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來西亞,檳城州,喬治市,2019年8月。
沒有檳城炒粿這種說法,本篇包括兩種小吃:炒粿條和炒粿角。只因覺得標題太長,才寫成了“炒粿”。
粿,米粉製品也,將米漿蒸熟切條即為粿條,本系列《尋味中國 22 汕頭幹粿》和《尋味中國 45 泉州的永安粿條店》都曾介紹過它。粿條流行於閩南、潮汕等地,潮汕人本就是閩南人南下的後裔,飲食自然相近。新馬華人又大多來自這兩個地區,故而福建、閩南的口味也是新馬漢餐的主流。在有馬來西亞美食之都的檳城更是如此。
與我之前想象的不同,檳城有名的小吃,多在外表普通甚至在國內會被不屑一顧的小店和街邊攤上。這些小攤小店多是一家人經營,夫妻、兄弟、父子檔,有的甚至傳了幾代人,由於每家都是專做一種,食材火候調料把握得極為精準,來的也都是老食客,幾十上百年過去,自然是遠近聞名。
到檳城的頭天晚上,先來嚐嚐最有名的炒粿條。擺攤的兩位像是兄弟,手腳麻利,邊做邊吆喝。看這粿條,一釐米寬,薄薄的,和潮汕那邊沒什麼差別。粿條因是蒸制的,口感柔軟,但在烹飪中易折斷。粿條過滾水做的湯(湯粉)或者幹粿(拌粉)倒沒有多大難度,炒就要講究技術,不然粿條就成了粿渣渣。
以前在汕頭嘗過兩次炒粿,有條的也有塊的,我不吃甜食,當看著灑在粿條上的冰瑩的那一大堆白砂糖時,真是目瞪口呆。檳城的炒粿則是微甜的鹹口,而且口味還有點重,因為用了新馬漢餐最具標誌性的調料——黑醬油。
炒粿條必須用中式圓底生鐵炒鍋,爆火,粿條和豆芽倒進去,快速翻炒,加黑醬油等調料入味,撥到鍋邊上,再加油,打入一隻雞蛋,丟入幾隻蝦仁,蛋凝鏟碎,蝦仁也熟了,再將粿條撥回來,叮叮噹噹吱吱一頓響,成了。
焦黃色的粿條被端上來,一股子米香、蛋腥、蝦鮮混合著黑醬油在大火下爆出來的焦香,嘗一口,軟軟的粿和脆脆的豆芽,還有那彈口的蝦肉,這就是純正的馬來西亞檳城炒粿條。
隔一天早上,我又到了這條街上,找了家做炒粿角的路邊攤。掌勺的是位瘦瘦的小夥兒,因為馬來西亞華人都顯年輕,我也猜不出他的年齡,身邊收拾配菜的是位駝背老太太,滿面微笑,顫顫巍巍的。
與軟軟的粿條不同,粿角的原材料裡除了米粉,還要加入木薯粉,因此彈性更大些。被切成菱形塊的粿角難以熱透入味,當然不能爆炒,應當用平底鍋煎炒。平底鐵鍋一邊的溫度最高,待加工的粿角就被堆在另一邊預熱,這有點像《尋味中國 煙臺燜子》中的做法。粿角里已經混進去了菜脯碎,菜脯是潮汕對蘿蔔乾的稱呼。
小夥兒將要炒制的一小堆粿角撥過來,打一隻雞蛋劃開,待半熟後抓一把豆芽進去,倒入黑醬油,再混在一起煎炒,時而用鏟子在那隻不鏽鋼碗裡挑出些油汪汪的東西,這是豬油和豬油渣,使粿角更香的奧祕。
最後撒上韭菜段,快速拌幾下,炒粿角就成了。拿起張報紙,在上面攤一片被切得方方正正的碧綠的椰樹葉,嚓嚓幾下將炒好的粿角盛在樹葉上,端過來放在桌上,擺上一雙筷子一隻勺。這也有趣,綠色環保,焦香滾燙的粿角還催出些樹葉的清香。
在馬來西亞的行程中,尤其是在美食天堂檳城,我總在琢磨,這些來自福建、潮汕、海南的小吃菜餚,其實口味已經改變了許多,為何還被認為是中華料理?什麼是中華料理的標誌?這一問題,有待下回分解。
後記:
這些年,所謂的壽司之神一類的工匠精神被大肆吹噓。其實那並沒什麼稀奇,炒個菜做個小吃又不是搞核彈頭,幾代人天天就弄這麼一樣東西,不好吃反而是個奇怪的事兒。我們都欣賞這種對手藝的執著,但在這機會多多而又人心浮躁的時代,又有幾個人想當工匠?讓我一輩子在灶頭前灰頭土臉、滿面油煙地炒粿條?再把這工匠精神傳給我女兒?對不起,我做不到。你能做到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