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近東和蘇寧的經歷,或許代表了那一代民營企業家的宿命:越努力,越折騰,卻被時代拋得越遠。
蘇寧賣身,塵埃落定。
2021年2月28日晚,深圳國際控股有限公司(深圳國際)釋出公告稱,擬作價148.17億合計收購蘇寧易購23%股份。該交易受讓方為深圳國際間接持有的全資附屬公司深國際(深圳)和鯤鵬資本,出讓方為蘇寧創始人張近東、蘇寧控股、蘇寧電器和西藏信託。
根據交易框架,深國際(深圳)和鯤鵬資本計劃以每股6.92元分別收購目標公司8%和15%的股份,交易作價分別為51.54億元及96.63億元。
幾天前(2月25日),蘇寧易購一紙公告引發賣身傳聞。該公告稱,蘇寧易購收到公司實際控制人、控股股東張近東以及股東蘇寧電器集團有限公司的通知,其擬籌劃公司股份轉讓事宜,預計轉讓比例20%至25%。
根據擬轉讓比例,此次交易可能涉及公司控制權變化,交易完成後張近東將不再擁有蘇寧控股權。但蘇寧易購表示,該交易方案尚在籌劃中,還需取得有權部門的批准,存在不確定性。
但是當此次交易背後的操盤方從江蘇省國資委變為深圳市國資委後,深圳國際28日釋出的公告顯然並不支援這一分析。
資料顯示,深圳國際是一家以物流、收費公路為主業的香港上市公司,深圳市國資委透過附屬子公司間接持有約43.39%權益。而鯤鵬資本是一家股權投資管理為主業的投資機構,由深圳市國資委直接和間接持有100%權益。這意味著,該交易完成後,深圳國資委間接成為蘇寧易購的控股方。
在28日釋出的公告中,深圳國際表示,該交易若成功落實,將與蘇寧易購在物流基礎設施、專案拓展、資本運營等當面形成協同效應,加強雙方在物流、零售、金融服務等方面的合作,並且可適時承接蘇寧易購的物流資源。顯然,從公告來看,深圳國際並不甘心僅進行財務投資。
2月28日晚,針對深圳國際入股一事,蘇寧對市場進行了公開回應。在迴應中,蘇寧表示,截至目前張近東仍為公司第一大股東,但是本次股份轉讓完成後,上市公司將處於無控股股東、無實控人狀態。
創立蘇寧31年後,張近東最終還是被迫選擇了放手。
零售帝國的衰落蘇寧何以至此,可能是一個複雜的問題,但蘇寧債務危機的導火索卻顯而易見,那就是去年11月8日恆大的一紙公告,宣佈4年回A之路終止。這讓蘇寧電器3年前的200億戰略投資無法退出。恰在此時,市場對於企業債信心不足,導致蘇寧債券下跌。多重打擊下,市場上開始出現蘇寧資金鍊斷裂、面臨崩盤的傳言。
儘管此後的幾個月,張近東一直在資本市場多方騰挪,試圖向外界證明自己的還債能力。這似乎是高負債企業的宿命。在2月19日的開年致辭中,他終於承認蘇寧的戰略問題,並提出迴歸零售賽道的轉型方向,“要敢於做減法、收縮戰線,對於一些虧損的業務單元要積極進行模式轉變,對於嚴重虧損且偏離發展主線的業務要主動砍掉”。
從90年代賣空調起家,到2011年成為家電連鎖的最大巨頭,蘇寧一度被視作中國的“沃爾瑪+亞馬遜”。當年蘇寧靠著一手扶持空調廠商——為淡季的空調廠商提供資金,一手服務使用者——提供免費上門安裝服務,成功打敗南京當地的多家國有商店快速崛起。
此後蘇寧從南京開始向全國擴張,品類也從賣空調擴充套件到賣家電,發力綜合電器零售。2004年,蘇寧在A股上市,並與另一電器巨頭國美電器開啟兩強爭霸時代。
在和國美的競爭中,最初蘇寧的收入和門店數量都不佔優勢,但是憑藉著底層架構改革,花巨資打造全新的數字銷售系統,對人力、財務、物流等全鏈條進行數字化資訊化,蘇寧2007年以少於國美將近500家的門店數量實現了更高的單店產出,次年整體收入反超國美。
2008年,隨著國美創始人黃光裕的入獄,這一輪家電爭霸賽以蘇寧的成功告終。
黃光裕入獄三年後(2011),蘇寧的營收、利潤、門店數等各項指標達到了歷史頂峰,當年營收938.9億,淨利潤48.2億,門店數1684家,是中國最賺錢的零售企業之一。作為對比,彼時的阿里營收才119億,淨利潤僅16.1億,而蘇寧日後的另一大對手京東營收211億,淨虧損12.8億。
那是蘇寧的高光時刻,卻也是最後的輝煌。電商渠道的崛起,不可避免地對蘇寧的線下零售業務造成衝擊,2012年前三季度,蘇寧的利潤同比下降了近四成,線下實體零售業務部分調整關閉門店133家。
“美蘇爭霸”四年後,蘇寧開始迎來日後的最大對手:京東。2012年8月14日,劉強東主動掀起價格戰,宣佈京東未來三年家電商品零利潤,保證比國美蘇寧便宜10%以上,正式打響電器價格戰。
此次價格戰波及蘇寧、國美等線下家電巨頭,以及阿里、噹噹等電商巨頭,最終在發改委的介入下才停戰。但是同樣是“賠本賺吆喝”,這場價格戰的唯一贏家卻只有京東。
此後很多使用者形成了上京東買家電的習慣,京東3C產品的價格、物流、服務獲得使用者信賴,同時帶動了其他品類的崛起,但是蘇寧的電商卻並未藉此機會順利崛起,蘇寧在很多人眼中依舊是一家“家電”企業。
更加令張近東頭疼的是,這次價格戰開啟之後,大量營銷費用的投入還讓蘇寧的盈利資料首次告急。2012年全年,蘇寧廣告促銷費用、租賃及倉儲費用、其他費用和人員費用共增加了23.1億元,在毛利潤率幾乎不變的情況下使得扣非利潤率下滑了45.6%。
但也正是這次和京東的大戰,讓張近東徹底相信了網際網路的潛力。張近東曾表示,蘇寧未來最大的競爭對手,可能是網際網路。2013年,蘇寧更名為蘇寧雲商,張近東開啟對蘇寧的全面網際網路化。
但轉型並不容易。線上電商前期投入大,盈利週期長,且對於人才資源非常倚重,蘇寧的供應鏈管理面臨新的挑戰,線上線下也面臨左右互博的矛盾。
現在回顧蘇寧的發展,2016年是重要節點。在蘇寧的電商終於取得一些成績後,張近東的航向又轉向新零售浪潮。2016年,蘇寧引入阿里為戰略投資者,零售業業務全面接入支付寶,併入駐淘系平臺。一手與線上流量霸主聯姻,一手搭建起圍繞蘇寧小店、家樂福、萬達百貨等的全場景零售網路。
在拼多多崛起後,蘇寧的注意力又被拼購吸引;直播電商起來後,蘇寧也成為各大平臺上活躍的帶貨商家。
可以說,在當年的線下零售巨頭中,蘇寧屬於較早開啟網際網路化,並且網際網路化較為徹底的公司,並且對於電商、新零售的行業新浪潮都積極跟隨。蘇寧電器、蘇寧雲商、蘇寧易購,蘇寧股票程式碼“002024”曾更名三次,這代表著公司戰略路線的轉型調整。遺憾的是,轉型很難說成功。
但是蘇寧的版圖至今仍頗為驚人。蘇寧體系主要有兩個持股平臺:蘇寧電器和蘇寧控股。其中蘇寧電器主要有零售、地產、物流等核心業務,總資產超過4000億元,蘇寧置業旗下還有著名的體育業務。
對比國美、紅星美凱龍等國內其他零售巨頭,不難發現蘇寧的商業帝國版圖似曾相識。實際上,利用供應商賬期,將零售主業帶來的巨量現金流向外多元化投資,是零售業迅速擴大規模的絕招。也就是說,零售業務就算虧損,只要規模能夠擴大,理論上也可以將公司持續做大,並實現整體正向現金流。
可惜,儘管將業務邊界拓展到地產、金融、物流、文體等眾多領域,但蘇寧的多元化業務做得一般,非但未給蘇寧帶來造血能力,反而背上了沉重的資金包袱。其上市公司盈利多年來一直依賴出售資產和投資收益。而蘇寧對於負債的依賴也越來越嚴重。截至2020年前三季度,蘇寧易購短期借款達281億元,流動負債總額高達1099.67億元。
前不久釋出的第三季度財報顯示,在蘇寧高達千億的負債中,一年內需要償還的債務就接近四百億,其中包括280.97億元的短期借款,56.86億元剩餘期限不滿一年的債券,以及46.16億元1年內到底的非流動負債。
2014年,是蘇寧易購業績的分水嶺。也正是從2014年開始,資本市場開始傳出蘇寧準備開始玩足球的訊息。
此前,蘇寧易購的扣非淨利潤均為正數,但從2014年至2019年五年間,蘇寧易購的扣非淨利潤始終為負,並且在這兩年虧損幅度迅速擴大。在2020之前的五年間,蘇寧透過賣門店、賣影片網站(PPTV)、賣倉儲供應鏈、賣子公司,甚至賣阿里股票,實現了賬面淨利潤為正。
2020年,蘇寧賣無可賣,其營業利潤和歸屬於上市公司的淨利潤首次為負,營業虧損60.6億元,歸屬於上市公司的淨利潤虧損39.12億元,九大財務指標出現“全面大潰退”。
被足球耽誤的歲月冠軍來了,卻沒錢了。
2020年11月12日,當江蘇蘇寧隊隊長吳曦代表球隊捧起了隊史首座職業足球頂級職業聯賽冠軍獎盃,或許不會想到,不到4個月後,他的球隊就將在資金困局中被迫停止運營。
主教練奧拉羅尤在奪冠後的遭遇令人扼腕。這位羅馬尼亞籍功勳主帥在中國的除夕夜宣佈離隊,並點破了球隊長期欠薪的醜聞,“奪冠的時候,地方媒體說新科冠軍的奪冠獎金有2000萬,可後來除了一封冷冰冰的賀信,球隊連一頓慶功宴都沒吃,就更別提獎金了。”
長期欠薪之下,“蘇寧牌球員超市”早早開張。潛力新人高天意被賣至北京國安,主力隊員吉翔、顧超和周雲也都沒有和球隊完成續約。整支球隊除了剛剛拿到中國金球獎的吳曦以外,幾乎不存在非賣品。
據《足球報》披露,江蘇蘇寧的欠薪規模約5億元。內憂外患之下,蘇寧甚至想“零元”轉讓江蘇隊,買家只要承擔球隊債務即可。但在中國足協力推“俱樂部名稱去企業化”的背景下,潛在買家無法藉助球隊展示、宣介品牌,讓球隊的整體價值受到重大影響,江蘇隊一直未能成功賣出。
蘇寧和即將生態化反的樂視,開始了在體育版權上的博弈。彼時,樂視接連搶走亞足聯、CBA、意甲、法甲版權,新英手握英超版權,NBA等資源歸屬騰訊體育,被逼到懸崖邊上的蘇寧孤注一擲,2.5億歐元的天價抓住了西甲5年獨家版權這一救命稻草。2016年11月,蘇寧又以7.21億美元的總價取得了2019-2022賽季英超聯賽在中國大陸及澳門地區獨家全媒體版權。
在中超之後,德甲的5個賽季的轉播權也在此後被蘇寧斥資2.5億美元拿到。另外,2017-2020年亞足聯旗下所有賽事在中國大陸地區的全媒體轉播權在樂視大廈崩塌之後,也被蘇寧收入囊中。
2015年,江蘇國信集團醞釀退出江蘇隊,正值巔峰時期的張近東順勢入主。剛剛接手球隊的張近東意氣風發,號稱要讓蘇寧“三年中超奪冠,五年問鼎亞洲”。為了完成這個小目標,蘇寧天價引入大量外援,其中僅特謝拉一人的轉會費就高達5000萬歐元(接近4億人民幣)。
開局是甜蜜的,2016年蘇寧拿下了超級盃、中超和足協盃三座亞軍獎盃。而在此後的數年間,球隊戰績滑坡嚴重,一度在保級區徘徊,一直到2018年奧拉羅尤到任後才有所起色。
搞足球是出了名的燒錢,儘管蘇寧入主江蘇隊後砸錢並不手軟,但在中超,他們的投入也只能排在恆大、上港和國安之後。掛牌新三板的恆大足球得以讓球迷知道,什麼叫足球一轉,黃金萬兩。
更名為“ST廣足”的恆大淘寶足球俱樂部於2020年8月披露2020年半年報,報告中披露,恆大俱樂部的在2020年上半年僅有1013.37萬元的營收,淨虧損10.52億元,負債總計73.53億元。
在疫情尚未開始的2019年,恆大的全年營收為9.489億元,俱樂部的淨虧損19.43億元,俱樂部總資產24.8億元,總負債66.31億元。2019年全年,僅球隊薪水支出就高達17.29億元。
全世界的足球俱樂部營收結構都差不多,廣告收入、比賽出場費、門票、球員出租和球迷商品。基於這一邏輯,球隊戰績低迷將直接影響球隊收益。作為中超霸主的恆大都有一個天文數字般的負債,蘇寧就更是一個無底洞了。
這只是張近東大計劃的一部分。他更廣為人知的一筆投資是斥資2.7億歐元收購義大利豪門國際米蘭,繼俄羅斯財閥、中東石油土豪和東南亞皇室資本之後,再一次讓歐洲人感知到來自東方的神秘資本力量。
和國內相比,這筆生意做得要相對更成功一些。
張近東的獨子張康陽因為這筆交易成為國際米蘭歷史上最年輕的俱樂部主席,上任不久即從尤文圖斯陣中,挖來功勳經理人馬洛塔。在張康陽掌舵國米期間,國米的全球球迷總數增加至4.28億人,排名世界第九。
在2019年蘇寧年終大會上,張康陽意氣風發,“畢了業之後,我第一個專案做的就是投資併購國際米蘭,我跟著幾個85後、90後的蘇寧人一起就做著這一份整個華夏大地沒有人做過,也沒有人敢做,甚至沒有人敢說可以成功的一個專案,現在的義大利,當地人提起蘇寧,眼裡都是敬畏。”
和在國內一樣,在國米身上,張康陽指揮蘇寧大手筆投入,引入盧卡庫、埃裡克森、比達爾等強援。但鉅額投入並未給蘇寧帶來充足的回報。在2019-2020財年,疫情帶來的票房失守、轉播收入縮水,國際米蘭的收入為3.724億歐元,與去年同期相比,收入下降了4500萬歐元,球隊的稅前利潤(未計利息、稅項、折舊和攤銷)為1450萬歐元。
好訊息是,國際米蘭目前領先AC米蘭4分,位於意甲領頭羊位置,一旦奪冠,將會收到大筆轉播分成,這塊蒼蠅腿上的肉,或許可以幫助蘇寧再給國際米蘭續上一年的命。因此,蘇寧日前給義大利媒體出具公告稱,無論未來是否能夠找到其它外部資金支援,蘇寧都將會繼續履行給予國際米蘭俱樂部財政支援的承諾。
但是和蘇寧如今的鉅額債務相比,國米的微薄利潤僅是杯水車薪,足球副業在大多數時間裡仍然是蘇寧的累贅。
和十年前相比,如今蘇寧的對手早已不再是阿里京東,因為不管是市值、營收還是利潤,蘇寧都已經被遠遠甩開。而在被新對手甩開身位的同時,曾經的老對手國美卻又開始重新發起追趕,處於賣身邊緣的蘇寧前狼後虎。
2020年5月,京東戰略投資了國美,拼多多也宣佈與國美達成深度戰略合作。2021年2月16日,國美創始人黃光裕正式出獄,兩天後,黃光裕在國美高管會上致辭,宣佈力爭在未來18個月內,恢復國美的原有市場地位。
時隔十三年,一場老人與老人的戰爭重新開始,可惜零售行業的主角已經不是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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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終究還是怕了老黃。 老黃一出來,這邊老張就準備脫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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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也是醉了,別人含著淚套現140多億,被你說的好像很慘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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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所有電商平臺裡 蘇寧的名字起的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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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果然有明白人,玩的都是資產轉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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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黃出山了,張要退避三舍了!張做出的事遲早要還!看來黃還是咽不下當初的那口氣呀! 所以,做人吶,不要做的太絕,遲早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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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他們成功上岸了,財富幾輩子都花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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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黃光裕還沒有發力蘇寧就要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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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曾幾何,蘇寧是投資者的香餑餑,各大機構、基金紛紛重倉持有。宴賓客,起高樓,樓塌了,基業長青有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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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美蘇爭霸,蘇聯解體,寓意頗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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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是足球⚽️搞垮了蘇寧。可不可以這麼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