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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轉自68財富會社芒格的普世智慧和選股藝術論基本的、普世的智慧,及其與投資管理和商業的關係

查理•芒格

1994年4月14日

南加州大學馬歇爾商學院

今天,我想對你們的學習課題做點小小的變動——今天的主題是選股藝術,它是普世智慧藝術的一個小分支。這讓我可以從普世智慧談起——我感興趣的是更為廣泛的普世智慧,因為我覺得現代的教育系統很少傳授這種智慧,就算有傳授,效果也不是很明顯。

所以呢,這次演講展開的方式將會有點像心理學家所說的“祖母的規矩”——這個規矩來自於祖母的智慧,她說你們必須先吃完胡蘿蔔,然後才準吃甜點。

這次演講的胡蘿蔔部分涉及的是普世智慧的廣義課題,這是個很好的切入點。畢竟,現代教育的理論是,你應該先接受一般的教育,再專門鑽研某個領域。我認為,從某種程度上而言,在你成為一個偉大的選股人之前,你需要一些基礎教育。

因此,為了強調我有時候會開玩笑地稱之為靈丹妙藥的普世智慧,我想先來灌輸給你們幾個基本的概念。

一、多元思維模型的重要性(過長,刪減)

基本的、普世的智慧是什麼?第一條規則是,如果你們只是記得一些孤立的事物,試圖把它們硬湊起來,那麼你們無法真正地理解任何東西。如果這些事物不在一個理論框架中相互聯絡,你們就無法把它們派上用場。

你們必須在頭腦中擁有一些思維模型。你們必須依靠這些模型組成的框架來安排你的經驗,包括間接的和直接的。你們也許已經注意到,有些學生試圖死記硬背,以此來應付考試。他們在學校中是失敗者,在生活中也是失敗者。你必須把經驗懸掛在頭腦中的一個由許多思維模型組成的框架上。

思維模型是什麼呢?這麼說吧,第一條規則是,你必須擁有多元思維模型——因為如果你只能使用一兩個,研究人性的心理學表明,你將會扭曲現實,直到它符合你的思維模型,或者至少到你認為它符合你的模型為止。你將會和一個脊椎按摩師一樣——這種醫師對現代醫學當然是毫無所知的。

那就像諺語所說的:“在手裡拿著鐵錘的人看來,每個問題都像釘子。”當然,脊椎按摩師也是這樣治病的。但這絕對是一種災難性的思考方式,也絕對是一種災難性的處世方式。所以你必須擁有多元思維模型。

這些模型必須來自各個不同的學科——因為你們不可能在一個小小的院系裡面發現人世間全部的智慧。正是由於這個原因,詩歌教授大體上不具備廣義上的智慧。他們的頭腦裡沒有足夠的思維模型。所以你必須擁有橫跨許多學科的模型。

你們也許會說:“天哪,這太難做到啦。”但是,幸運的是,這沒有那麼難——因為掌握八九十個模型就差不多能讓你成為擁有普世智慧的人。而在這八九十個模型裡面,非常重要的只有幾個。

二、選股的智慧

我不想談論新興市場、債券投機之類的東西。我只想簡單地說說如何挑選股票。相信我,這已經夠複雜的了。而且我要談論的是普通股的選擇。

1. 股市的本質是什麼?

第一個問題是:“股市的本質是什麼?”這個問題把你們引到我從法學院畢業之後很久才流行起來——甚至是肆虐橫行——的有效市場理論。

相當有意思的是,世界上最偉大的經濟學家之一竟然是伯克希爾·哈撒韋的大股東,自從巴菲特掌管伯克希爾之後不久,他就開始投錢進來。他的教科書總是教導學生說股市是極其有效率的,沒有人能夠打敗它。但他自己的錢卻流進了伯克希爾,這讓他發了大財。所以就像帕斯卡在那次著名的賭局中所做的一樣,這位經濟學家也對沖了他的賭注。

股市真的如此有效,乃至沒有人能打敗它嗎?很明顯,有效市場理論大體上是正確的——市場確實十分有效,很難有哪個選股人能夠光靠聰明和勤奮而獲得比市場的平均回報率高出很多的收益。

確實,平均的結果必定是中等的結果。從定義上來說,沒有人能夠打敗市場。正如我常常說的,生活的鐵律就是,只有20%的人能夠取得比其他80%的人優秀的成績。事情就是這樣的。所以答案是:市場既是部分有效的,也是部分低效的。

順便說一聲,我給那些信奉極端的有效市場理論的人取了個名字——叫做“神經病”。那是一種邏輯上自洽的理論,讓他們能夠做出漂亮的數學題。所以我想這種理論對那些有很高數學才華的人非常有吸引力。可是它的基本假設和現實生活並不相符。

還是那句老話,在拿著鐵錘的人看來,每個問題都像釘子。如果你精通高等數學,為什麼不弄個能讓你的本領得到發揮的假設呢?

我所喜歡的模式——用來把普通股市場的概念簡化——是賽馬中的彩池投注系統。如果你停下來想一想,會發現彩池投注系統其實就是一個市場。每個人都去下注,賠率則根據賭注而變化。股市的情形也是這樣的。

一匹負重較輕、勝率極佳、起跑位置很好等等的馬,非常有可能跑贏一匹勝率糟糕、負重過多等等的馬,這個道理就算是傻子也能明白。但如果該死的賠率是這樣的:劣馬的賠率是1賠100,而好馬的賠率是2賠3。那麼利用費馬和帕斯卡的數學,很難清清楚楚地算出押哪匹馬能賺錢。股票價格也以這種方式波動,所以人們很難打敗股市。

然後馬會還要收取17%的費用。所以你不但必須比其他投注者出色,而且還必須出色很多,因為你必須將下注金額的17%上繳給馬會,剩下的錢才是你的賭本。

給出這些資料之後,有人能夠光靠聰明才智打敗那些馬匹嗎?聰明的人應該擁有一些優勢,因為大多數人什麼都不懂,只是去押寶在幸運號碼上等等諸如此類的做法。因此,如果不考慮馬會收取的交易成本,那些確實瞭解各匹馬的表現、懂得數學而又精明的人擁有相當大的優勢。

可惜的是,一個賭馬的人再精明,就算他每個賽馬季能夠贏取10%的利潤,扣除上繳的17%的成本之後,他仍然是虧損的。不過確實有少數人在支付了17%的費用之後仍然能夠賺錢。

我年輕的時候經常玩撲克,跟我一起玩的那個傢伙什麼事情都不做,就靠賭輕駕車賽馬為生,而且賺了許多錢。輕駕車賽馬是一種相對低效的市場。它不像普通賽馬,你不需要很聰明也能玩得好。我的牌友所做的就是把輕駕車賽馬當做他的職業。他投注的次數不多,只在發現定錯價格的賭注時才會出手。透過這麼做,在全額支付了馬會的費用——我猜差不多是17%——之後,他還是賺了許多錢。

你們肯定會說那很少見。然而,市場並非是完全有效的。如果不是因為這17%的管理費用,許多人都能夠在賭馬中贏錢。它是有效的,這沒錯,但它並非完全有效。有些足夠精明、足夠投入的人能夠得到比其他人更好的結果。

股市的情況是相同的——只不過管理費用要低得多。股市的交易費用無非就是買賣價差加上佣金,而且如果你的交易不是太頻繁的話,交易費用是相當低的。所以呢,有些足夠狂熱、足夠自律的精明人將會比普通人得到更好的結果。

那不是輕而易舉就能做到的。但很顯然有些人將會佔據優勢。在交易成本很低的情況下,他們挑選的股票將會獲得比市場平均回報率更好的成績。

要怎樣才能成為贏家——相對而言——而不是輸家呢?

我們再來看看彩池投注系統。昨晚我非常碰巧地和聖塔安妮塔馬會的主席一起吃晚飯。他說有兩三個賭場跟馬會有信用協議,現在他們開設了場外投注,這些賭場實際上做得比馬會更好。馬會在收取了全額的管理費後把錢付出去——順便說一下,大量的錢被送到拉斯維加斯——給那些雖然繳納了全額管理費但還是能贏錢的人。那些人很精明,連賽馬這麼不可預料的事情也能賭贏。

上天並沒有賜予人類在所有時刻掌握所有事情的本領。但如果人們努力在世界上尋找定錯價格的賭注,上天有時會讓他們找得到。聰明人在發現這樣的機會之後會狠狠地下注。他們碰到好機會就下重注,其他時間則按兵不動。就是這麼簡單。

成為贏家的方法是工作、工作、工作、再工作,並期待能夠看準幾次機會。這個道理非常簡單。而且根據我對彩池投注系統的觀察和從其他地方得來的經驗,這麼做明顯是正確的。

然而在投資管理界,幾乎沒有人這麼做。我們是這麼做的——我說的我們是巴菲特和芒格。其他人也有這麼做的。但大多數人頭腦裡面有許多瘋狂的想法。他們不是等待可以全力出擊的良機,而是認為只要更加努力地工作,或者聘請更多商學院的學生,就能夠在商場上戰無不勝。在我看來,這種想法完全是神經病。

你需要看準多少次呢?我認為你們一生中不需要看準很多次。只要看看伯克希爾·哈撒韋及其累積起來的數千億美元就知道了,那些錢大部分是由十個最好的機會帶來的。而那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沃倫比我能幹多了,而且非常自律——畢生努力取得的成績。我並不是說他只看準了十次,我想說的是大部分的錢是從十個機會來的。

所以如果能夠像彩池投注的贏家那樣思考,你們將能夠得到非常出色的投資結果。股市就像一場充滿胡話和瘋狂的賭博,偶爾會有定錯價格的良機。你們可能沒有聰明到一輩子能找出1000次機會的程度。當你們遇到好機會,就全力出擊。就是這麼簡單。

當沃倫在商學院講課時,他說:“我用一張考勤卡就能改善你最終的財務狀況;這張卡片上有20格,所以你只能有20次打卡的機會——這代表你一生中所能擁有的投資次數。當你把卡打完之後,你就再也不能進行投資了。”

他說:“在這樣的規則之下,你才會真正慎重地考慮你做的事情,你將不得不花大筆資金在你真正想投資的專案上。這樣你的表現將會好得多。”

在我看來,這個道理是極其明顯的。沃倫也認為這個道理極其明顯。但它基本上不會在美國商學院的課堂上被提及。因為它並非傳統的智慧。

在我看來很明顯的是,贏家下注時必定是非常有選擇的。我很早就明白這個道理,我不知道為什麼許多人到現在還不懂。

我想人們在投資管理中犯錯的原因可以用一個故事來解釋:我曾遇到一個賣魚鉤的傢伙。我問他:“天哪,你這些魚鉤居然是綠色和紫色的。魚真的會上鉤嗎?”他說:“先生,我又不是賣給魚的。”

許多投資經理的做法跟這個魚鉤銷售員是相同的。他們就像那個把鹽賣給已經有太多鹽的店主的傢伙。只要那個店主繼續購買食鹽,他們就能把鹽賣出去。但這對於購買投資建議的人來說是行不通的。

如果你們的投資風格像伯克希爾·哈撒韋,那麼你們很難得到現在這些投資經理所獲取的報酬,因為那樣的話,你們將會持有一批沃爾瑪股票、一批可口可樂股票、一批其他股票,別的什麼都不用做。你們只要坐等就行了。客戶將會發財。不久之後,客戶將會想:“這傢伙只是買了一些好股票,又不需要做什麼,我幹嘛每年給他千分之五的報酬呢?”

投資者考慮的跟投資經理考慮的不同。決定行為的是決策者的激勵機制,這是人之常情。

說到激勵機制,在所有企業中,我最欣賞的是聯邦快遞。聯邦快遞系統的核心和靈魂是保證貨物按時送達——這點成就了它產品的完整性,它必須在三更半夜讓所有的飛機集中到一個地方,然後把貨物分發到各架飛機上。如果哪個環節出現了延誤,聯邦快遞就無法把貨物及時地送到客戶手裡。

以前它的派送系統總是出問題。那些職員從來沒有及時完成工作。該公司的管理層想盡辦法——勸說、威脅等等,只要你們能想到的手段,他們都用了。但是沒有一種生效。

最後,有人想到了好主意:不再照小時計薪,而是按班次計薪——而且職員只要工作做完就可以回家。他們的問題一夜之間就全都解決了。

所以制定正確的激勵機制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教訓。聯邦快遞曾經不太明白這個道理。但願從今以後,你們都能很快記住。

好啦,現在我們已經明白,市場的有效性跟彩池投注系統是一樣的——熱門馬比潛力馬更可能獲勝,但那些把賭注押在熱門馬身上的人未必會有任何投注優勢。

在股票市場上,有些鐵路公司飽受更優秀的競爭對手和強硬的工會折磨,它們的股價可能是賬面價值的三分之一。與之相反,IBM在市場火爆時的股價可能是賬面價值的六倍。所以這就像彩池投注系統。任何白痴都明白IBM這個企業的前景比鐵路公司要好得多。但如果你把價格考慮在內,那麼誰都很難講清楚買哪隻股票才是最好的選擇了。所以說股市非常像彩池投注系統,它是很難被打敗的。

2. 如何打敗市場?

如果讓投資者來挑選普通股,他應該用什麼方式來打敗市場——換句話說,獲得比長期的平均回報率更好的收益呢?

許多人看中的是一種叫做“行業輪換”的標準技巧。你只要弄清楚石油業什麼時候比零售業表現得更好就行了,諸如此類的。你只要永遠在市場上最火爆的行業裡打轉,比其他人做出更好的選擇就可以。依照這個假定,經過一段漫長的時間之後,你的業績就會很出色。

然而,我不知道有誰透過行業輪換而真正發大財。也許有些人能夠做到。我並不是說沒有人能做到。我只知道,我認識的富人——我認識的富人非常多——並不那麼做。

第二個基本方法是本傑明·格拉漢姆使用的方法——沃倫和我十分欣賞這種方法。作為其中一個元素,格拉漢姆使用了私人擁有價值的概念,也就是說,應該考慮如果整個企業出售(給私人擁有者)的話,能夠賣多少錢。在很多情況下,那是可以計算出來的。

然後,你再把股價乘以股票的份數,如果你得到的結果是整個售價的三分之一或更少,他會說你買這樣的股票是撿了大便宜。即使那是一家爛企業,管理者是個酗酒的老糊塗,每股的真實價值比你支付的價格高出那麼多,這意味著你能得到各種各樣的好處。你如果得到這麼多額外的價值,用格拉漢姆的話來說,就擁有了巨大的安全邊際。

但總的來說,他購買股票的時候,世界仍未擺脫20世紀30年代經濟大蕭條的影響——英語世界600年裡最嚴重的經濟衰退。我相信扣除通貨膨脹因素之後,英國利物浦的小麥價格大概是600年裡最低的。人們很久才擺脫大蕭條帶來的恐慌心理,而本傑明·格拉漢姆早就拿著蓋格探測器在20世紀30年代的廢墟中尋找那些價格低於價值的股票。

而且在那個時代,流動資金確實屬於股東。如果職員不再有用,你完全可以解僱他們,拿走流動資金,把它裝進股東的口袋裡。當時的資本主義就是這樣的。

當然,現在的會計報表上的東西是當不得真的——因為企業一旦開始裁員,大量的資產就不見啦。按照現代文明的社會制度和新的法律,企業的大量資產屬於職員,所以當企業走下坡路時,資產負債表上的一些資產就消失了。

如果你自己經營一家小小的汽車經銷店,情況可能不是這樣的。你可以不需要為員工繳納醫療保險之類的福利金,如果生意變得很糟糕,你可以收起你的流動資金回家去。但IBM不能或者不去這麼做。看看當年IBM由於世界上主流科技發生變化,加上它自身的市場地位下降,決定削減員工的規模時,它的資產負債表上失去了什麼吧。

在摧毀股東財富方面IBM算得上是模範了。它的管理人員非常出色,訓練有素。但科學技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導致IBM成功地“衝浪”60年之後被顛下了浪尖。這算是潰敗吧——是一堂生動的課,讓人明白經營科技企業的難處,這也是沃倫和芒格不很喜歡科技行業的原因之一。我們並不認為我們精通科技,這個行業會發生許多稀奇古怪的事情。

總而言之,這個我稱之為本傑明·格拉漢姆經典概念的問題在於,人們逐漸變得聰明起來,那些顯而易見的便宜股票消失了。你們要是帶著蓋格探測器在廢墟上尋找,它將不再發出響聲。

但由於那些拿著鐵錘的人的本性——正如我說過的那樣,在他們看來,每個問題都像釘子——本傑明·格拉漢姆的信徒們作出的反應是調整他們的蓋格探測器的刻度。實際上,他們開始用另一種方法來定義便宜股票。他們不斷地改變定義,以便能夠繼續原來的做法。他們這麼做效果居然也很好,可見本傑明·格拉漢姆的理論體系是非常優秀的。

當然,他的理論最厲害的部分是“市場先生”的概念。格拉漢姆並不認為市場是有效的,他把市場當成一個每天都來找你的躁狂抑鬱症患者。有時候,“市場先生”說:“你認為我的股票值多少?我願意便宜賣給你。”有時候他會說:“你的股票想賣多少錢?我願意出更高的價錢來買它。”所以你有機會決定是否要多買進一些股票,還是把手上持有的賣掉,或者什麼也不做。

在格拉漢姆看來,能夠和一個永遠給你這一系列選擇的躁狂抑鬱症患者做生意是很幸運的事情。這種思想非常重要。例如,它讓巴菲特在其成年之後的一生中受益匪淺。

然而,如果我們只是原封不動地照搬本傑明·格拉漢姆的經典做法,我們不可能擁有現在的業績。那是因為格拉漢姆並沒有嘗試去做我們做過的事情。

例如,格拉漢姆甚至不願意跟企業的管理人員交談。他這麼做是有原因的。最好的教授用通俗易懂的語言來表達自己的思想,格拉漢姆也一樣,他想要發明一套每個人都能用的理論。他並不認為隨便什麼人都能夠跑去跟企業的管理人員交談並學到東西。他還認為企業的管理人員往往會非常狡猾地歪曲資訊,用來誤導人們。所以跟管理人員交談是很困難的。當然,現在仍然如此——人性就是這樣的。

我們起初是格拉漢姆的信徒,也取得了不錯的成績,但慢慢地,我們培養起了更好的眼光。我們發現,有的股票雖然價格是其賬面價值的兩三倍,但仍然是非常便宜的,因為該公司的市場地位隱含著成長慣性,它的某個管理人員可能非常優秀,或者整個管理體系非常出色等等。

一旦我們突破了格拉漢姆的侷限性,用那些可能會嚇壞格拉漢姆的定量方法來尋找便宜的股票,我們就開始考慮那些更為優質的企業

順便說一聲,伯克希爾·哈撒韋數千億美元資產的大部分來自這些更為優質的企業。最早的兩三億美元的資產是我們用蓋格探測器四處搜尋賺來的,但絕大多數錢來自那些偉大的企業。

大多數投資經理的情況是,客戶都要求他們懂得許許多多的事情。而在伯克希爾·哈撒韋,沒有任何客戶能夠解僱我們。

即使在早年,有些錢也是透過短暫地投資優質企業賺來的。比如說,巴菲特合夥公司(注:巴菲特1957—1969年經營的合夥投資私募基金)就曾經在美國運通和迪斯尼股價大跌的時候予以購進。

大多數投資經理的情況是,客戶都要求他們懂得許許多多的事情。而在伯克希爾·哈撒韋,沒有任何客戶能夠解僱我們,所以我們不需要討好客戶。我們認為,如果發現了一次定錯價格的賭注,而且非常有把握會贏,那麼就應該狠狠地下注,所以我們的投資沒那麼分散。我認為我們的方法比一般投資經理好得多得多。

然而,平心而論,我覺得許多基金管理人就算採用我們的方法,也未必能夠成功地銷售他們的服務。但如果你們投資的是養老基金,期限為40年,那麼只要最終的結果非常好,過程有點波折或者跟其他人有點不同又怎麼樣呢?所以業績波動有點大也沒關係的。

在當今的投資管理界,每個人不僅都想贏,而且都希望他們的投資之路跟標準道路相差不要太遠。這是一種非常造作、瘋狂的臆想。投資管理界這種做法跟古代中國女人裹腳的陋習差不多。那些管理者就像尼采所批評的那個以瘸腿為榮的人。

那真的是自縛手腳。那些投資經理可能會說:“我們不得不那麼做呀。人們就是以那種方式評價我們的。”就目前的商界而言,他們的說法可能是正確的。但在理智的客戶看來,這個系統整個是很神經的,導致許多有才華的人去從事毫無社會意義的活動。

如果從一開始就做一些可行的事情,而不是去做一些不可行的事情,你成功的機率要大得多。這難道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伯克希爾的系統就不神經。道理就這麼簡單,即便非常聰明的人,在如此激烈競爭的世界裡,在與其他聰明而勤奮的人競爭時,也只能得到少數真正有價值的投資機會。

好好把握少數幾個看準的機會比永遠假裝什麼都懂好得多。如果從一開始就做一些可行的事情,而不是去做一些不可行的事情,你成功的機率要大得多。這難道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你們有誰能夠非常自信地認為自己看準了56個好機會呢?請舉手。有多少人能夠比較有把握地認為自己看準了兩三個好機會呢?陳詞完畢。

我想說的是,伯克希爾·哈撒韋的方法是依據現實的投資問題而不斷調整變化的。我們的確從許多優質企業上賺了錢。有時候,我們收購整個企業;有時候呢,我們只是收購它的一大部分股票。但如果你去分析的話,就會發現大錢都是那些優質企業賺來的。其他賺許多錢的人,絕大多數也是透過優質企業來獲利的。

長遠來看,股票的回報率很難比發行該股票的企業的年均利潤高很多。如果某家企業40年來的資本回報率是6%,你在這40年間持有它的股票,那麼你得到的回報率不會跟6%有太大的差別——即使你最早購買時該股票的價格比其賬面價值低很多。相反地,如果一家企業在過去二三十年間的資本回報率是18%,那麼即使你當時花了很大的價錢去買它的股票,你最終得到的回報也將會非常可觀。

所以竅門就在於買進那些優質企業。這也就買進了你可以設想其慣性成長效應的規模優勢。

三、選股的方式

你們要怎樣買入這些偉大公司的股票呢?有一種方法是及早發現它們——在它們規模很小的時候就買進它們的股票。例如,在山姆·沃爾頓第一次公開募股的時候買進沃爾瑪。許多人都努力想要這麼做。這種方法非常有誘惑性。如果我是年輕人,我也會這麼做的。

但這種(投資起步階段公司的)方法對伯克希爾·哈撒韋來講已經沒有用了,因為我們有了太多的錢。(採用這種方法的話,)我們找不到適合我們的投資規模的企業。此外,我們有我們的投資方法。但我認為,對於那些初出茅廬的人來說,要是配以自律,投資有發展潛力的小公司是一種非常聰明的辦法。只不過我沒那麼做過而已。

等到優秀企業明顯壯大之後,想要再參股就很困難了,因為競爭非常激烈。到目前為止,伯克希爾還是設法做到了。但我們能夠繼續這麼做嗎?哪個專案才是我們的下一次可口可樂投資呢?嗯,我不知道答案。我認為我們現在越來越難以找到那麼好的投資專案了。

理想的情況是——我們遇到過很多這種情況——你買入的偉大企業正好有一位偉大的管理者,因為管理人員很重要。例如,通用電氣的管理者是傑克·韋爾奇,而不是那個掌管西屋電氣的傢伙,這就造成了極大的不同。所以管理人員也很重要。

而這有時候是可以預見的。我並不認為只有天才能夠明白傑克·韋爾奇比其他公司的管理者更具遠見和更加出色。我也不認為只有非常聰明的人才能理解迪斯尼的發展潛力非常大,艾斯納(注:邁克爾·艾斯納,1942-,迪斯尼公司時任董事會主席兼執行長)和威爾斯(注:弗蘭克·威爾斯,1932-1994,迪斯尼公司的時任總裁兼首席營運官)是非常罕見的管理者。

所以你們偶爾會有機會可以投資一家有著優秀管理者的優秀企業。當然啦,這是非常幸運的事情。如果有了這些機會卻不好好把握,那你們就犯了大錯。

你們偶爾會發現有些管理者非常有才能,能夠做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情。我認為西蒙·馬克斯——英國瑪莎百貨的第二代掌門——是這樣的人,國民收款機公司的帕特森是這樣的人,山姆·沃爾頓也是這樣的人。

這些人並不少見——而且在許多時候,他們也不難被辨認出來。如果他們採取合理的舉措——再加上這些人通常會讓員工變得更加積極和聰明——那麼管理人員就能夠發揮更重要的作用。

然而一般來說,把賭注押在企業的質量上比押在管理人員的素質上更為妥當。換句話說,如果你們必須作選擇的話,要把賭注押在企業的發展前景上,而不是押在管理者的智慧上。

在非常罕見的情況下,你會找到一個極其出色的管理者,哪怕他管理的企業平平無奇,你們對他的企業進行投資也是明智的行為。

另外有一種非常簡單的效應,無論是投資經理還是其他人都很少提及,那就是稅收的效應。如果你們打算進行一項為期30年、年均複合收益為15%的投資,並在最後繳納35%的所得稅,那麼你們的稅後年均複合收益是13.3%。

與之相反,如果你們投資了同樣的專案,但每年賺了15%之後繳納35%的所得稅,那麼你們的複合回報率將會是15%減去15%的35%——也就是每年的複合回報率為.75%(15%-15%×35%=9.75%)。所以兩者相差超過了3.5%。而對於為期30年的長期投資而言,每年多3.5%的回報率帶來的利潤絕對會讓你們瞠目結舌。如果你們長期持有一些偉大公司的股票,光是少交的所得稅就能讓你增添很多財富。

即使是年均回報率10%的30年期投資專案,在最後支付35%的所得稅之後,也能給你帶來8.3%的稅後年均收益率。相反,如果你每年支付35%的稅收,而不是在最後才支付,那麼你的年均收益率就下降到6.5%。所以就算你投資的股票的歷史回報率只與整個股市的回報率持平,分紅派息又很低,你也能多得到差不多兩個百分點的年均稅後收益。

我活了這麼久,見識過許多企業所犯的錯誤,我認為過度地追求減少納稅額是企業犯下大錯的常見原因之一。我見過許多人因為太想避稅而犯下可怕的錯誤。

沃倫和我個人從不鑽油井(注:一種大規模避稅的方法)。我們依法納稅。到目前為止,我們做得非常好。從今以後,無論什麼時候,只要有人要賣給你避稅的服務,我的建議是別買。

實際上,無論什麼時候,只要有人拿著一份200頁的計劃書並收一大筆佣金要賣給你什麼,別買下它。如果採用這個“芒格的規矩”,你偶爾會犯錯誤。然而從長遠來看,你將會遠遠領先於其他人——你將會避開許多可能會讓你仇視你的同類的不愉快經驗。

對於個人而言,做到長期持有幾家偉大公司的股票而什麼都不用做的地步有許多巨大的優勢:你付給交易員的費用更少,聽到的廢話也更少,如果這種方法生效,稅務系統每年會給你1%到3%的額外回報。

你認為你們大多數人透過聘請投資顧問,花1%的收益支付他們的薪水,讓他們想盡辦法避稅,這樣就能獲得很大的優勢嗎?祝你好運。

這種投資哲學危險嗎?是的。生活中的一切都有風險。由於投資偉大的公司能夠賺錢的道理太過明顯,所以它有時被做過頭了。在1950年代的大牛市,每個人都知道哪些公司是優秀的。所以這些公司的市盈率飛漲到50倍、60倍、70倍。就像IBM從浪尖掉落那樣,許多公司也好景不再。因此,虛高的股價導致了巨大的投資災難。你們必須時刻注意這種危險。

所以風險是存在的。沒有什麼順理成章和輕而易舉的事。但如果你們能夠找到某個價格公道的偉大公司的股票,買進它,然後坐下來,這種方法將會非常非常有效——尤其是對個人投資者而言。

在成長股票模式中,有這樣一個子模式:在你們的一生當中,你們能夠找到少數幾家企業,它們的管理者僅透過提高價格就能極大地提升利潤——然而他們還沒有這麼做。所以他們擁有尚未利用的提價能力。人們不用動腦筋也知道這是好股票。

迪斯尼就是這樣的。帶你們的孫子去迪斯尼樂園玩是非常獨特的體驗。你們不會經常去。全國有許許多多的人口。迪斯尼發現它可以把門票的價格提高很多,而遊客的人數依然會穩定增長。

所以迪斯尼公司的偉大業績固然是因為艾斯納和威爾斯極其出色,但也應該歸功於迪斯尼樂園和迪斯尼世界的提價能力,以及其經典動畫電影的錄影帶銷售。

在伯克希爾·哈撒韋,沃倫和我很早就提高了喜詩糖果的價格。當然,我們投資了可口可樂——它也有一些尚未利用的提價能力。可口可樂也有出色的管理人員。除了提高價格之外,可口可樂的高層郭思達(Goizueta)和柯歐孚(Keough)還做了其他許多事情。那是很完美的(投資)。

你會發現一些定價過低的賺錢機會。確有人不會把商品價格定到市場能夠輕易接受的高位。你們要是發現這樣的情況,那就像在馬路上看到錢一樣——前提是你們有勇氣相信自己的判斷。

如果你們看看伯克希爾那些賺大錢的投資專案,並試圖從中尋找模式的話,你們將會發現,我們曾經兩次在有兩份報紙的城市中買了其中一家,兩個城市之後都變成了只剩一家報紙的市場。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講,我們是在賭博。

當時我們看準了該報會成為最後的贏家,而且其管理人員非常正直和聰明。那真是一家夢幻般美好的企業。它的管理人員是非常高尚的人——凱瑟琳·格拉漢姆的家族。所以這項投資就像一場美夢——絕佳的美夢。

當然,那是1973年到1974年間的事情。那次股災跟1932年的很像。那可能是40年一遇的大熊市。那次投資為我們賺了50倍的收益(注:至1994年演講時)。如果我是你們,我可不敢指望你們這輩子能夠得到像1973年到1974年的《華盛頓郵報》那麼好的投資專案。

當然,吉列和可口可樂都生產價格相當低廉的產品,在世界各地佔有巨大的市場優勢。就吉列而言,他們的技術仍然是領先的。當然,和微型晶片相比,剃鬚刀的技術相當簡單。但它的競爭對手卻很難做到這一點。所以他們在剃鬚刀改進方面處於領先地位。吉列在許多國家的剃鬚刀市場的佔有率超過90%。

讓我來談談另外一個模型。政府職員保險公司(GEIGO)是個非常有趣的模型。它是你們應該記住的大概100種模型之外的一種。我有許多終生都在挽救瀕臨倒閉企業的朋友。他們不約而同地使用了下面的方法——我稱之為癌症手術法。

他們望著這團亂麻,看是否把某些業務砍掉,剩下的健康業務會值得保留下來。如果他們發現確實有,就會把其他的都砍掉。當然,如果這種方法行不通,他們就會讓該企業破產。但它往往是奏效的。

政府職員保險公司的主業非常好——雖被公司其他的一片混亂所埋沒,但仍然能夠運轉。由於被成功衝昏了頭腦,政府職員保險公司做了一些蠢事。他們錯誤地認為,因為他們賺了很多錢,所以什麼都懂,結果蒙受了慘重的損失。

他們不得不砍掉所有愚蠢的業務,回到原來那極其出色的老本行。如果你們仔細思考,就會明白這是一種非常簡單的模型。並且它被人們一次又一次地反覆應用。

至於政府職員保險公司,它讓我們不費吹灰之力就賺了很多錢。它是一家很棒的企業,有一些可以輕易砍掉的愚蠢業務。政府職員保險公司聘請了一些性格和智力都很傑出的人,他們對它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那是一個你們想要尋找的模型。

你們在一生中也許能夠找到一種、兩種或三種這樣絕好的模型。至於足夠好到能用得上的模型,你們也許能夠找到20種或者30種。

四、投資管理

最後,我想再次談談投資管理。這門生意特別好玩——因為在淨值的水平上,整個投資管理業加起來並沒有給所有客戶創造附加值。這就是它的運轉方式。

當然,水管安裝業不是這樣的,醫療行業也不是這樣的。如果你們打算在投資管理業開展你們的職業生涯,那麼你們便面臨著一種非常特殊的情況。大多數投資經理就像脊椎按摩師,他們對付這種情況的方式是打心底予以否認。這是常見的對付投資管理行業侷限的方法。但如果你們想要過上最好的生活,我勸你們別採用這種心理否認的模式。

我認為少數人——為數極少的投資經理——能夠創造附加值。但我認為光靠聰明是做不到這一點的。我認為你們還必須接受一點訓練,一旦瞄準機會就傾囊出擊——如果你們想要盡力為客戶提供高於市場平均回報率的長期收益的話。

但我剛剛談的只限於那些選擇普通股的投資經理。我並沒有包括其他人。也許有人精通外匯或者其他業務,能夠以那種方式取得極佳的長期業績,但那不是我瞭解的領域。我說的是如何挑選美國的股票。

我認為投資管理人員很難為客戶提供許多附加值,但那並非不可能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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