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節，能把自己饞哭

我如果說，小雪節氣是個吃貨的節日，怕是有朋友要笑了：“在你眼裡，哪個節氣不是吃貨的節日呢？”

今天我加一個附帶條件：小雪時節，一年中所有的農活就此結束了。農諺說：“到了小雪，沒了農活”，古人在這個時候，開始全心全意準備過年的美味了。

在我的家鄉鎮江，小雪節氣還有一句民諺叫做：“小雪醃菜，大雪醃肉”，這更是明明確確地告訴人們，吃貨最美的季節來了。

以前醃製過冬的美味，前提條件會讓現在的人意想不到：得先有一雙好手。

有些人手汗重、手油大或是“手氣”不好，醃啥，啥壞。我們家鄉稱之為“陷手”或“汗手”。可是，越冬的醃菜是家家戶戶必不可少的呀，只有眼巴巴地看著別人的好手，或是好話說盡地請別人代勞。

我媽媽有一雙醃菜的好手。

我媽是常州武進人，在上世紀的1983年以前，那還屬鎮江地區。眾所周知，常州武進、丹陽陵口以及南通如皋的蘿蔔乾，都是聞名遐邇的上品。以丹陽陵口的為例，之所以比較脆而豐滿，是經過兩次醃製和晾晒。

我媽媽做的則更不同了，不僅脆而豐滿，而且五香味十足。如果給我幾根蘿蔔乾，配一碗新米飯，我保證不願因再伸筷子夾別的菜。

小時候，我有個極好的玩伴，一吃飯，他父母就在旁邊“唸經”，到了我們家，他卻吃得歡了。他最愛吃的，就是我媽做的蘿蔔乾，真的有拿紅燒肉來換的戲碼呢。

我哥因為常年在常州工作，近幾年會送一點常州產的蘿蔔乾給我，雖然遠不及媽媽做的，卻真的賣得比豬肉都貴。滄海桑田的變化，外加我這條曾經滄海的舌頭，怎麼不教人唏噓？

其實，五香蘿蔔乾最妙的吃法是配雞湯泡飯吃；而配蛋炒飯吃，最好的殺飯神器，則是鎮江恆順產的醬菜蘿蔔頭。

葉靈鳳先生曾說：“三種醬菜之中，滋味最好的是蘿蔔頭，這也是鎮江出產的醬菜之中最有特色的一種。是用楊花蘿蔔作原料的。貴小不貴大，醃製成醬菜後，外皮微皺，吃起來特別爽脆。”

小時候，家裡醃大菜，飯廳都堆滿了大白幫子、青綠葉子的大菜，清香撲鼻，讓我夜裡做夢都香香甜甜的。第二天一大早，跟在哥哥姐姐後面，把大菜再一一搬到Sunny裡……Sunny下童真的笑臉，再也回不來了。

媽媽醃的大菜也是絕美的。

醃好後的大菜，葉子是黃綠色的，飽含汁水，米黃色的菜幫子，脆脆的，輕咬一口，都激射出奇妙的漿汁和清甜。如果加一點家裡醃製的大椒，用麻油一拌，誘人的香味，立即充滿房間……

媽媽還醃製過白菜。白菜原是北方的品種，到了我們這裡，又出現很多新品種：烏金白、蠶白菜、雞冠白、雪裡青……光聽聽名字，就會覺得生活是那麼的燦爛。

長大後，吃過國內著名的四川冬菜、泡菜、涪陵榨菜，北京八寶醬菜，貴州獨酸菜，山西什錦酸菜，也吃過法國酸黃瓜、德國甜酸甘藍……沒有哪一種味道，能撼動媽媽牌醃菜的味道。

我哥哥最喜歡的是我奶奶醃製的大椒醬。

雖然每次醃製後，手都要辣得幾天睡不好覺，但是，每年都還會醃。醃大椒更考驗一個人的手是否為“陷手”、好的食材會不會在她手上“陷落”。因為醃不好會爛拉巴嘰的。

醃好的大椒，瓶口會有很多油封著，在紅豔豔的辣椒的襯托下，黃潤潤的，跟禿黃油的色澤毫無二致。我哥嚐了一口，用了兩個字來形容味道的醇正，我覺得這兩個字入木三分，無法超越。

我哥說：嘣脆。

“鹹為百味先”，中國醃菜源遠流長，《禮記》中就有醃藠頭、醃蔥和醃姜的記載。我以前寫過，酸菜和泡菜，在古書中稱為“菹”。《周禮·天官》有“大羹不致五味也，鍘羹加鹽菜矣”這樣的記錄。醃菜餵養了一代代人，居功至偉。

然而，現在不少人不敢吃醃菜。或許是從健康的角度出發吧，其實，偶爾吃吃，並無大礙，美食當前，卻停箸不前，生亦何歡哉！

把小雪說成吃貨節，也是有健康的考量的。

到了這個季節，人體的消化機能比其他季節都要活躍，胃液分泌量也會增多、食量增大，身體都知道需要熱能來抵禦寒冬，我們的意識怎能落後呢？

俗語云：“醃菜打滾，吃得飯香”。但是，光吃醃製蔬菜肯定不行，要有新鮮蔬菜、水果的攝入，更要有適當的脂肪性食物的攝入，才能有有較好的抗寒耐凍作用，增強抵抗力。

小雪的名字很美，但是，美不過晒美食的朋友。

朋友圈有位湖南妹子，因工作關係落腳鎮江。為了隨時能吃到家鄉的牛肉粉，她曾自己開店，擁有了一大批擁躉者。現在，又因為工作關係，轉為業餘玩票做牛肉粉。

那牛肉美豔不可方物，牛肉乾讓人饞涎欲滴。其實，湖南妹子美，湖南妹子對美食的態度、對生活的態度，更美。

我的朋友圈還有位四川宜賓的兄弟，我曾給他宣傳過他家鄉的竹酒以及臘肉。他是一個文案鬼才，後來把這份才情用到了推介家鄉的美食上。

他曾給我介紹，在他們家鄉小雪過後，就是加工臘肉的最佳時期。那擦了花椒、大茴、八角、桂皮、丁香的山豬肉，醃入缸中，15天后，用棕葉繩索串掛起來，進行一種神祕的發酵過程。

與我們這裡不同的是，他們那還會選用柏樹枝、甘蔗皮、椿樹皮或柴草火慢慢燻烤，產生出獨特的香氣。成品的臘肉蒸了以後，肥肉是透明的，瘦肉泛著巧克力一樣的色澤，肥不膩口，瘦不塞牙，讓人饞到暈眩……

我家鄉的醃肉，著名的有茅山老鵝等，這兩天下鄉參加檢查驗收，看到成排成堆的老鵝、風雞等，一部分還潛伏在缸裡，一部分已經在初冬的暖陽裡，散發著肉脂特有的淺黃光澤。

鎮江也有小雪晒魚乾的風俗。

遠處，農莊裡的句容人，已經把自家塘裡釣到的翹嘴白魚，在Sunny下晒了有些日子了。我們幾個，站在邊上討論：擱點蔥段、薑絲，綠的綠，黃的黃，把這白魚清蒸了，再晒一點油花在那銀光逼人的魚身上……不能聊了，畫面太美，我們能把自己饞哭了。

唐人徐鉉寫小雪的詩說：“寂寥小雪閒中過，斑駁輕霜鬢上加。算得流年無奈處，莫將詩句祝蒼華。”嗯，過往不追，這世上，確實只有美食最撫凡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