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整個廈門都淪陷在了四字弟弟的美顏中。

給我留下印象最深的，

卻是六中合唱團的那首閩南歌謠，作為一枚標準的誒蒙郎，

歌詞裡唱的字句，都是最勾人心絃的回憶。

記得兒時隨阿嬤去菜市買魚，

阿嬤總會講些順口好記的閩南俗語。

“一鯃二紅鯋，

三鯧四馬鮫，

五鮸六加臘，

七蟹八蝦九紅瓜。”

直至今日，仍記得滾瓜爛熟。

長大了知道，這是舊時閩南漁民預設最好吃的魚類排名。

（大概也是最常出現在我家餐桌上的魚類排名）列為第一的丨鯃魚丨，又作午魚。

靠海吃海的閩南人家都不陌生。

“是吧，阿嬤？午魚我們很熟的吧？”自信丟擲一問。

沒想到下一秒就翻了車。

全知全能的烹飪聖手阿嬤：“蛤？午魚系嚇？”

&#￥%*@*一番解釋之後……

“阿！午仔魚喔，貢蝦米午魚，害哇想半日。”

（翻譯：說什麼午魚，害我想了半天。）

對不起，因為它的暱稱實在是太·多·了……

在臺灣和閩南，

大家習慣叫它“午仔魚”或“午筍魚”。廣州湛江人稱之為“午魚”，粵語為“馬友魚”。

印度鮭、竹午、大午……叫的都是它。

而正式的學名“四指馬鮁”，倒是從未聽見過。

又有聽到句諺語叫“一午魚二斑魚”，無論怎麼排，第一的總是它。

這頭牌坐得穩當，

很有“本宮不死，爾等終究是妃”的霸氣。

午魚有個頗有趣的外號，“魚中千層糕”。

緣由是它的魚肉肉質分層，層疊起來似千層糕。

若是醃製之後，魚肉會一層層分開。

入味容易，吃起來也軟嫩。

△ 千層糕就係我啦

所以午魚到底怎麼吃，究竟多好吃？

聰明的吃貨，此時應已準備好小本本抄筆記了。

“醬油水咯，還能怎麼吃。”

聽了問題，阿嬤眼刀一掃，帶著點恨鐵不成鋼。

一邊做菜還要一邊叨兩句。

“那個是以前沒東西吃的時候排的名啦，

現在你要再這樣講，人家還會笑話你。”

油燒滾熱，爆香薑片，魚下鍋迅速翻面。

醬油、蠔油接著加入，添味增香。

加水、蔥段、蔥葉、辣椒。

中火咕嚕嚕慢慢煨。整棟樓的小孩都饞哭了。

醬油水，最熟悉的家常味道。

午魚鮮嫩少刺，肥潤柔和的油脂軟若無骨，

魚肉細膩得輕輕一撥弄就落下。

又吸收了蔥姜的辛香，醬油的鹹香，

是日常送粥的最佳夥伴呀。

“這魚有什麼好寫的，家家都會吃嘛。

改天帶你直接去菜場買啦。”

阿嬤輕飄飄扔下一句，給我趕出了廚房。

隔天就拖著小推車來了八市，要說逛市場，那得趕早。

這個時間段的人情味兒最濃烈。

菜販們的吆喝聲，斬肉的剁板聲，

新鮮海魚在池中撲騰的水聲，

讓人忍不住沉浸在蓬勃的生機中。

臨海的城市，人人自然都有本吃海的食譜。

你若是買得爽快又大方，

順口問上幾句，賣魚的攤主們也都不吝賜教。

“肯定是清蒸嘛，

你看今天的魚這麼大隻又肥，蒸一下可嫩了！”

神似火雲邪神的攤主彷彿隱於市井的高人，

稱魚的動作都像隨時準備出招。

“嗨呀，幹煎好吃啦，

這種魚煎完不會幹巴巴的，很香的。”

邊上慈眉善目的攤主一邊笑著跟我們閒聊，

一邊手穩刀快地處理完了魚。

才知道這位竟也是實力不凡。

躊躇兩難之際，

阿嬤一揮手，結束了這場不露鋒芒的爭鬥。

不要搞那些虛頭八腦的，醬油水煮一切才是正道。

△ 以上皆可醬油水

在“總歸自家做的最好吃”的共同認知之上，

我們還是挖出了一些午魚吃法。

除了基礎版本的幹煎清蒸醬油水，

還吃到了進階版的紅燒生啫剁椒嗆燒…

竟還有天馬行空的西餐吃法！

才知道呀，一條魚有這麼多的可能性。

掀開鍋蓋的時候，

視線、聽覺、嗅覺同時獲得了莫大的滿足感。

瓦煲燒到極熱，湯汁沸滾，

咕咕作響的湯汁散出濃郁的醬香。

第一次吃到“啫”出來的午魚，

幾乎完全保留了魚皮的滑軟和魚肉的細嫩。

蔥姜的香味被水氣逼出，

溶於醬汁被一併吸收入魚肉，鮮香無比。

叫人不得不再次折服於吃貨省的智慧。

來阿忠排擋吃飯，十桌裡有八桌都會點這道菜。

不擅辛辣的閩南口味，對花椒的麻倒欣然接受了。

一層燒得噴香的花椒粒，墊上魚，撒蔥段。

烘熱的椒香和焦香一齊衝擊味蕾，

這可怎麼抵擋得住呀。

吃魚肉，推薦蘸點兒調配好的醬油，

刺激著舌尖的麻意瞬間生動了起來，

像嬌軟的少女搖身一變成俏麗的小野貓。

它在老食客的“必點榜單”里居高不下的原因，

我想，只需一口就會明白。

“蛤、剁椒？不吃醬油水乾煎清蒸？”

洪記老闆投來了驚詫的眼光。

“是可以啦，就是很少有客人第一次來就這樣點…

不過講真的，魚好怎麼做都好吃。”

魚肉才入口，“不行了，老闆！來兩碗米飯！”

這剁椒醬實在太——下飯了。

沿用剁椒魚頭的做法，在午魚身上也並不違和。

唯一有些遺憾的是魚肉太嫩了，

稍碰即碎，體會不到大口吃肉的爽快感。

午魚，家裡最常見的食物之一。

喜愛的原因其實並不僅在於它的美味，

而在於和阿嬤一起逛菜場買魚的經歷；

在於腦海裡存貯著的歌謠字句；

和已刻在味蕾上的，家的味道……

“什麼時候再回來吃飯啊，給你做愛吃的魚。”

電話那頭的阿嬤，聲音裡總帶著不易察覺的期盼。

今晚，想回家吃頓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