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麗姐
肉漲價了,職工食堂的餃子沒漲,還是十塊錢一碗,以前我捨不得吃餃子,今天買了一碗。想一想,三十塊錢一斤的豬肉,假如自己買肉餡包,十塊都不夠吃,何況醋還是免費呢。所以視窗服務員問,大爺您到底吃不吃餃子。我趕忙說,吃吃,來一碗。
晚上吃飯的人少,大廳裡寥寥無幾,除了醋免費,辣椒醬也免費,把辣椒醬和醋拌起來,把餃子在裡面一滾再送入大嘴巴,都能吃出人生意義來。當然,如果早知道,早晨上班來時兜裡再裝兩瓣蒜,那就能吃出生命的真諦了。
吃完飯出來走在街上秋風得意,很多人開始吃素了,我卻吃了一碗餃子。
職工食堂旁邊有一家理髮店,我想理個髮,老紀說過,這家理髮貴,七塊錢,下邊還有一家,才五塊。
我決定找那家五塊的。今天是十月一,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街道異常安靜,只有一個人在路邊燒紙,記得以前礦上,到十月一這天,路邊燒紙的就像一首歌詞唱的那樣,這裡的燒紙排隊排。
走出三百米,還沒看見理髮店,已經快沒有人煙了,前邊還有兩棟舊居民樓,我想如果這兩棟樓再沒有理髮店就不再找了。
說是舊居民樓真是舊,好多窗戶都沒了,兩棟樓估計沒有十家住戶,礦上這樣的房子太多了,我想如果誰犯了罪,隨便哪家撬門進去住一年半載都沒問題。
終於看到一家理髮店,還亮著燈,因為之前一直擔心下班了。“理髮”兩個字就寫在磚牆上,鮮紅的,我都想用手指摸一摸油漆是否幹了,從門上玻璃張望,能看見簡易的桌椅和桌子前邊的鏡子,斷定是理髮店後我用手推門,推不開,往外拉門,也拉不開,猶豫之際看到門旁邊寫著,理髮請撥打,一串電話號碼後邊是,麗麗姐兩個字。本來我想離開,但是這樣悄無聲息地離開又覺得對不起人家好心好意的留言,一般店家關了門是不會告訴你他們的動向的,那樣讓顧客無所適從,所以我對這個理髮師抱有好感,因此決定打個電話。
按照那個號碼打過去接通後,一個普通女人的聲音。我說明情況,她讓我稍等,她馬上就到。我向四周張望看她從哪個門出來,我認定她是要從這棟樓房某個門出來,因為讓我稍等一定不會離得太遠。
結果我一轉身她就站到了我面前。她穿著一件包屁股的藍毛衣,肉色連褲襪外面一件黑短褲,看樣子她是想時尚,但一看就是廉價服裝。臉色挺白,也許過於白。她開口問,您理髮?我說嗯。
讓我驚訝的是,她隨便一拉門就開了,剛才我可是用力都沒拉開。她先進去,然後把我讓進去,她的舉動再次讓我驚訝,或者說她的舉動很反常,原因是她不僅把門帶上,還把門華插上,門華是舊時那種鐵門華,我的感覺是那種被關門打狗的感覺,她又把窗簾拉住。
我想說不理了,這樣的場景我無法適應,這一切都不合常理。更可怕的是,如果她老公現在回來,說我和他老婆通姦,我能解釋清楚嗎?但是如果我說不理了,那就是在一個女人面前打退堂鼓,何況是我把她叫回來,所以我對自己給予了鼓勵,開弓不射騎虎難下。
似乎她看出我的疑慮,她說,必須把窗簾拉上,如果讓老三看見有人理髮,就會進來把錢搶走,去買酒喝。
我問老三是酒鬼嗎。我猜測老三大概是她老公。
她說,以前是賭鬼,輸光了就成酒鬼了。
她讓我坐下。凳子是舊木頭,就像70年代我們上學坐的凳子,擱理髮用具的桌子也是那種課桌。理髮工具極其簡單,只擺著一個剪子、一個推子和一把能刮鬍子的剃頭刀,沒有順頭髮的摩絲或者噴壺,總之整個房間都極其簡單,有一點可以寬慰的,那就是房間沒床,這樣擔心通姦的罪名會小很多,或者說不用擔心一句成語,捉姦在床。
她在給我係圍巾的時候,動作特別彆扭,我很快就看出了原因所在,原來她只用一隻右手,我去注意她的左手,她的左手好好地長在胳膊上,起碼外表是好端端的,難道也是肩周炎嗎。我沒有馬上問她。我看著她的右手在我脖子上繞圈,那個圍巾有很長的帶子,可能是因為一隻手不好打結,所以多繞幾圈,防止圍巾滑落,當然如果她此時要用力恐怕我就不能出氣了。
她好像是抱歉地笑了笑。她說,上次被汽車撞骨折,一直沒接上。我說,原來是骨折了。我沒問她為什麼沒接上,如果我問她,如果她說醫療水平接不上,我還能坦然,如果她說沒錢接,那樣我會很尷尬,也許會多給她幾塊錢,讓她早日就醫。
我想從鏡子裡看清她的面容,但是總看不清,就像放大了的照片,有失真的感覺,很可能四十多歲,我想起了她叫麗麗姐。
繫好圍巾後麗麗姐問我,剃光?還是要個髮型?我說,中分後背。她說,沒問題。
其實我在想難道麗麗姐推頭也用一隻手嗎?一般來說,不管剪頭還是推頭,都是一個手拿梳子,一個手拿推子或者剪子,在梳子上推剪,說實話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一隻手的理髮師。
結果既出乎我的意料,也沒出乎我的意料,果然麗麗姐還是一隻手拿著剪子,剪子在我頭上上下翻飛,虎虎生風,我生怕她把我耳朵剪下去。我頭髮是一片一片下落的,恰如秋風落葉。她說別緊張,一會就好。
結果,一會過去了,麗麗姐說沒剪好,別留中分後背了,留一個寸頭吧。我說行。其實我壓根就不信一隻手能剪好頭髮。
麗麗姐說得用推子。
此時我十分矛盾,既同情她胳膊受傷還要理髮掙錢,還擔心老三來搶錢,同時我還有點害怕,想起了人鬼情未了。
她還是一隻手用推子,在我頭上做試驗田,這下倒不是上下翻飛了,改成橫七豎八了。我感覺就是一頭瞎眼牛在耕田。她說,別緊張,一會就好。
結果,一會過去了,麗麗姐說沒推好,別留寸頭了,刮個光頭算了。我說行。其實我壓根就不信一隻手能推好頭髮。
麗麗姐還是用一隻手,剃頭刀寒光閃閃地在我眼前晃動,我的耳邊則是嚓嚓聲音。麗麗姐說你別晃動腦袋。我說我沒晃。她說,你頭老晃我怎麼能刮好呢。我說我壓根就不信一隻手能刮好。
麗麗姐說,這樣吧,我用胳肢窩夾住你腦袋吧。我說,好吧,也沒別的辦法了。
然後麗麗姐把左臂甩到我的脖子,看來她只是手臂骨折,胳膊是好的。麗麗姐把我的腦袋夾在她的胳肢窩下,哧啦哧啦地颳了起來,當然我有時能聽到哧啦哧啦的聲音,有時聽不到,因為她有時轉著身刮,我耳朵就被堵死了,甚至有時我的嘴巴還被轉到她乳房邊。麗麗姐說,別張嘴,一會就好。這次我沒說話。
過了一會,麗麗姐說,還是不順手,有的地方刮不住。我說,那咋辦。麗麗姐說,我用腿夾住你腦袋吧,這樣就方便了。我說好吧。
然後麗麗姐讓我在凳子旁席地而坐,她坐在凳子上,麗麗姐把我腦袋拉進她的雙腿,她用大腿夾住我的腦袋,剃頭刀在我腦袋上飛舞了起來,唰唰唰,嚓嚓嚓,麗麗姐邊刮邊說,痛快,痛快!
一支菸的功夫,一個西葫蘆誕生了,麗麗姐挺滿意,她問我滿意嗎,我說滿意,我問多少錢,麗麗姐說五塊。我給了她五塊錢,麗麗姐接過錢說,下次還來嗎。她的聲音有些憂傷,好像是怕我不來。我說下次還來。麗麗姐又問我多長時間理一次髮,我說差不多兩個月吧。麗麗姐說,那好,臘月初一,還是這個時辰我等你。我說一定來。
回到單位,老紀問我幹啥去了,我說理髮去了。老紀看看我說,頭髮沒少啊。我說都理光了啊,然後我用手摸頭髮還在。老紀問我在哪兒理的。我說,下邊那家五塊錢理的。老紀說了一句話,我就嚇尿了,老紀說,那家那個女人去年就讓車撞死了。
遠海,本名:孫鶴雁,山西大同人,愛好炒股,一直在解套的路上,愛好文字,一直在識字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