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製：遲宇宙

壹

低調的黃崢做了一個高調的舉動——在卸任拼多多CEO一職八個月後，他宣佈不再擔任公司的董事長，並將權柄交到了最親密的創業戰友手上。

創始人從一線引退之際，拼多多剛憑藉7.8億的活躍使用者數，成為國內使用者規模最大的電商平臺。黃崢取得了商業意義上的巨大成功，然後決定去做點不那麼商業的事。

拼多多在電商領域的奇襲故事已無需贅述。它用了短短几年，便幾乎無中生有般地成為巨頭。它告訴行業對手、告訴投資人、告訴市場，電商原來還可以這麼做。在近幾年跌宕起伏的創業大潮中，這家公司最終躋身為數不多的幸運兒行列。

促成這一局面的最大推手正是黃崢。在拼多多之前，他有過在谷歌打工的短暫經歷，也有其他的創業專案。但黃崢之所以成為黃崢，95%要緣於他與拼多多繫結在一起的精彩大冒險。在這個創業公司的管理者崗位上，儘管黃崢一直試圖淡化個人色彩，但事實上他的影響無所不在。

黃崢並不是那種喜好拋頭露面或口若懸河的管理者。他比較安靜，似乎有意與舞臺中心保持距離。他看起來沒有太大的情緒張力，多數情況下，是隱在外界不易窺到的堡壘背後發號施令。這種狀況一度加劇外界對拼多多快速崛起的疑問或是誤讀，而作為行業新貴的黃崢，某種程度上也被賦予了一些神秘性。

拼多多的奧秘在於顛覆性的成長模式。2018年公司上市之後，黃崢在一封股東信中寫道：“沒有一個偉大的變革和創造會來得那麼容易，那麼顯而易見。”拼多多重新整理了外部對電商發展的理解，並且它沒有自我束縛在“買賣交易平臺”這一屬性上，比如還深度介入農產品（農業）的上游環節，跑通商品從生產端到銷售端的整個流通鏈路，這在十年前的電商格局中是難以想象的。

要在商業上順利實現這樣的模式，再怎麼強調速度和效率似乎都不過分。這一點，在過去幾年的網際網路創業浪潮中隨處可見。對規模的迫切追逐、對行業份額的焦慮，始終瀰漫在創業者們的頭頂。而拼多多也成長於這樣的商業環境，甚至那些悄無聲息死掉的商業案例，均同樣如此。

這似乎成了難以規避的發展路徑。究竟是商業規律還是商業怪圈，眾人已無暇去思考。要想壯大，那麼你就必須適應。

很難說這就是黃崢的初衷。他在學生時代是一個理工科學霸，教科書上所講述的，是本傑明·富蘭克林和愛因斯坦等科學界奧林匹斯山眾神的故事。如果當時他想過改變世界，大機率不會是以如今的方式。而當跨入商界，開始親自執掌一家龐大的商業組織，黃崢選擇的則是服從商業規則。在需要他負責的使用者和員工面前，科學家式的浪漫幻想不得不暫時避退，他擺出的是一副講究實用、高效的面孔。

至少從目前看，黃崢達成了階段性目標。隨著行業格局重新劃分，規模擴張的緊迫性在降低，速度已不再是拼多多思考的主要問題。正如他在卸任董事長的公開信中所說，這是一個變化了的環境，要改變就必須在更底層的問題上尋找答案。這意味著，以往的速度主義和神秘主義被主動打破，組織層面的拼多多在求變，而個人層面的黃崢也在明確他的新角色。

在現實商業世界中，這樣的“引退”並不多見。比如王健林之於萬達、宗慶後之於娃哈哈、曹德旺之於福耀，還有新老一代一眾知名的網際網路大佬，幾乎都不會選擇在當打之年輕易退讓。就算遠在大洋彼岸的馬斯克，即使一度沒有了董事長的頭銜，也仍然緊密地掌控著特斯拉。

但黃崢成了這個頂尖商人群體中的例外。他決定跳出巨大的“商業慣性”——這種慣性原本有著很強的誘惑力，而是去研究馬鈴薯的科技種植、製造蛋白質機器人、摸索人造魚肉等等。這次，黃崢要顛覆黃崢。

貳

黃崢曾不止一次表示過對科學研究的興趣。

在2020年的致股東信中，他就談到了愛因斯坦的著名質能公式E=MC²，這是他對商業之外其他事物的思考之一。

他還推崇上面提到的富蘭克林。作為美國《獨立宣言》的起草人之一，富蘭克林一生頭銜眾多，他既是一個商人，同時也是政治家、物理學家（如發明避雷針）、作家和氣象學專家。這位傳奇人物同樣是在40歲出頭的年紀作別生意，轉而在其他領域取得了相當的成就。

“即使當不了科學家，那就成為一個科學家的助理”。在黃崢看來，正是包括生命科學和食品科學在內的前沿科技，可以用來解決那些“更底層的問題”。於是，在退出拼多多的管理崗位之後，他迅速投向了自己的新方向。

3月17日，由拼多多創始團隊發起成立的繁星公益基金向浙大捐贈一億美元，用於在生物、醫療、農業、食品等多領域交叉方向展開基礎研究及前沿探索。該基金是按照拼多多IPO時的承諾，由包括黃崢在內的創始團隊捐贈約2.37%的股份所設。作為一項“不可撤銷”的慈善基金，這項基金將用於社會責任建設和科學研究。

這是繁星公益基金自成立以來數額最大的一筆捐贈。首批專案包括“超大規模實時圖推理機研究”“重大腦認知障礙的閉環調控研究”“腫瘤免疫新抗原研究”和“細胞培養人造魚肉研究”等。

這可能是未來十年黃崢的關注焦點，也是外界對他本人及拼多多產生新想象的所在。以往“拼多多式”的黃崢告別了舞臺，帶有鮮明個人元素的形象會重新出現。

根據坊間的傳聞，當年搭谷歌上市便車實現財務自由的黃崢，曾拒絕過別人勸他成為專業投資人的建議。他不認為那是自己的興趣和優勢所在，於是轉頭踏上了創業之路。如今創業取得階段性成功，他再次面臨選擇：是繼續帶領拼多多迭代成長，還是投身更具長期價值的新領域？他選擇了後者。

如果將此理解為一種對以往歷程的否定，顯然是不恰當的。拼多多與黃崢相互成就，也都在進行著進化。對黃崢而言，商業很重要，但商業不再是全部。

愛因斯坦的質能公式無疑是有生命力的，它突破了牛頓的理論體系，成為史上最著名的物理公式之一。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愛因斯坦得以看到太空的更深處。即使在這位大人物去世後，他的眼睛仍然被眼科醫生挖出來，大腦也被切成了兩百多塊泡在溶液裡，被人私自儲存。這就是天才的待遇，這就是科學的價值。

而在解釋為什麼是自己發現了相對論時，愛因斯坦曾回答說，一個成年人是不會再去思考時空問題的，因為這在他還是小孩子時已思考過了，而我到成年時代還考慮這個問題。不知道黃崢在多大程度上受過愛因斯坦事蹟的啟發，但顯然，持久的好奇心能夠成為一把扭開命運大門的神秘鑰匙。對如今的黃崢來說，他對前沿科技抱有的種種好奇，就是他自己手中的那把鑰匙。

值得一提的是，在由全球商界精英們構成的這類陣營中，並不缺少一些腦洞大開的傢伙——就在幾天前，馬斯克旗下的Space X再次成功發射可回收的獵鷹9號運載火箭；今年將卸任亞馬遜CEO職務的貝索斯，也將深度投身他熱衷的太空事業。

大佬們已在追逐商業世界短期內難以描述的的東西，對於“科學愛好者”黃崢，同樣也希望他能夠帶來自己的續集。

*題圖購買於視覺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