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美食>

#吃在四海八方,贏大獎# 雪夜三更讀禁書,手不釋卷《金瓶梅》,直讀得五臟六腑如貓撓。不因為那些讓人面燒耳熱的情色工筆,而在於這些肉慾橫飛的美食描寫:水晶鵝、釀螃蟹、奶罐子酪酥伴的鴿子雛兒,蔥白椒料桂皮煮的爛羊肉……樣樣引人入勝勾人饞蟲。待到宋慧蓮娉娉婷婷出了場,我坐不住了。且見她“舀了一鍋水,把那豬首蹄子剃刷乾淨,只用的一根長柴禾安在灶內,用一大碗油醬,並茴香大料,拌的停當,上下錫古子扣定。那消一個時辰,把個豬頭燒的皮脫肉化,香噴噴五味俱全。將大冰盤盛了,連姜蒜碟兒,用方盒拿到前邊李瓶兒房裡,旋開啟金華酒來……”呵呵,這個時間這個點看到這個,我不得已去拿了一片乾麵包,就著腦海裡跳躍的紅酥酥、顫巍巍的美物安了胃。

宋慧蓮做的豬頭肉重在火候,燜得越爛越入味。最佳效果是燜到入口即化,滿口油脂,齒頰裡醬香悠然。此外還有滷煮的、白切的各種做法。我個人偏愛滷豬頭。偶爾晚上下了班,對著滷肉店鋪暖融融的燈光迎上去:“老闆,要三十塊錢的豬頭肉!”老闆見我是熟客,特意挑了不太肥膩的,細細道道切成片,裝入塑料袋子遞給我。我回去碼在盤子裡,兌上一點辣椒油,加上少許洋蔥絲,拿著筷子翻一翻,就成了一道下飯菜。午飯期間想偷懶,用姜蒜油爆個糊蔥花與紅椒絲,看到它們泛黃明亮飄香味,兌上水燒開下面條。麵條浮起來了,擱入幾片豬頭肉,再丟把綠油油的小白菜,吃到嘴裡也不賴。

豬頭肉好吃是好吃,到底油氣重。最適合吃的季節在夏天,最適合吃的環境在露天大排檔。尤其是三五至交坐上桌,冰鎮啤酒喝開了,一邊吃著豬頭肉一邊擺著龍門陣。若嫌膩可以換上一筷拍黃瓜。時而享受嫩滑豐腴饒有膠質的肉感,時而領略清爽可口清涼生脆的蔬菜,味蕾舒服了,話題自然源源不斷的接下去,笑聲也就嘻嘻哈哈的無休止。老爺們多喜歡喝白酒吃豬頭肉。彷彿只有這個菜能夠蓋得住白酒的辣味。一個豬頭,無論是豬拱子還是豬耳朵還是豬口條,他們混無挑剔,大快朵頤,腮幫子裡都是咯吱咯吱。那種痛快吃肉的架勢,頗有梁山好漢們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範兒。

其實,梁山好漢愛酒肉,他們經常吃的恰恰不是豬肉,而是牛肉。整部《水滸傳》裡幾乎沒有提過豬頭肉。魯智深在五臺山下冒充行腳和尚吃酒,店裡牛肉沒有了,他寧肯改吃狗肉,也沒沾過豬頭肉。因為在北宋,豬肉登不上大雅之堂。從官員到民間,人人喜好羊肉。民間婚喪嫁娶,科舉及第,燒香還願,都是將羊肉奉為上品。宋真宗時御廚每天宰350只,宋仁宗時每天宰羊280只,宋神宗時打破了“御廚止用羊肉”的慣例,在後宮引入了豬肉,御膳房年消耗“羊肉43萬4463斤4兩”,豬肉頂多用掉“4131斤”,連羊肉的零頭都拼不過。民間百姓若嫌羊肉貴,退而求其次牛肉和魚肉。北宋中期的江西,湖北漢江的淡水魚,每斤可賣100文錢。北宋淳化年間,開封城市民牟暉丟了頭豬,朝廷僅僅賠償他1000文錢。一頭成年豬起碼重達二百斤。可見魚肉都比豬肉價錢高。所以,宋代的養豬業不算興旺。雖然有《東京夢華錄》記載,每天有上萬頭豬被販子們從各地送到京城的各大豬肉攤,但是行情如蘇東坡的形容:“(豬肉)富家不肯吃,貧家不解煮。”

蘇東坡倒是沒少吃豬肉的。那是他迫於無奈。一場烏臺詩案讓他身陷牢獄,後被貶到湖北黃州。官職級別越降越低,薪水自然越來越少。他能造出“東坡肉”,除了過日子省錢圓肉癮,也是他在杭州疏浚西湖、築堤建橋的期間為解決民工吃飯問題產生的靈機一動。唯有一種人大愛豬頭肉,即和尚。

宋代的和尚是一種奇特的存在。他們的待遇極好,既不用承擔勞役和兵役,二來受法律優待,灰色收入超級多。比體制內的國家幹部都悠閒自在、旱澇保收。宋代的寺廟坐擁眾多田產,可以收地租致富,可以在每月的初一、十五舉辦大型展銷會,生意紅火,不遜於集貿市場。有些和尚做生意、逛妓院、娶媳婦,花天酒地,無所不為。比如相國寺的慧明和尚就做起了烤肉生意,把堂堂皇家寺廟搞成燒豬院。蘇東坡記錄過一個和尚犯事被官員抓捕,只是送上一盤“蒸豬頭”,官員一嘗覺得好吃,免了和尚的過犯,還封其為“紫衣法師”。此後和尚燒豬頭肉成了傳統一般延續下去,竟然整出了名菜!如淮揚名菜“扒燒整豬頭”是清朝乾隆年間,法海寺的一位老和尚發明的。老和尚把豬頭燒得皮酥肉嫩,香甜掛脣,不但留住了香客,而且成了民間佳話。揚州八怪之一的羅聘嚐了大讚:“初打春雷第一聲,雨後春筍玉淋林。買來配燒花豬頭,不問廚娘問老僧。”美食家袁枚亦為之迷倒,專門在他的《隨園食單》中記載了“燒豬頭二法”,其中一法就是“扒燒整豬頭”。明清兩朝,豬肉的地位日益提升,豬頭肉也走進了千家萬戶。單在清代,《調鼎集》記載了關於豬頭肉至少14種的做法,包括:煨豬頭、蒸豬頭、鍋燒豬頭、醉豬頭、爛豬頭、豬頭糜、陳豬頭、豬頭膏、派豬頭、糟豬頭、紅燒豬頭、煮豬頭等。那個煨豬頭可以用冰糖煨,廚藝精湛的人能達到“豬皮明如殷紅琥珀,筷子一拔已嫩如豆腐,其肉酥而不膩,其皮爛而不糜,蓋肉中油脂已從歷次換水時出脫矣”(唐魯孫言)的效果。

到了民國,豬頭肉更是受到各大文人墨客的青睞。豐子愷與老友吃起豬頭肉,一頓需要一斤肉配一斤老酒。沈從文則喜好用豬頭肉夾冷饅頭。周作人會買個椒鹽燒餅,把豬頭肉填進去,張口一咬,直稱勝過醬肘子。老舍相對雅緻點,每吃豬頭肉要伴著滷煮豆腐,白乾酒與鹽水豆兒,醉意熏熏,心意陶陶。

蕭紅與蕭軍在哈爾濱落魄偷生,整日裡為肚子發愁。蕭軍找到了份家庭教師的工作,剛剛賺了20元,急吼吼地帶著蕭紅下館子。他們點了半形錢的豬頭肉,半形錢的燒酒,五碟二分錢的小菜,八分錢的丸子湯,外加八個大饅頭……倆人吃得飽嗝迭起,心滿意足,手拉手的回家去。豬頭肉,在那個豬肉價格飆升,壓倒一切肉類的亂世背景下,它以低廉的價格,豐厚的油脂,鮮美的滋味打了無數平民的牙祭。

改革開放以後,民間餐飲產業風起雲湧,又出現乾隆皇帝吃過豬頭肉的傳說。這種最為通俗的熟食,將大雅之流與大俗之輩集於一處,共同感受著人間煙火的貼心暖肺,共同體驗著人間冷暖的平凡滋味,堪稱神奇!

可是,我頗為納悶,豬頭肉如此受福斯喜愛,千年流傳,為何一直不能入品流之席,只能棲身於市井之間?難道是它隨需隨到,已經被世人過於習慣了嗎?

最新評論
  • 這菜好吃到到飆淚!皮Q肉嫩,香掉魂
  • 農村有一種下飯菜,營養好吃還耐放,關鍵還不貴,你吃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