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振新死亡事件再起波瀾。

在10月8日的凌晨，先鋒集團的釋出公告迴應張振新“假死”的質疑。

此前，網信集團官方釋出了一個訊息，先鋒集團董事長，網信集團實際控制人張振新猝死了。年僅48歲的他，據說因為酗酒，死在了異國他鄉。在網信集團官方訃告裡，張振新在9月18日死於多臟器衰竭、酒精依賴、急性胰腺炎等。期間，在英國倫敦切爾西和威斯敏特醫院搶救無效去世。

這可以說是P2P行業今年最大的地震。

10月5日，網信集團官方釋出出死訊。隨後，獸爺在當天緊跟而上，釋出了一篇細節滿滿的文章，將張振新寫得充滿悲情卻盡是人文關懷。這讓不少投資人起疑。有投資人和我說：這麼高效及時，細節滿滿，像極了一早弄好了，等釋出死訊就推出來的文章。

這裡我們不誅心，但投資人確實對忽然到來的死訊產生了極大的懷疑。

原本，張振新在金融圈就是一個神祕的存在。大部分P2P老闆喜歡拋頭露臉，不過張振新基本上都呆在香港，很少出席各種論壇會議。

所謂死者為大，原本人死了，我們不好去評價太多。但由於疑點太多，我們先來看下，張振新死了的話，能帶來的相關利益：

作為先鋒集團和網信集團的實際控制人和主要責任人，張振新的猝死無疑大大減輕了現有管理團隊的壓力。按互金商業評論說法，從公司經營層面上，張振新的死雖不能免除償還天量債務的義務，但至少從法律層面上，先鋒旗下網新控股被立案的可能性大大降低了。最大的可能是，現有管理團隊承擔起處理張振新名下資產、按比例償還投資人債務的工作。可以說，張振新的死，讓所有利益攸關方都鬆了一口氣。

所以他究竟死了沒有？我們聯絡並訪問了網信集團官方所描述張振新去世的醫院“英國倫敦切爾西和威斯敏特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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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真假之謎

確實，這個質疑對於普通死者來說不太尊重。不過，張振新關係數萬乃至數十萬投資人的投資款700多億。對於這種蹊蹺的死亡，公眾或者投資人，都有理由發出合理的質疑。並且，關於張振新的死亡，先鋒集團不過寥寥數語，一開始給到20萬投資人的，也不過是百來字的訃告。

儘管有公告，但是一個負債700億的金融帝國掌舵者突然猝死了，先鋒集團旗下的投資，這讓近20萬投資者難以接受。

一位在先鋒旗下大連百禾資產管理有限公司投資了幾百萬元的借款人對媒體表示：“出借人都不願相信張振新真的去世了，大家甚至都懷疑他去世訊息的真實性。張振新離世後，逾期的債務追回更麻煩了。”

隨後，越來越多的投資人想辦法聯絡英國倫敦切爾西和威斯敏特醫院。我們在北京時間10月7日23點打電話到該醫院，接入還需排隊，等待人數為19。

有投資人稱，醫院表示9月18日和19日並沒有叫Zhenxinzhang的人去醫院治療，僅有電話預約過，但人沒現身。

醫院給我們的回覆是：“9月18日及前後，並沒有此人在醫院進行急救或者去世”。並給我們該醫院的資料資料查詢庫聯絡電話。我們試圖核查張振新（英文資料為：Zhenxin Zhang）搶救和去世資料。不過，由於排隊人數過多，直到該查詢庫工作人員下班，都未能成功接入。

10月8日凌晨，先鋒集團釋出的最新公告，貼出了切爾西和肯辛頓區政府開具的死亡證明。公告稱，目前正通過英國外交部和中國大使館領事處辦理死亡證明的雙認證檔案，一經取得，會及時予以公佈。

北京時間10月8日16點，終於等到英國上班了。不過該資料查詢庫再也無人接聽電話。再度聯絡醫院總檯，接聽電話人員態度出現極大轉變，表示針對此事，“不能確認或者否認什麼。”

張的死亡時間也出現兩種說法。

根據先鋒和網信的公告顯示，張的死亡時間是倫敦時間9月18日，而介面新聞的報道顯示，張的死亡時間在倫敦時間9月19日。介面新聞對此的報道原文是：“接近張的人士對介面新聞記者透露，倫敦時間9月19日下午，張振新在家中突然暈倒，經過了將近八個小時的搶救，倫敦時間9月19日22點20分，被宣告死亡，終年48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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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去世半個月後才公佈死訊？

對於這個問題，先鋒集團稱9月26日方取得死因報告。並且，由於集團處於非常時期，本著謹慎穩妥原則，通過多方驗證後，才證實確認張振新死因。

這次，先鋒集團直接貼出了死亡報告。不過，這並不能讓投資人們信服。投資人們等待著後邊英國大使館和中國駐外使館蓋章。

“嚴謹來說，這個死亡報告不足以證明死者是先鋒的張振新。因為不知道他在醫院死亡時持有的是哪國身份證件，只要有人持有名字為Zhenxin Zhang的證件聲稱死亡就可以了。那你弄一個關島啊、加勒比海啊之類的護照，名字叫Zhenxin Zhang。然後放在一個死去的流浪漢身上，也都可以說你死了啊。”有投資人對此質疑。

事實上，由於事件發生在英國，讓事件變得更加撲朔迷離。在國內，如果對死因出現質疑，一般會快速安排屍檢，確定DNA。但英國的死亡證明必須在死亡5天內開出。這半個月的時間，可以具有極大操作空間。

“如果我們投資人或者媒體進行質疑的話，他們肯定說張振新已經在英國火葬了，然後埋了進土裡，一切都死無對證了。”有投資人表示，考慮到張振新是先鋒集團的掌舵人，其死亡又是非正常死亡，如果沒有權威醫學機構或中英司法機構介入，確認屍體及DNA檢驗證據，很難僅憑一紙宣告斷定死亡者是張振新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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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點重重

先鋒集團說，張振新酗酒嚴重，靠吸菸和飲酒緩解壓力，幫助睡眠。著名自媒體人“獸爺”撰文稱，張振新有多年哮喘，靠酒精入眠。

“酗酒嚴重、靠菸酒緩解壓力、多年哮喘、靠酒精入眠”，這些說法本身就錯漏百出。但凡有點醫學常識的人都知道，哮喘是不能抽菸，更不能喝酒。在多年哮喘的情況下，不僅抽菸，還依靠酒精入眠？這太過於“作死”。

先鋒集團公告裡的“酒精依賴”的說法也值得質疑。因為張振新似乎是不喝酒的。有張振新東北財經大學的同學指出，張本人是不喝酒的。

“酒精依賴”在醫學和精神學上的定義是非常嚴格的，一般指在一個較長時期內（至少1年以上）個體物理上或心理上嚴重依賴於酒精，而且患者不能控制自己的飲酒行為，為了飲酒不惜放棄或減少社交，職業和娛樂等活動。

也就是說，有酒精依賴的人，連正常的工作、社交等都會受影響，更難以像張振新這樣高強度地工作。

鳳凰新聞的報道引述張振新身邊工作人員的話說，張“每天6點起床，12點休息，親自指揮各項工作，事無鉅細。最後的兩個多月，他每天都排滿了見面…...他每天也會打大量電話，尋找可能給與幫助的各種機會。”先鋒集團CEO張利群回顧兩個月前在香港和張振新的見面表示，“我們談了整整一個晚上，到早晨7點我離開香港去深圳，他說他8點還約了其他會談。”

作為一家巔峰時擁有2萬多員工的巨無霸公司的負責人，張振新似乎每天的行程都是排滿的，連睡覺都抽不出時間，似乎也沒太多機會抽菸酗酒浪起來。

關於張振新的死亡證明，還有一個疑點：對張振新進行搶救以及確認死亡的醫院和張振新關係非常密切。

根據先鋒集團的最新公告解釋稱，9月26日在倫敦取得由切爾西和威斯敏斯特醫院（Chelsea and Westminster Hospital）及其指定法醫鑑定機構出具的死因報告，並據此由切爾西和肯辛頓區政府出具正式的死亡證明。

這裡面的“法醫鑑定機構”正是由跟張振新關係密切的醫院指定的，而非官方指定或者第三方鑑定機構。而切爾西和威斯敏斯特醫院與倫敦帝國理工學院（Imperial College London）關係緊密，醫院的很多醫生在帝國理工學院從事研究和教學工作。

其中帝國理工學院，曾經接受過張振新的鉅額捐助。2015年-2016年度，張振新向帝國理工大學捐款，金額介於100萬-499萬英鎊（約合900萬元-4400萬元人民幣）。此外，張振新掌控的先鋒集團還曾以公司名義向帝國理工學院捐助了至少300萬英鎊用於科學研究。

截圖自英國帝國理工學院檔案

在員工心中，張振新是一個勞模。另一名工作人員則回憶稱，“最後幾個月裡，張振新日漸消瘦，體重急劇下降。工作人員多次給他訂的便當，回頭發現他一口未動，有幾次他表示胃痛吃不下。他一直咳嗽、失眠，靠抽菸和飲酒緩解壓力和幫助睡眠。”

連一貫犀利的獸爺這次也心疼起“時代先鋒”張振新，按照獸爺的說法，是“剛性兌付“拖垮了張的健康。獸爺在10月5日連夜火速發表的文章裡說，“張振新為了保持信譽，一直要求剛性兌付。這將先鋒拖入越來越深的泥潭中。他自己的健康也逐漸被消磨掉了。”

獸爺文章截圖

是勞模，甚至還是時代先鋒，這個說法值得考究。張振新在英國的奢華莊園、五星級酒店如果能夠開口，也許不會同意這種說法。

張振新的先鋒集團主要業務都在國內，為什麼突然就猝死在英國？

根據先鋒集團的說法，張振新長期在香港辦公。這給張振新的出入境帶來便利，而此前張振新的妻子和孩子都已經生活在英國，不僅僅家人在英國，張振新還在英國置辦了莊園、度假酒店、Golf場等資產。

張振新此前控制的中新控股的主體公司設立地就是“避稅天堂“開曼群島，而且張曾經辦理了離岸家族信託，張振新通過諸多渠道轉移了多少資產到海外，恐怕沒人說得清。但有公開記錄的是，張振新在英國收購了多家五星級酒店和度假村。

2013年，張振新斥資上千萬英鎊收購了地400英畝、擁有溫泉酒店和Golf場的的英國漢普郡的索恩斯莊園酒店（Old Thorns）。

2015年9月，張振新聯合新加坡人Phang Yew Kiat以1600萬美元的價格買下220英畝包括一座廢棄城堡在內的愛爾蘭卡斯爾馬特度假酒店（Castlemartyr Hoteland Resort），並斥資3000多萬美元對酒店翻修、擴建。

卡斯爾馬特度假酒店景色

林斯山水療中心酒店外觀

2015年，張振新收購英國薩里山國家公園的林斯山水療中心酒店（Lythe Hill Hotel And Spa）。今年3月，當地政府部門批准了該酒店1300萬英鎊的擴建升級計劃。

從去年11月到今年8月，張振新陸續辭去了數家英國公司的職務。儘管辭去了眾多職務，退出數個公司，但直到目前，張振新擔任董事的還有兩家英國公司：HOME PARK II LIMITED和CHART HILLS (HOLDINGS)LIMITED。

總而言之，張振新在英國，依舊家大業大，有深厚的根基。

在張振新在英國的鉅額資產受到關注的同時，更讓投資者揪心的是，投向先鋒集團那700億究竟去哪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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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0億資金流向哪裡？

先鋒到底圈了多少錢？這些錢都去哪裡了？在張振新生前身後，這些數字都是一個謎。

公開資訊顯示，張振新及先鋒集團，2003年在大連做信用擔保起家，隨後集齊了融資租賃、擔保、銀行、保理、公募基金、證券、網際網路小貸等金融牌照，在港股和新三板均有上市公司，外界曾估計其高峰時管理的資產達3000億元。

在重點佈局的網際網路金融領域，先鋒集團更是持有多家公司股份。先鋒系直接或間接持股的網際網路金融企業眾多，包括持有網信控股8.08%股份，曾控股掌眾金服，持有豐收財富、中新小貸等股份。目前，據國際第三方機構評估，張振新控制的資產（負債）大約是137億美元（約合800億元人民幣）。

據21世紀經濟報道此前披露，其拿到的一份材料顯示，截至2019年6月末，先鋒系借貸餘額約700億元。主要包括三部分：一是網信平臺，主要是金交所產品，借貸餘額約450億元；二是網信普惠等P2P平臺，借貸餘額約60億元；三是先鋒系私募基金，約200億元。

根據此前先鋒金融張利群對外披露的資訊是，先鋒集團已梳理了超過200億的資產清單以及各金融牌照。如果按照200億的資產算，先鋒集團已經嚴重資不抵債，剩餘的200億左右的資產佔借貸餘額700億的28%。

這700億元的待還資金裡面，最大的一部分來自個人投資者，包括P2P和線下私募部分，總計約十幾萬投資人。這些投資人裡，除了外部投資人外，也有先鋒集團的大量內部員工。

700億的鉅額資金流向哪裡了呢？

網上流傳的一份先鋒控股的資產清單裡，除了數家上市公司、支付公司、小貸公司、租車公司、航空公司外，還有法國酒莊、香港的多家餐廳和中環會所。據虎嗅網報道，張振新擁有4架私人飛機、數家英國星際Golf場，在其位於香港的辦公室和灣仔的私人會所裡，張振新將從世界各地買來的名畫掛滿走廊。

有不少投資者反饋說，網信實際借款人中有大量先鋒控制的殼公司，部分公司借款甚至達數億至10億。但先鋒過去幾個月一直堅稱借款都是真實的，之所以逾期則是經濟下行引發的資產端品質出問題導致。

獸爺在《消失的時代先鋒》一文裡面，這樣解釋先鋒的巨大資金黑洞：“實體經濟下行使得資產端資產品質出現了嚴重下滑，抵押品價值縮水，處置難度增大；同時我們遭遇了一些惡意逃債的企業和個人。先鋒系的朋友說，2017年以來的幾筆重大投資出現了失誤。包括2017年收購平安證券，2018年入股綠城中國，大量持股被平倉。2018年下半年，重倉押注比特幣的先鋒系又迎來了數字貨幣的暴跌。這帶來了上百億元虧損。”

一句經濟下行，輕鬆抹掉了百億。

扣除閉眼虧損的100億，再扣除200億元資產，剩餘的400億元資金去了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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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金鍊慢慢斷裂

在張振新猝死發生之前，先鋒集團已經危如累卵，出現諸多更換法人、出售子公司、抽逃註冊資金、借款端登出公司等異常的情況，顯現出爆雷的徵兆。

2019年6月開始，網信集團運營主體網信集團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出現變更，原執行長盛佳退出，同時，有投資人抱怨稱平臺無法提現。

到了7月4日，網信普惠爆發兌付危機並且傳出“網信在尋求良性退出”的訊息。網信是先鋒集團旗下的網貸平臺，此前在行業爆雷不斷髮生的情況下，網信曾經一直保持著零逾期和堅持著張振新曾經說的剛性兌付。逾期發生後，網信方面給出的兌付承諾是，將在三個月內給出兌付方案。三個月後，投資者沒有等到兌付方案，只等張振新在英國離世的訊息。

傳出良性退出訊息後的4天，7月8日，先鋒集團的全資子公司先鋒支付有限公司在相關部門的現場檢查後，存在重大不合規事項，立刻被勒令關閉，停止運營。對此，先鋒集團表示，“本集團現正與中國政府有關部門密切商討該採取的補救措施。”但直到10月8日，依然沒有公佈具體的不合規原因。

先鋒支付是先鋒集團在2018年、2019年的重點業務和優秀資產，這一訊息直接導致中新控股股票停牌，截至10月8日，中新控股已經停牌了三個月，股價暫時定格在0.012港元/股。

中新控股一分兩釐每股的股價，已經跟大多數港股裡面的“老千股”差不多。

此外，在網信普惠發生兌付危機後，先鋒旗下的多個金融板塊的產品陸續出現逾期兌付，且先鋒系旗下公司在“極速瘦身”，包括員工離職、關停旗下公司、抽逃公司的註冊資本金等。

根據媒體報道稱，先鋒系旗下另一公司深圳佳禾集團有限公司，在7月18日，實際控制人從趙苗苗變更為何文晶；在8月30日，該公司的註冊資本金從5億元變更為1500萬元。公開資訊顯示，先鋒旗下另一平臺金融工場，為深圳佳禾集團有限公司運營持有。

與此同時，借款企業也出現登出的情況，而借款企業登出也代表著最終借款無法追回。在《國家企業信用資訊系統公示系統》中顯示，鹽城千淼建材銷售有限公司正在進行簡易登出，公告期為2019年9月12日至10月27日。該公司曾向先鋒網信借款。

在張振新離世的前一天，9月17日，張振新旗下的先鋒創業有限公司新增7條被執行人資訊，執行標的超5.35億。

張振新的離開，在先鋒官方向媒體輸出的悲情文字裡，是一個金融創業者不慎失敗、搭上身家性命、甚至拖累了自己家族成員的悲情故事。但先鋒集團對於近20萬沒資本在英國莊園裡喝紅酒泡溫泉打Golf的投資者們顯然沒有這樣的同理心。不少投資人表示，先鋒集團在處理逾期中態度十分敷衍。

先鋒集團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已梳理了超過200億的資產清單以及各金融牌照，張振新也處置了海外資產和個人的收藏。從7月4日到國慶節放假前，網信普惠總計兌付2.78億元，網信總計兌付6170萬元，兩平臺總計兌付約3.4億元。但這3.4億在7007億債務面前，顯得杯水車薪，3個月兌付3.4億元的兌付能力，遠遠不能滿足700億元債務的兌付要求。

張振新如果真的已經離世，投資者的投資或許真的只能打水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