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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維

生煎饅頭是流行於上海的一種地方特色小吃。

上世紀二十年代,生煎饅頭從蘇州踏上了上海這個大碼頭。生煎剛抵達上海灘時委身於老虎灶旁。在老虎灶的隔壁闢一個半開門面的小店,店門口立一個柏油桶改造成的爐子,爐子上再置一口鑄鐵平底鍋,那最傳統最地道的生煎饅頭,就在這些個簡陋的傢伙上誕生了。

生煎饅頭能實現它的王者歸來,上海鉅商黃楚九功不可沒。話說這黃楚九,為了能長時間地留住他蘿春閣茶樓的客人,把生煎饅頭引進了蘿春閣。從此,攤頭生煎得以登堂入室,走向輝煌。

上海生煎有“渾水生煎”和“清水生煎”之分。渾水生煎收口朝下,其皮薄、肉香、湯汁濃郁;清水生煎則收口朝上,皮韌面厚、肉餡緊實、湯汁偏少。

記憶中,我們全家都愛吃生煎,尤其是渾水生煎。早餐時,一家人圍坐在桌旁,桌上擺放著兩大盤生煎和一小鍋豆漿,長輩們和哥哥姐姐都專注地吃著喝著,碗筷湯勺相碰,發出清脆的玎玲聲。這時,還在閣樓睡覺的我會被這悅耳的聲音驚醒,然後一個激靈,笑開了。碎花床簾和貼著碎花牆紙的壁面也都跟著我一起笑了起來。

剛出鍋的生煎才最好吃呢,於是,奶奶牽著我跨出家門,往弄堂口走去。弄堂裡飄著好聞的皁香味。一老大爺在看報;幾個老太太搖著蒲扇在聽越劇;年輕的爸爸抱著孩子逗鳥玩;買菜歸來的人和外出上班的人,穿梭在弄堂裡……我們在弄堂口買一袋巧克力牛奶,朝著菜市旁的生煎鋪走去。隔著老遠,就能望見生煎鋪那頭排著隊的兩條長龍。

奶奶將我安頓在小方桌前,便去排隊買生煎了。我坐在長條凳子上,仰著臉、眯著眼,貪婪地嗅著從生煎鍋裡飄來的焦香味兒、蔥香味兒和芝麻香味兒。見奶奶端著生煎走來,我又咧開嘴笑了,嘴角上溢位的口水,透亮。奶奶用筷子將生煎挑破點皮,把裡面的湯汁倒在醋碟子裡,吹涼後,方才伺候我一口麵皮一口肉餡兒再一口湯地吃喝起來。待我將皮兒啊、餡兒啊、湯啊統統消滅乾淨,奶奶又把那香脆的底兒送到我嘴邊。吃完了,還會再喝一袋巧克力味兒的牛奶去去嘴裡的油。如此,一日的快樂便穩穩地落入了我的懷中。

十多歲時,我喜歡獨個兒去買生煎、吃生煎。清晨,我早早地來到生煎鋪前,跟在隊伍的後面。近了,近了,我盯著生煎師傅和他的生煎鍋,臉上的細胞興奮地顫抖著,可輪到我時,一鍋生煎被賣光了。我像遭遇了巨大的損失,又悲又憤。然而,口中高速流轉的唾液,讓我不得不收拾心情,重振旗鼓,耐心等待下一鍋生煎的出爐。

只見生煎師傅將一個個雪白的饅頭整齊地碼放在已經刷過油的熱平底鍋內,蓋上鍋蓋,不停地轉動大鍋。有那麼一瞬,師傅會瞄一眼屹立在鋪前的芸芸眾生,再贈上略帶玩味兒的一笑,隨即,又回到他的生煎世界裡。他揭開鍋蓋,瀟灑地往鍋內潑上一瓢冷水,頓時,油珠子四下亂濺,高調的滋啦聲此起彼伏。待一番下煎上蒸之後,他再度揭開鍋蓋,見底部已成金黃色,便撒上黑芝麻和蔥花……這時,我的心才安生下來。

我終於坐在了方桌前,夾起一個生煎,咬破點兒皮,吹了吹,吮吸起裡面的湯汁……哦,那綠蔥花兒、那油黃的面兒、那鮮甜的餡兒、那厚實鬆脆的底!那讓我沉醉不願離去的生煎饅頭!

兩年後,我離開了上海,但每年的暑假,我還會來到這座城市。我和弄堂裡的女友一起去吃生煎。彼時,買生煎已不用再那麼費力地排隊了。我們一人買一袋牛奶、二兩生煎,朝著不遠處的公園走去。她告訴我,她第一次洗牛仔裙時,打上肥皂搓了半個小時後,不知道下來該怎麼辦;我告訴她,我第一次見到圓鼓鼓的土豆被人從土裡挖出來時,驚得目瞪口呆,我的天哪,土豆不應該是結在樹上的嗎!生煎饅頭吃完了,我們的話卻總也說不完。生煎饅頭的餘香還在,它同公園裡植物的芬芳一起,縈繞在我們的話語間。

許多年後,我在安徽的早點鋪、南京的麵館、廈門的網紅小吃店偶遇過生煎。或許,是我沒有遇上正宗的生煎,又或許,曾經滄海難為水。對我而言,它們只是名為生煎,長相酷似生煎,而非真正的生煎。它們之中有的乾癟得縮成了一團,湯汁不翼而飛;有的看起來個大渾圓也美觀,進口卻是死板板的麵皮兒,無質地無彈性。它們非渾水生煎也非清水生煎,只是這麼稀裡糊塗地存在著。

很多次再回上海,我沒有去尋覓那種老味道。隨著年歲的增長,我體驗到了太多重逢的失望,最終懂得了,時過境遷後,相見不如懷念。因此,那些關於生煎饅頭的故事,歷經了漫漫歲月,依然美好如初。

最新評論
  • 1 #

    生煎饅頭是上世紀二十年代發源於上海本幫的特色小吃之一、經過了上百年的發展巳成為了上海小吃的一張名片。

  • 2 #

    上海以前有一種小吃叫槍餅,是我讀小學之前的最愛吃的食品之一。50、60出生的人應該知道。

  • 3 #

    當時不管哪裡發源只要是好東西一進上海就世界聞名!南翔當年也只是上海鄰縣,但是小籠饅頭一進上海就世界聞名!

  • 4 #

    不是蘇州,是蘇北人帶來上海的,但來上海之後根據上海口味改良過了

  • 這菜好吃到到飆淚!皮Q肉嫩,香掉魂
  • 我的麵條都是這麼做的,簡單又美味,一次能吃兩大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