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期權不再誘人，造富夢越來越遠，勞資博弈正在尋找新的平衡點。

今年的網際網路大廠，真是外憂內患。

今年以來，反壟斷的大幕拉開，股價帶著市盈率連續下跌，網際網路公司集體失去了曾經的光環。阿里格外艱難，去年開始，螞蟻上市IPO暫緩，讓員工手裡的鉅額期權難以兌現。

對許多員工來說，大廠們，已經不是從前的大廠。夢想不再有金邊，公司畫的餅也不再那麼香，手裡的期權也隨著股價愈發不值錢了。要留住手下那幫幹活的人，公司也需要老老實實給出更多的薪資。

對企業而言，反壟斷的大幕拉開，強者恆強的固有邏輯出現鬆動，過往被認為戰局已定的市場再添競爭，大廠們也需要花大錢，留人才，應對這場被延續的市場競爭。

瘋狂“撒幣”

6月，阿里巴巴內部結束了一輪普調，幅度是歷年之最。

阿里內部數百名高管平均每年獲得5%至10%的加薪，並且還獲得了股票激勵。而知情人表示，除非他們今年表現出色，否則今年的高層將無權加薪。

另一個電商巨頭京東也在近期高調宣佈漲薪。

京東的公告宣佈，從2021年7月1日開始到2023年7月1日，將用兩年時間把員工平均年薪從14薪逐步漲到16薪。根據公開資訊，京東本次漲薪範圍包括MPT序列員工（包括管理人員、專案經理、產品和技術人員），OS序列（包括配送員等基層員工）會按地區和工種做“適當調整”。

一位資深網際網路公司HR認為，京東的調薪只能說跟上現在網際網路大廠的趨勢，達到平均水平，調薪幅度並不算高。

幅度不高，但漲薪範圍是實打實的大，屬於普天同慶式的漲薪。按照漲薪計劃，覆蓋範圍內的員工不分職級全部漲至16薪，原本的月薪也不會因此減少，不同員工之間的區別，僅有達到16薪的快慢之分，最晚的會在2023年完成。

在一年一度的秋招季即將到來前，已有多家網際網路公司相繼釋出了不同程度的股權激勵、漲薪計劃。

7月2日，小米集團釋出公告稱，向集團3904名員工授予7023.17萬股股票，按當日股價計算，約合人民幣15.34億元，人均獲得39.29萬元人民幣。

僅僅過了一週不到，雷軍在7月6日宣佈，向小米集團的技術專家、新十年創業者計劃首批入選者、中高層管理者等122人，獎勵11965萬股小米股票。根據當時小米股價，這輪十年長期激勵價值約25億元，人均達到2400萬元。

作為金山軟體公司董事長，雷軍在7月5日還宣佈，將贈予每位金山員工600股股票，總計約480萬股。

7月14日，騰訊宣佈計劃將增發240.32萬股新股份授予給不少於3300位受獎勵人士，獎勵人士包括僱員、行政人員或高階職員、董事、專家、顧問或代理。目的是獎勵部分員工做出的貢獻，吸引及挽留人才。

根據當天股價，240萬股騰訊股票約合人民幣11.14億元。以3300名員工計算，平均每人可獲約34萬元。

反壟斷後，新戰爭開打

去年11月，螞蟻集團IPO被叫停，中國對網際網路的反壟斷拉開了大幕。從那時開始就漂浮在網際網路行業上空的反壟斷預期，也在今年開始一一兌現。

在那幾個月期間，巨大的不確定性壓著阿里巴巴的股價接連下跌，市值一度縮水三成。對奮鬥了多年的員工來說，跟著上市然後兌現鉅額財富的機會被擱置。

於是從今年開始，阿里如何留住更多人才，成了必須面對的問題。一方面來自對股票期權的補償，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應對其他電商大廠的挖角，調薪就是最直接的方式。

張弛坦言，最近還剛參加了位元組跳動杭州的面試，“面試的是比現在高一級的崗位，可惜最後一輪沒過。”

據瞭解，位元組跳動杭州主要為電商相關部門，在地理位置上伸入了阿里的腹地。從去年開始，位元組就在阿里很多部門挖角，力度大，給出的薪酬待遇也相當豐厚，“去了至少漲50%，甚至有些崗位會直接翻倍。”張弛表示。

抖音電商正在成為淘寶直播的有力競爭者（圖源自視覺中國）

一位淘系員工也表示，近段時間身邊很多同事在密集關注外頭的機會，不少同事已經把美團、位元組、快手都面試過一遍。

或許正是為了應對挖角，今年6月阿里的普調力度為歷年之最。

對於張弛來說，這次漲薪幅度雖然比不上跳槽的收益大，但心裡也可以接受。“至少和位元組這些新巨頭的差距不大了。”

從2020年開始，位元組、快手加快佈局直播電商，美團入局拼好貨，拼多多新開創社群團購，阿里的電商，新零售相關從業者，京東的電商、拼購、社群團購等領域的從業者都成為其他大廠挖角的重點。

從企業的角度，提高薪酬競爭力是一直要做的事情，此次京東調薪反響巨大，原因可能是調薪幅度較大，範圍也大，公告提到的員工都會覆蓋到。

“但是無論怎麼調薪，到手的錢可能還是趕不上位元組跳動開出的價格。”上述京東員工表示，按照之前位元組大幅加錢挖人的做法，已經不是簡單調16薪就能應對的，而且此前位元組挖人力度之大，對全行業來說都是一個讓人頭疼的問題。

另一方面，從去年開始，反壟斷壓力正在重塑網際網路競爭格局，強者恆強的固有邏輯被撬動，過往被認為戰局已定的市場，再添競爭。

既要打市場，也要守江山逐漸成為新的競爭正規化。競爭的延續，為此招兵買馬，為這一輪大廠漲薪再添一層邏輯。

不過最後，一線大廠強大的薪資預算不斷抬高員工市場上的薪資水位，京東這樣的巨頭尚且需要努力追趕。但中小型公司則可能愈發掉隊，強者恆強的問題，或許又會在員工薪資上進一步放大。

要躺平，要高薪

漲薪之外，困擾張弛的還有兩件事——股票升值空間小，期權不值錢了。

張弛作為一個985研究生，在畢業後直接進入阿里，如今已經超過5年，但是職級一直未上升，停留在P7。

期權縮水和升職困難，是目前大廠漲薪的大背景。

至少在幾年前，網際網路人很少稱自己是打工人。包括畢業生在內的求職者，把進入大廠看作是搭上一輛財富增長的快車，隨著行業、公司急速增長實現職位和收入增長。

應屆畢業生動輒幾十萬的薪水自然不低，但要人們為公司996，更重要的是期權。選擇一家成長中的公司，前期工資可以不高，但攢期權，熬到公司上市，動輒幾百上千萬的期權一旦可以變現，就是過去幾年的努力給到的一次性大獎，財務自由不是夢。

這個以阿里巴巴為代表的早期網際網路公司開創的造富模式，在過去十幾年時間裡被不斷複製。週期也越來越短。

郭宇宣佈退休的微博（圖源自網路）

作為位元組的早期員工，郭宇陪跑了位元組增長最快的幾年，最後在去年宣佈退休，外界猜測郭宇的期權價值過億。從普通家庭出身，到28歲財富自由，成為網際網路打工人最美好的想象。

在蛋糕無限做大的時代，每個人能分到的自然更多。

騰訊、百度、京東、美團、拼多多、快手等公司早期員工，成了企業增長最大受益者，在公司上市時透過期權創造了無數個“一夜暴富”的神話。

先低價發放期權，公司上市之後價格的長几十上百倍，最終兌現，期權成了連線公司和人才利益的紐帶。

2018-2019年開始，包括科技、網際網路公司等在內的新經濟領域遭遇融資難、上市難等挑戰，的新經濟公司上市潮中，估值、市值增長有所放緩，導致期權承載的“財富自由”幻想在很多大廠員工中破滅。

股權激勵變得不再那麼有激勵作用，其鉗制員工的一面開始顯示出來。網際網路大廠一樣，每年可以行權一部分股權，想要拿到全部份額的股權，需要待上數年時間。

網際網路hr和應聘者在提到薪資待遇時常給出“總包”，包含底薪、年終獎、獎金、股權期權、等在內的年薪總數。

其中，當期權的誘惑力降低，年薪相當的情況下，天平逐漸傾斜，實打實的現金工資，比摸不著的期權更讓人有安全感。

財富自由的視窗日漸縮小，除了要高薪，另一種情緒也逐步蔓延：摸魚、躺平。

今年6月開始，快手、位元組等大廠先後宣佈取消大小周，騰訊光子工作室也強制6點下班，奮鬥了這麼多年的網際網路員工，迎來了陌生的週末時間。

從員工的角度，這是反對996之後，又一種抗拒奮鬥的集中體現。

對於企業而言，取消大小周也有很實際的原因，網際網路行業的增長正在逐步趨緩，從高速增長時代進入存量競爭時代，加班帶來的收益不再像曾經那麼明顯，而大小周制度本身卻意味著高昂的成本。

當造富夢越來越遠，勞資博弈也在尋找新的平衡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