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酒家、飯店歷來層次分明,高低錯落。像是那些廳堂寬闊、雅間精緻的飯莊大多都是親王貝勒、富豪商賈們經常光顧的地方,往往叫做某某樓,或者某某堂。其他大一點兒的酒館,老百姓更喜歡叫它“大酒缸”,但是要說起京味兒最濃郁地方,還是要數大街邊、衚衕裡的“二葷鋪”。
二葷鋪是從大茶館兒演變過來的茶酒鋪子,但是和一般的只賣茶和酒的茶酒館不同,二葷鋪除了備茶酒之外,還備有肉炒菜。什麼豬肉、牛肉、羊肉、雞肉等等,反正基本上都是葷的,這是一葷。另外,店裡還提供一樣服務——就是“炒來菜兒”。茶客酒客喝到飯點兒不想走了,就自己或者差夥計買些菜交到櫃檯上,讓後灶給加工成熟食,就在店裡解決這頓的溫飽了。也有人來之前就買好了菜,然後叫上一壺茶或者燙上一壺酒,一邊慢慢品,一邊靜等上菜。這個“炒來菜兒”又是一葷,所以,這樣的茶酒館兒又叫“二葷鋪”。
二葷鋪流行在前清,是隨著當時社會的需求出現的。北京作為全國的政治文化中心,匯聚了一大批的士大夫階層。而這些士大夫階層的下層人士是沒有條件舉家遷到京都的,一般都獨身住在各個會館裡。時間一長,他們也想找個社交、休閒的場所,所以就成了茶館的常客。
這些常客喝完茶之後要吃飯,只有點心是不夠的,但要去飯館吃,囊中又比較羞澀。於是就買上菜讓茶館給加工一下,茶館本著老顧客的情分也給加工,漸漸地又加上了小酒。因為它經濟實惠還方便,二葷鋪就這樣發展起來了。
從目前的資料來看,較早載有“二葷鋪”的是清人陳森的長篇小說《品花寶鑑》,其第二十五回中寫道:“本在個二葷鋪打雜,因散了夥,情願來幫同灌園。”陳森是江蘇常州人,道光年間曾寓居北京,寫下了這部小說。所以說,在清道光年間就已經有二葷鋪開設在大街小巷了。
後來,鄧雲鄉先生在《燕京鄉土記》也曾說, “二葷鋪”地方一般不太大,一兩間門面,灶頭在門口,座位卻在裡面,賣的都是家常菜……
在這些二葷鋪裡,茶香,酒香,飯菜也香。二葷鋪的菜品一般以豬肉為主,且不列菜譜,想吃什麼跑堂的一樣一樣給您報菜名,什麼幹炸丸子、焦溜丸子、滑溜肉片、爆三樣等等,一應俱全。還有比較考驗廚藝的扣肉、四喜丸子、扒肉條、罈子肉也應有盡有。
客人一進門,跑堂的就招呼起來了:“您來啦,這邊請!您吃點什麼?來個熘肝尖……再來個酸辣湯?木須湯?要麼給您來個高湯臥果兒(蛋黃不散的雞蛋湯),加兩根豌豆苗,吃個鮮勁兒……兩小碗飯,您甭說,我都知道,要不怎麼叫老主顧呢。”這一嗓子吆喝出來的,全都是人情味兒。
除了這些之外,二葷鋪裡還有一項“絕活兒”——炒片兒。炒片兒炒的就是面片兒,做面片兒面是有講究的,不能用硬麵,面得軟而韌。這就非常考驗和麵師傅手底下的功夫了。和好、揉好的面要擀成寬條,再手揪成片,煮熟後備用。另起鍋,放底油,蔥起鍋,煸炒肉片,加醬油、料酒、高湯,再加木耳、冬筍片、黃瓜片,最後放上煮好的面片兒,翻炒調味,一道炒麵片兒就齊活兒了。既是主食,又是菜品,吃起來也是“滿口香”。
二葷鋪的麵食有炒片兒,也有北京城獨有的爛肉面。爛肉面本是早期茶館為客人們準備的吃食。後來這種吃食也被二葷鋪列進了選單裡,金受申先生在他的《老北京的生活》裡有一段話說:“二葷鋪有一種北京獨有的食物,就是爛肉面。形如滷麵,滷汁較淡,而不用肉片,其他作料也不十分齊全,卻有一種特殊風味”。爛肉面以朝陽門外的“肉脯徐”和“灶溫”最佳。
▲現在的爛肉面,但是用的肉不再是以前的邊角料了。 圖源:北京吃貨小分隊
二葷鋪物美價廉,適合普通百姓消費,菜品又極有特色,更是圈了一大批食客。到清代末年的時候,隨著新式學堂的興起,既有月俸又喜歡交友的新學堂教師也成了二葷鋪的主要顧客。這些新式教師不用像販夫走卒一樣要為“嚼穀”奔命,在閒時聚三兩好友,要一壺小酒,能坐在鋪子裡“說塔又說山,說完北海說西單”地待上一整天。
教師們愛去二葷鋪,二葷鋪也因為教師們的光顧,生意越做越紅火。雖然在舊時的北平城,二葷鋪滿大街都是,但是其中最受歡迎的,還是要數長安街邊兒上的龍海軒。除此之外,西四牌樓南路東的龍泉居、朝陽門外的“肉脯徐”、煤市街的百景樓、缸瓦市的砂鍋居也同樣門庭若市。
在砂鍋居還是二葷鋪的時候,還不叫砂鍋居,叫做“和順居”,店面也不大,專賣白煮肉。因為店中常用一口特大的砂鍋煮肉,所以在大家的口口相傳中就有了“砂鍋居”的綽號,久而久之,“和順居”愈加不為人知,砂鍋居就成為店名了。砂鍋居一天一隻全豬,一般賣到上午就關門了,所以又有一句歇後語,叫做“砂鍋居的幌子——過午不候”。
後來,砂鍋居的生意越做越紅火,最後升級成為了飯莊。以其特有的燒、扒、白煮等手法將豬肉類菜餚名傳四海,贏得了“名震京都三百載,味壓華北白肉香”的讚譽。
▲砂鍋白肉。圖源:福斯點評
對於當時的老北京人來說,澡堂子洗完澡出來沏上壺高碎,對過兒二葷鋪子叫份軟熘肉片要寬汁兒的,來碗白坯兒,再來一毛錢酒,肉片兒就酒,寬汁兒拌麵,吃飽喝足眯瞪一會兒,定兩點來鍾醒了出門兒逛趟天橋兒,十足的老北京味兒。
但是到民國以後,社會發生了巨大的變革,士大夫階層土崩瓦解,人們的生活方式也發生了很大的改變。曾經開遍大街小巷的二葷鋪,因失去了主體顧客,經營狀況江河日下,戛然消逝。幸運的是,一些像砂鍋居這樣已經升級成飯莊的鋪子卻保留了下來。
▲現在的砂鍋居。圖源:北京傳統文化聯盟
現在,二葷鋪雖然已經不復存在了,但是二葷鋪卻對後來北京城的飲食風俗產生了很大的影響。誰來北京不得先去嘗一嘗正宗的爆三樣呢?我們失去了一些滋味,但是我們還留下了另外一些。
參考資料:
1、王希富,回味無窮二葷鋪
2、吳正格,老北京的二葷鋪
3、張雙林,老北京的酒館與酒
4、董夢知,老北京的茶酒館和二葷鋪子
5、哈哈,《閒話“二葷鋪”》
往期精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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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島的啤酒屋有點接近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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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北京二葷鋪沒經歷過,但是北京胡同裡的小鋪子,記憶尤新,百姓的曰常生活離不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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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北京幾次,沒吃到什麼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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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它超範圍經營,第二沒衛生許可證,第三,菜品沒選單,也就沒有明碼標價。以上三條足夠關他門的了,還不說別的。所以現在傳統老北京是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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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過一本書《大酒缸》,就差不多寫的這個,寫的挺好,也喜歡葉廣芩的書,大多描寫北京市井,挺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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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個時期都有其獨特的風景!
大葷為飯莊酒樓,二以下皆為下品,亦現在之奧運金牌,銀之以下不足喜。二葷者多種多樣,哈德門橋頭大板凳也為二葷鋪。二葷大稱,衚衕口,橋頭,三角地是其具體名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