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於：數字經濟與社會丨作者：埃裡克·布林約爾夫森（Erik Brynjolfsson）和阿維納什·科利斯（Avinash Collis）丨載於《哈佛商業評論》2019年11月至12月期丨編譯：對外經濟貿易大學金融科技實驗室

提 要

數字媒體在我們的日程生活中佔據了越來越大的份額，但是這些商品和服務在GDP中的份額卻很少。這是因為該衡量標準基於人們為商品和服務所支付的費用。如果某物的價格為零，那麼它通常對GDP的貢獻為零。

決策者使用GDP資料來決定如何投資，包括從基礎設施、研發到教育和網路防禦等一切領域，而監管機構則使用經濟資料來制定政策。由於數字化帶來的好處被大大低估了，因此這些決策和政策在制定時對現實的理解並不充分。

GDP-B是一種替代性指標，它透過量化新商品和免費商品對消費者福祉的貢獻來補充傳統的GDP框架。

假設我們給您一個報價。您放棄Google search的訪問許可權1個月，我們將向您支付10美元。不？100美元怎麼樣？1,000美元如何？我們要付給您什麼，您才能放棄訪問維基百科？您的回答可以幫助我們瞭解數字經濟的價值。

在2018年，美國人平均每天在數字媒體上花費6.3個小時，不僅是Google和Wikipedia，還包括社交網路，線上課程，地圖，訊息傳遞，影片會議，音樂，智慧手機應用程式等等。數字媒體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佔據了越來越大的份額，但是這些商品和服務在官方的經濟活動指標中卻沒有被計算在內，例如GDP和生產率（即每小時工作的GDP）。我們聆聽更多更好的音樂，輕鬆導航，以多種方式與同事和朋友交流，並享受我們40年前無法想象的其他好處。但是，如果僅檢視GDP資料，您會認為數字革命從未發生過。自1980年代以來，資訊部門對GDP的貢獻幾乎沒有變化，每年徘徊在4％至5％之間，僅在2018年達到5.5％的高位。引用經濟學家羅伯特·索洛（Robert Solow）的話，我們隨處可見數字時代，除了在GDP統計資料中，

我們對數字產品的價值統計不足的原因在於GDP是基於人們購買商品和服務的價格。除少數例外，如果某物的價格為零，那麼它對GDP的貢獻為零。但是，我們大多數人從免費的數字商品（如Wikipedia和線上地圖）中獲得的價值要比它們更昂貴的紙張前輩所獲得的價值大。

決策者使用GDP資料來決定如何投資，包括從基礎設施、研發到教育和網路防禦等一切領域，而監管機構則使用經濟資料來制定政策，影響技術公司和其他組織。由於數字化帶來的好處被大大低估了，因此這些決策和政策在制定時對現實的理解並不充分。

數字經濟的有效管理取決於我們準確評估免費數字商品和服務的價值的能力。因此，我們開發了一種新技術，不僅可以衡量消費者為數字產品支付的費用，還可以衡量他們從數字產品中獲得的收益。而那無數的收益是巨大的。例如，我們與格羅寧根大學的費利克斯·艾格斯（Felix Eggers）進行的研究發現，自2004年以來，僅Facebook一家就為消費者創造了超過2250億美元的隱性價值。

GDP簡史：1930年代發展起來的國內生產總值（GDP）被公認為20世紀最偉大的發明之一。它衡量一個經濟體中生產的所有最終商品的貨幣價值。它被廣泛用作倖福感的代名詞；但是，建立它的團隊的負責人西蒙·庫茲涅茨（Simon Kuznets）警告說，“幾乎不可能從GDP中推斷出一個國家的福祉”，且這也不是其建立之初的目的。它的缺點之一是無法捕獲與增長相關的負面外部影響，例如汙染或擁堵。此外，非市場活動（例如家庭生產（當人們在家完成無償任務時））不包括在GDP中。自GDP這個概念產生以來，已被多次更新，修訂和擴充套件。例如，1999年引入了更有效的對計算機價格和軟體投資的度量。1993年引入了“衛星”賬戶，以跟蹤經濟活動的特定方面，例如家庭生產和研發。我們的新指標GDP-B是朝著提供更完整的經濟指標體系邁出的一步。

捕捉免費商品帶來的無法估量的利益並不是一個新問題：想想早先的創新浪潮就產生了免費及近乎免費的產品，例如抗生素，廣播和電視，這些產品顯然為消費者帶來了巨大的價值。鑑於我們經濟中數字商品和服務的快速增長，現在已經是解決這個問題的時候了。

GDP無法衡量的內容

GDP通常被用來代表經濟執行狀況。這是一個相對準確的數字，每個季度都會發出訊號，表明經濟在增長還是在萎縮。但是，GDP僅捕獲經濟中所有最終產品的貨幣價值。因為它僅衡量我們為某物支付的費用，而不衡量我們所獲利益的多少，所以消費者的經濟福祉可能與GDP無關。實際上，當GDP上升時，消費者的經濟福利有時會下降，反之亦然。

GDP可能會誤導經濟福祉

好訊息是，經濟學至少在理論上確實提供了一種衡量消費者福祉的方法。該度量標準稱為消費者剩餘，即消費者願意為商品或服務支付的最高金額與其價格之間的差額。如果您花了100美元買了一件襯衫，但只花了40美元，那麼您就有60美元的消費者剩餘。

要了解為什麼GDP可能會誤導經濟福祉，請考慮《大英百科全書》和《維基百科》。《大英百科全書》以前要花費幾千美元，這意味著它的客戶認為它至少值這個數目。Wikipedia是一項免費服務，與《大英百科全書》相比，其同等質量的文章要多得多。以消費者支出衡量，該行業正在萎縮（印刷百科全書在2012年因消費者放棄而停業了）。但是以收益衡量，消費者從未有過更好的生活。我們的研究發現，美國消費者在Wikipedia上的中位數價值約為每年$ 150，但費用為$ 0。這意味著大約有420億美元的消費者盈餘沒有反映在美國GDP中。

消費者支出是GDP的基礎，可以在收銀機中計算並顯示在公司的收入表中。相比之下，無法直接觀察到消費者剩餘，這是它沒有被用來衡量經濟的諸多原因之一。幸運的是，數字革命不僅帶來了嚴峻的估算挑戰，而且帶來了功能強大的新型測算工具。在我們的研究中，我們使用數字調查技術來執行大規模的線上選擇實驗，以測試成千上萬消費者的喜好。結果使我們能夠估計多種商品的消費者剩餘，包括GDP統計資料中缺少的免費商品。我們首先要求參與者做出選擇。在某些情況下，我們要求他們在各種商品之間進行選擇（例如，“您是否願意在一個月內不使用Wikipedia或Facebook？”）。在其他情況下，他們選擇保留訪問數字商品還是放棄它以換取金錢補償（“您願意以10美元的價格放棄Wikipedia一個月嗎？”）。為了確保人們顯示出自己的真實偏好，我們會進行一些實驗，在實驗中，參與者必須實際上放棄服務才能獲得報酬。

這是一個如何工作的示例。為了衡量Facebook產生的消費者剩餘，我們招募了該平臺美國使用者的代表性樣本，並向他們提供不同金額的錢讓他們放棄使用Facebook一個月。為了驗證響應，隨機選擇了一些參與者，實實在在地接收款項並放棄該月的服務。我們暫時將他們新增為Facebook朋友（當然，經過他們的許可），以確認他們當月沒有登入。

替代福祉措施：由於GDP不足以代表消費者的福祉，因此已經開發了幾種替代措施來提供更全面的瞭解。聯合國人類發展指數（HDI）由預期壽命，受教育程度和人均收入組成。斯坦福大學的查德·瓊斯（Chad Jones）和皮特·克洛諾（Pete Klenow）已開發出一種包括消費，休閒，死亡率和不平等在內的消費者福利的彙總指標。包括英國和不丹在內的幾個國家透過對公民進行有關幸福和生活滿意度的問題的調查來量化主觀幸福感。經合組織的“更好的生活指數”是一種互動式工具，使使用者可以比較國家在11個方面的福祉，包括環境，健康和生活滿意度。邁克爾·波特（Michael Porter）和史考特·斯特恩（Scott Stern）的社會進步指數包括54個指標，這些指標衡量的是各國滿足公民需求（包括基本的人類需求以及與幸福和機會相關的需求）的程度。

大約20％的使用者同意以低至1美元的價格停止使用Facebook服務；有同樣20%左右的人拒絕放棄，除非給與他們1000美元以上的費用。我們的Facebook使用者願意放棄該服務一個月的補償中位數為48美元。根據調查和後續實驗，我們估計，自2004年成立以來，美國消費者已經從Facebook獲得了2310億美元的價值。

我們在歐洲進行了類似的研究，發現參與者放棄Facebook一個月的補償中位數甚至更高，約為97歐元。我們還發現，擁有更多朋友的使用者認為網站具有更高的價值，這反映了以下事實：網路效應是消費者考慮的關鍵因素。同時使用Instagram和YouTube的人對Facebook的重視程度較低，這表明它們可以替代Facebook。平均而言，女性對Facebook的重視程度高於男性，而老年人對Facebook的重視程度則高於年輕人，這也許是因為年齡較大的使用者不太可能遷移至其他社交媒體平臺（例如Snapchat和Instagram）。

有人可能會認為，Facebook產生的價值透過其廣告收入在GDP中佔了比重。但是，我們的估算表明，該平臺在美國每年為每人帶來的消費者剩餘的中位數約為500美元，而對於歐洲使用者而言，至少也是那麼多。相比之下，在美國，每位使用者的平均收入每年僅為140美元左右，在歐洲，則為每年44美元。換句話說，Facebook經營著最先進的廣告平臺之一，但其廣告收入僅佔其產生的總消費者剩餘的一小部分。紐約大學斯特恩商學院的邁克爾·斯賓塞和斯坦福大學的布魯斯·歐文的加強研究表明，廣告收入和消費者剩餘之間沒有必然聯絡，使用者可以從廣告量不大的內容中獲取大量價值（例如Wikipedia或電子郵件）因此，用廣告收入代替消費者剩餘是錯誤的。

對於透過使用者收費和訂閱產生收入的數字商品而言，情況也是如此。例如，使用者每年為Netflix，Hulu和HBO等影片流服務支付120至240美元。但是，我們的調查表明，這些服務所產生的消費者剩餘是使用者為獲得這些服務所付費用的五到十倍。

分類別來看，消費者剩餘的影響會更大。我們進行了研究，對美國最受歡迎的數字商品類別進行了測算，結果發現搜尋是最有價值的（中位估值每年超過17,000美元），其次是電子郵件和地圖。這些類別沒有類似的離線替代品，許多人認為它們對於工作和日常生活至關重要。當我們問參與者要放棄一整類數字商品需要多少補償時，我們發現該金額高於其中單個應用程式的價值總和。這是有道理的，因為一個類別中的商品通常可以互相替代。

按數字商品類別劃分的消費者剩餘

消費者對某些數字類別的重視程度高於其他數字類別。例如，搜尋引擎，電子郵件和地圖沒有類似的實體替代產品，因此位居榜首。

正確計算數字

為了透視數字商品的經濟貢獻，我們發現從2004年到2017年，僅將一種數字商品（Facebook）的消費者剩餘價值包括在GDP中，就可以平均每年為美國GDP增長0.11個百分點。在此期間，GDP平均每年增長1.83％。顯然，在那段時間裡國內生產總值被大大低估了。

我們與加拿大經濟學家Erwin Diewert ，Felix Eggers和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的Kevin Fox合作，開發了一種測量與數字經濟相關的收益的方法。GDP-B是一種替代性指標，透過量化免費商品對消費者福祉的貢獻來補充傳統GDP框架。決策者、管理者、經濟學家可以採用上文提到的較為低廉的方法來進行測算，首先透過大規模調查，獲取受訪者在一定時期內放棄某一特定數字商品的估價，然後進行具有實際貨幣激勵的小規模試驗修正資料的準確性。再加上一些額外的資料採集，從而可以定期預測GDP-B的變化，補充到季度或年度GDP指標中。

構建反映消費者幸福感的新指標

宏觀經濟指標可以精確衡量，但只能說明部分情況。幸福感指標可以更真實地反映消費者的行為方式，但它們更具主觀性。透過考慮一系列措施，包括我們的GDP-B指標，政策制定者，監管者和投資者可以為決策建立更好的基礎。

我們的方法有兩個重要的侷限性。首先，我們的GDP-B估算值還遠遠不夠全面，並且不如傳統GDP度量值那麼精確。我們需要包括更多的商品，並對每種商品進行更多的線上選擇實驗，以更準確地評估免費商品對經濟的全部貢獻。

其次，與傳統GDP一樣，我們的衡量方法並未涵蓋與商品和服務（包括線上平臺）相關的一些潛在的負面外部性。一些研究表明，社交媒體平臺可能導致上癮的行為，而網際網路和智慧手機的使用可能會對幸福感和心理健康產生負面影響。其他人則認為，數字技術正在危及社會凝聚力和意識形態領域，或者將消費者成本轉嫁到隱私保護上。目前，我們的GDP-B指標僅捕獲線上選擇實驗中參與者（可能不完全）評估的與商品相關的個人收益和成本，而不是社會成本和收益。我們正在努力解決這些限制以及其他限制。例如，研究人員開發了一系列有用的方法來量化幸福的主觀方面，包括幸福感和生活滿意度。儘管對領先的宏觀經濟學家的一項調查顯示，此類指標還不如GDP等“硬”指標那麼精確，可比或可靠，但這是朝著正確方向邁出的一步。

注：為了理解和量化藝術品的“無價”價值以及有時出售的天價，藝術家尼克·史密斯（Nick Smith）使用色板重新詮釋了著名的藝術品，每個色板都帶有與作品最終銷售成比例價值的數字。

從傳統的宏觀經濟指標（如GDP和生產率）（通常趨於非常精確）到幸福指數（如幸福指數）（通常更粗略），我們的GDP-B指標處於中等水平。GDP有一個非常具體的定義和價值，但它無法捕獲數字經濟產生的消費者剩餘；幸福評估有相反的問題。GDP-B在這兩個極端之間取得平衡。因此，這對於決策者和監管者來說是有益的改進，他們需要充分了解技術如何影響經濟以做出合理的決策。

結 論

如何監管技術，為數字基礎設施提供多少補貼，以及企業應創造哪些型別的新數字產品，這些問題的答案取決於我們對數字經濟創造的真正價值的瞭解。我們闡述的上述方法可以幫助我們更好地量化從傳統商品中獲得的收益（從早餐穀物到飛機旅行），更重要的是，它有助於更準確估算非市場和公共產品（例如空氣質量，醫療保健和基礎設施）帶來的收益。最終，隨著世界各地政府，管理人員和研究人員採用這種方法，我們對數字和非數字商品如何為我們的福祉做出貢獻的評估將得到改善，而更好的衡量方法將帶來更好的管理和決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