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十天陽曆年”,這句話從記事起就沒有再忘記過;“冬至吃餃子,整個冬天不會凍耳朵”,這句話在似信非信中伴我度過了近50個冬至。
冬至,二十四節氣中的倒數第三個節氣。“吃了冬至飯,一天長一線。”意味著一年快要結束,在美麗的冬日裡將要迎來嶄新的又一年。
冬至這天,不論身居何方,是一定要吃餃子的,也許怕耳朵凍掉耳朵吧。
那年冬至,是我剛進到鄉村小學當老師的一年。這一年,冬至這一天剛好和星期六重合在一起,蒼茫的天空中飄蕩著雞毛似的雪片,屋頂、樹梢、田野、鄉村小路全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除了白雪,其它的和往年冬至一個樣,除了冷,還是冷。
“三兒,今個冬至,中午包餃子吃,讓你大大去鎮上買二斤肉。”從我記事起,母親就從沒有叫過父親的名字,有時候下命今,也是叫著我的名字,似是給我商量讓大大幹什麼,實際就是讓大大聽。
父親聽到母親的話,搓著雙手,抬起佈滿皺紋的臉對著母親說:“這麼大的雪,鎮上的肉鋪不會開的,要不,就做撈麵吃吧,等路出來了,再補回來。”
“今天是冬至,只有今天吃餃子,孩子們才不會被凍耳朵,你還是去看看吧,肉鋪不會關門的。”母親一半祈求一半命令的對父親說。
父親隨手拿了一條白布單子,雙從早就磨的十分光滑卻的抽屜裡拿出皺巴巴的幾張紙幣仔細裝進中山裝上的小口袋裡,用手拍了拍,轉身披上白布單子走出屋門,融入了白色世界裡。
“三兒,你去院子裡挖幾個蘿蔔吧。”這句話,沒有帶“大大”這兩個字,我知道是對我下的“命令”。我拿起屋門後豎著的鐵杴,在我的揮舞下,打破了院子裡的潔白世界,翻起的泥土與滿院的白毯形成了鮮明對比,蘿蔔很快就被母親清洗乾淨,切成薄片,放在煤球爐上開始了“滾水浴”。
母親把面和好,蘿蔔剁碎,斑駁陸離的牆上掛著的破鍾用沙啞的聲音報出了12點整,可父親的身影依然沒有出現在門口。
母親把和好的面切成小塊,再擀成餃子皮,父親終於跺著腳跨進屋門。“快剁肉吧,肥瘦各半,他奶奶的,差一點沒割到肉,今天只一個肉攤,還好,遇到一熟人排,讓他多買了些,要不然,等我排到跟前,連個豬毛也沒了,也該咱家吃上餃子。”我聽著父親還冒著熱氣的話,仔細打量著父親,他的雙腿從膝蓋下全溼了,可以判定外面的雪至少有尺把厚,想著父親是怎樣的抬起一條腿,另一條腿立時陷入到厚厚的白雪中,我的鼻子竟楚楚的酸了起來。
父親顧不上歇息一下,便站在案板前響起了緊湊而有韻感的“剁肉曲”,很快,父親在一個豁口瓷盆裡調製出了令人垂涎三尺的餃子餡,不一會,一排排元寶似的餃子列隊在鋪著報紙的桌子上,再一會,滿屋的熱氣攜帶著餃子香味包裹了父親、母親,還有我。
撈起一碗餃子,把母親調好的沾汁倒入些許,和父親一人靠著一扇門,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
母親慣例似的,把最後一顆餃子撈在碗裡,滅掉鐵鍋下的幾根躥著火頭的柴火,拿了一個小馬紮墊在屁股下,和父親我們兩個形成了三角形。
“三兒,多吃點,你最愛吃餃子了,咱們家每到冬至都要吃餃子的,不論再困難,我和你大大都想盡辦法包餃子。不知道你大哥、二哥他們怎樣過的冬至,收過秋他們兩個就出去了,又是到過年時才回,今個冬至,不知道他們能不能吃上餃子。”母親邊吃,邊“嘮叨”著。
“不要管的那樣多了,孩子們大了,再說現在條件比以前好多了,他們想吃,不會去飯店裡買些,再說,一斤餃子三幾快錢,不用你在這裡瞎操心。”父親邊吃,邊數落著母親。
“哎”。
母親嘆了口氣,接著說:“就你大大心夠寬的,兩個兒子在外,又下這樣大的雪,真想把咱包的餃子給他們送去些,看看他們冷不冷。”
我沒吭聲,低著頭,吃著餃子,想著媽媽的話,心裡再次酸楚起來,默默的揹著“兒行千里母擔憂”。
“三兒,到過年時,我教你學包餃子吧,以後萬一我不在身邊了,冬至時你可以做餃子吃,畢竟我和你大大六十多了,總不能年年給你們包餃子吧!”母親的這句話,不由得引起我心頭一顫,似觸動了我的淚腺,眼淚竟打了一下轉掉落到了餃子碗裡。
後來的幾年,我一直沒明白母親說的那句話“萬一我不在身邊了”是指我和哥哥一樣,遠離家鄉,還是母親永遠的離開我的身邊。
落在餃子碗裡的眼淚可能懂了母親的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