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丫臘肉
兒時,每年“小雪”節氣一過,家裡的頭等大事,便是宰殺年豬了。而柏丫燻臘肉,也從這個時候開始醞釀。
柏丫臘肉,顧名思義,就是以柏樹枝丫燃燒所產生的煙霧熏製而成的肉。那時,我們能過得溫飽就心滿意足了。一年到頭精心餵養的那頭肥豬,或者被活賣,或者被宰了分割著賣。能留下來供自家享用的部分往往少得可憐。因而,能吃上柏丫燻臘肉,算是給幼小心靈“最好的慰藉”了。
記憶裡,母親對剩餘“邊角肉”的處理法子有些與眾不同:先把這些肉放入熱水中浸泡,除去血水;然後用淘米水反覆清洗,去掉腥味;再擇幾塊乾淨的棉布粘幹水份,拌上白酒、鹽、辣椒、生薑、花椒、八角等佐料,裝進一口大瓦缸裡存放,每天定時翻動均勻,讓佐料充分入味;待一個晴朗的日子,分別在每塊肉的一端穿孔,用棕樹葉子拴住掛起來,放在院壩裡排成排,晾乾水分。
而早在殺豬前一個禮拜左右的樣子,父親便進山在柏樹長勢茂密處砍下一些枝丫。大約晾至六成干時,這個時候的柏丫燻肉,煙釋放得更充分。當柏丫燃燒帶著幽香嫋嫋升起時,拿捏火候尤為關鍵,火候過猛,可能烤得肥肉出油,誘發“火災”;火候太小,半天不來勁,等得乾著急。煙燻時還須適時翻動,讓每塊肉均勻被燻,由裡及外一層層薰透徹。父母嫻熟此道,總是輪換操作,火候掌握得恰到好處。接連熏製兩三天後,柏丫臘肉便大功告成。肉皮金黃,肥肉浸油,瘦肉溢香。
接著,母親在廚房裡搭上木梯,一塊一塊地把柏丫臘肉懸吊在房梁往年掛過臘肉的竹竿上,或掛於燒柴火的灶門上方,利用煙火繼續慢慢燻烤,構成了這個時間段家裡的一道別樣景緻。
那時,從臘月初一開始,親戚朋友間便相互邀請,輪流吃團年飯。我們家待客的餐桌上,一定少不了柏丫臘肉這道招牌菜。逢團年這天,一大早,母親便取下幾塊上好的臘肉,浸泡、洗淨,放進鍋裡微火煮熟,用筷子穿肉起鍋,實木案板上切成大小適中的片。我們兄妹就圍在一起觀看,母親總會塞給我們每人一塊案板肉解嘴饞,那口感香脆,回味無窮的滋味兒,簡直是莫擺了。席間,親朋們個個吃得津津有味,連聲讚歎“這柏丫臘肉巴適”!歡聲笑語中,母親的好手藝美名也從餐桌傳遞開去……
後來,生活漸漸好起來,柏丫臘肉多選擇有嚼頭的後腿肉,不僅自己吃,還饋贈親友。
不覺,又快臘月,父親已永遠離開我們10餘個年頭,母親進城與我們兄妹住在一塊,便少有機會品嚐到柏丫臘肉了。而從前那些快樂歲月,早已演繹成催人回家、讓人團圓的鄉愁記憶。柏丫臘肉不僅僅是一道美食,更是一段被儲存在歲月之中的生活與記憶,永生難忘……
卜凱/文 圖/匡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