,00後享受著網際網路的碩果,也正因為他們的變與不變,00後意味著更多的可能。
網際網路已經到了下半場,在這場加時賽中,00後社交會是僅存為數不多的藍海嗎?
“不理性”的決定“你瘋了!”
兩年多前秋天的一個下午,李乃旭正和四五個朋友在一起吃飯,他告訴了創業多年的朋友,自己打算做社交產品。他們的反應很吃驚,覺得李乃旭的選擇很不明智。
時間線拉回到2012年,那時的李乃旭還是一名外賣專案創業者。“千團大戰”期間,全國競爭公司不下5000個,“當我們融到百萬級時,他們已經融到億級了;當我們融到千萬級時,他們的融資額度已經非常大了。”
做外賣的四年多,焦慮如影隨形。“我們始終在對手的陰影下活著。”2016年,隨著美團與福斯點評的“盛大聯姻”,千團大戰接近尾聲,李乃旭看到公司後臺使用者資料暫停增長,終於意識到他們徹底沒有機會了。
不過,“創業之心猶未死”。從外賣這個專案退出後,李乃旭轉而考察下一個戰場。
2016年1月20日,人人網公司股價已經跌至3美元,總市值縮水至11.36億美元。
那天中午,李乃旭剛走出地鐵就看到了這個訊息,立刻給朋友打了一通電話,他們聊了三個小時,“中國的社交版圖是不是有了一個實質性空缺的出現?”
要清楚的是,2011年上市初期,人人網股價高達74.82美元。5年時間,縮水近7倍,一代社交鼻祖就此謝幕。
中國社交市場進入一種非真正意義上的真空狀態,它終究被微信、微博填滿。“屬於我們的社交產品已經死了,在新一代00後身上,會出現新的商業模式嗎?”李乃旭想了很久很久。
在確定下一個創業方向後,李乃旭跑去和創業多年的朋友商量,也就有了被罵“瘋了”的那一幕,不過這也沒阻止他想把CQY做起來的念頭——在他的設想中,這是一款遊戲化00後社交軟體,在社交過程中注入遊戲基因來吸引使用者持續留存下來進行互動。
做社交產品必須深諳使用者心理,還要懂產品、懂運營、懂市場。大公司的員工可以通過實際操作觀測到使用者實際資料變化,而草根創業者普遍在某一方面的短板很“短”。
“草根創業者一般都是抱著自己的想法來做,覺得使用者會缺什麼。”李乃旭清楚,如果沒有看到使用者真實的使用資料,很難對社交這件事有真實深刻的理解。
一開始,朋友對CQY的普遍不看好,但李乃旭心中的執拗一直都在,“我覺得中國的網際網路缺一款特別的00後社交產品,我要把它補上。”
一週過去了,兩週、三週、一個月……就這樣,社交創業計劃又擱置了半年,直到2016年下半年,李乃旭遇到了合夥人曹越和王程程。
作為一名連續創業者,李乃旭選擇了仍在校讀書的曹越做聯合創始人。曹越先前是李乃旭上家公司的實習生,目前在北師大讀大四,他是當時“校園聯創計劃”裡最優秀的聯創之一,加入CQY專案後主要負責校園運營業務。
“最後,只有他支援我。”另外,1998年出生的曹越作為一名在校創業者,無疑更懂00後。李乃旭邀請曹越加入CQY專案時,對方爽快答應了。
另一位合夥人王程程,負責公司整體的運營工作,她後來成了李乃旭的妻子。
好不容易等團隊搭建完成,他們在2016年年底就開始籌備,拿到了100萬種子輪,2017年又獲得了經緯中國的500萬元天使輪融資。
他們試圖將遊戲元素更好地融入到社交產品中,因為考慮到00後從小在網際網路上接觸最多的是遊戲,所以想在CQY的產品設計中新增遊戲成長體系和相關的設計核心。
例如,挖礦會獎勵金幣、打怪會獲得獎勵等,用資料增長激勵使用者使用。“這背後對使用者的心理牽引非常複雜,如何牽引使用者心理以完成社交目的,難度比較大。”
而遊戲化的社交產品,需要一支小的遊戲團隊來做。李乃旭先前和完美世界和網易等大遊戲廠商聊過合作,對方有意向,但箇中的投入量較大,對方較為慎重。
無論是互動式設計,還是遊戲化社交,箇中投入相對較重。李乃旭最後將主要方向定在校園化社交產品,他們嘗試在校園中找到一些資訊節點,通過節點的重構來做出一款新的產品。
00後社交產品更多的是從文化中成長出的一種獲客之道。他們做過一個測試,將CQY在蘋果商店和應用商店上架,沒有任何獲客手段的情況下,一天幾十個甚至上百個增長量,“這在現在的網際網路非常可觀,因為幾乎沒有任何一款產品可以自然增長。”
李乃旭認為00後是“藍海”,給了他們一個除了下載QQ之外的選擇。當下的社交賽道中,將QQ使用者轉化到別的平臺需要成本,而00後僅需要選擇就可以了。
不過,雖然產品的設計思路清晰了,但是李乃旭面前仍橫亙著一座座大山——他們沒有想到,社交產品想要做出創新,竟然那麼難。
國內社交的“變與不變”在喬布斯搭建的體系下,很多設計規範包括底層架構均已確定,除非再出現新體系,否則,李乃旭認為,在此基礎上很難呈現創新。在社交產品中內嵌小遊戲有可能轉移使用者的使用興趣,同時難以兼顧社交和遊戲兩種屬性,導致使用者增量不太理想,商業變現的模式也不明朗。
社交產品不僅需要創新靈魂,同時使用者流量也是制勝的關鍵。現階段,網際網路流量成本已經達到二、三十,而在2012年,其僅為幾毛錢,甚至更低。
創新難題,流量高昂,資本寒冬更是那根要命的稻草。但誰也沒料到,一級市場融資遇冷,李乃旭在2019年年初頻頻約見投資機構,其中有四五家機構有興趣,但聽到他開出的條件都放棄了。
“遊戲化社交本身就很需要錢,絕對的錢數不能少。”融資不利,他願意籤對賭協議,也可以出讓股份,一定要保證公司賬上有七八百萬的現金流。
找投資的過程中,李乃旭表示,“經緯中國、紅杉等知名機構還在看網際網路專案,但不會輕易出手。”最後,他約見了五六十家基金依舊沒有拿到下一輪融資。
這是李乃旭和團隊對挽救CQY所做的最後一個嘗試。在此之前,由於資金鍊緊張,李乃旭取消了辦公場地,讓CQY團隊到他家裡辦公,“真的彈盡糧絕了,但還是沒有挽回我們的公司和產品。”
資金鍊斷裂,幾乎是大多數創業公司都曾面臨的“致命問題”。沒有資金做推廣,自然增長非常有限,無奈之下,李乃旭在2019年春節後就關停了CQY專案。
為了發放員工工資,他把車賣了,加上新婚的積蓄一共大約十幾萬,外加公司賬上僅剩的十幾萬,一共湊了二十多萬才給員工們勉強發了工資。
從CQY專案退出後,李乃旭一直在借用曹越在校園內的“辦公室”,正在緊鑼密鼓地籌備新的社交創業專案。
李乃旭現在的新公司僅有三位全職員工即合夥人,產品方面由李乃旭加上三位朋友幫忙寫程式碼;在運營方面,除了公司創始團隊,還有曹越帶的一支在校運營團隊。
李乃旭和團隊仍未放棄社交創業。對他們而言,社交註定是一條長跑賽道,關鍵是從失敗中吸取教訓,越挫越勇。
回顧近兩年,整個網際網路市場的紅利幾近見頂,發展空間收窄近80%。雖然網際網路專案已經很難做了,但李乃旭覺得裡面仍有機會。
例如美國Snapchat興起時,螢幕是全滑動式操作,微信介面則由PC端延展而來,發展成全手勢控制的介面,這讓未成年人在使用過程中感覺非常友好,李乃旭認為這會是一個新的切入點。
9月初,微博推出“綠洲”,幾日後,“綠洲”被曝出圖示抄襲南韓設計師的圖案,而後被下架了。“綠洲”的介面酷似Instagram,資訊流和頻道的設定酷似小紅書。
在傳統網際網路企業被沙漠化之後,綠洲成為微博的一張新王牌。
國內的社交產品的確需要差異化。9月5日,京東數科曾在安卓端祕密內測一款大學生校園社交產品“梨喔喔”。平臺上的學生認證由京東金融完成,同步之前京東商城的學生認證資訊,而完成的使用者還可以開通小白信用服務,使用小白成長分。
十日後,位元組跳動宣佈收購一款校園社交產品“biu校園”。而張朝陽早在6月9日宣佈“狐友”正式上線,主打“國民校花大賽”引發熱議,張朝陽還親自下場與狐友們頻頻互動,可見巨頭們極其看重校園社交。
結語無論是流量巨頭,還是草根創業者,想在社交賽道上強佔一席之地的人不計其數,但真正能殺出一條血路者,寥寥無幾。
巨頭和創業者們的社交痴夢還在延續。
社交是個神奇的行業。一旦資本市場沒有風口,就會刮過一陣“社交風”。在2019年資本寒冬下,很多行業的風吹不起來了,社交風口似乎再一次悄然襲來。
死傷無數的社交賽道,“印鈔機”的屬性不斷吸引創業者與巨頭為其獻身。
李乃旭對他的狀態太熟悉了——每天失眠,極度焦慮。“做外賣至少有訂單和收入,實在不行可以做改變策略加價,最後還能實現一些盈利。但是,做社交就是看著錢在減少,使用者在流失,沒有增長,沒有收入。”
半個月前,他們約了一頓早餐。早上十點味多美見面,對方遲到了一個多小時。“他真的和我想的一樣,半夜失眠、焦慮,一直到凌晨兩三點。”李乃旭苦笑著說。
聊起創業生活時,對方露出一絲軟弱,創業七年的李乃旭非常理解。交流兩個小時,李乃旭把對方送走後,“他遲遲不走,一臉茫然地站在十字路口。”
李乃旭突然想起七年前。那時的他剛開始創業,認識了春雨醫生創始人張銳。有一天中午,他們站在十字路口聊天,李乃旭向張銳請教問題。張銳目光看向遠方,一邊抽著煙,一邊回答著他的問題。
時隔四年,他仍記得張銳的眼神,隨著創業年頭的增長,那個眼神在李乃旭腦海中愈發熟悉。
注:文內投資人“康東”為化名。文中配圖來自:攝圖網,基於VRF授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