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多年前寫的一篇追憶外祖母的文章，沒想到一碗不起眼的醬油拌飯會成為我和外祖母連線的紐帶。

用醬油拌飯，湯汁濃黑，豉香四溢，而味鹹，食不能咽。

你一定有機會嘗過醬油炒飯，如若沒能親口嘗過，也一定聽過或者見過。米飯炒熱，加入配料，出鍋前倒入少許醬油，白色的飯粒染成醬色，味覺中裹入豉香。

可你很可能是沒有嘗過醬油拌飯的味道，甚至是聞所未聞，難以想象。而我卻有幸嘗過一次，至今念念不忘。

那是個很久遠的日子，那時候沒有滑鼠，沒有鍵盤，沒有網際網路，沒有智慧手機，連藍色畫面手機也沒有；那時候，我沒見過小汽車，沒想到過還可以打電話；那時候，家裡的黑白電視機還沒有買，我去外婆家的時候，要麼是走路，要麼是坐那輛永久牌的二八腳踏車。我家裡有一臺鳳凰牌的縫紉機，我記得舅舅開的是手扶拖拉機，我還記得路面都是土的，外婆的屋子是通堂的三間瓦房，房子正對的是一條長長的圍牆。

那真是一個很久遠的日子，我記不得自己有多大，外婆家有一條小板凳，還有一隻黑色的小土狗。我忘記了我與小板凳是否有過怎樣的交集，也忘記了那隻小土狗什麼時候就沒有了。

我只記得是在某個夏季裡的某一個夕陽漸落的下午，我吵著說肚子餓，手裡端著半碗冷飯，又吵著外婆說要湯。外婆別無他法，倒了半碗醬油給我，於是便有了我記憶中的那一碗醬油拌飯。

用醬油拌飯，湯汁濃黑，豉香四溢，而味鹹，食不能咽。飯終究是沒有吃的，最終也就不了了之。兒時的興致總是這般一陣一陣，莫名的一陣念頭來時非要不可，忽然又不見蹤跡興致全無。

這一碗醬油拌飯是我記憶裡唯一記得的吃到的外婆做的飯。

而後，不知道哪一年的某一天，我被告知外婆摔倒之後偏癱在床。從此以後，每每與外婆同桌吃飯，她便是坐在那個藤椅上，胸前圍著嬰兒樣的方巾，飯碗擱在大腿上，左手拿著金屬勺子，一口一口慢慢的吃著。有時候口水會裹著飯粒滾下，落在胸前的方巾上，跌在腿上，母親連忙擦拭，而我僅僅只是不知所以、不明所然。直至八年之後的某一天，我被告知外婆已逝，於是我便沒有了外婆。

時至今日，不覺已過十八載有餘。

外婆英容於我腦海中猶然清晰，而念及外婆之事，大都發生在她癱坐在那張藤椅上的八年時光裡，唯有這一碗醬油拌飯等寥寥數件記憶中的外婆才行動自如。只可惜，那時自己人幼年少，冷暖溫情不能自知。今日筆跡過處，淚柱如流，思念洪流，潰堤氾濫，不可禁止。

少許，轉念又想，能夠因為一件小事而永遠記得一人，留住覆滿塵埃的記憶，亦不失人間一大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