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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週末逛了逛菜市場,看到一家攤子前豎了個白紙牌,上面用記號筆寫著:香椿九折。看到的一剎簡直高興壞了,連忙湊了上去,卻並沒有找到香椿。

賣菜的大姐一邊往裡收牌子,一邊操著一口武漢方言告訴我:“冇得了,賣完咯!”,一時之間很是失落。

我不死心,又追問她是不是每天都有,大姐很篤定地說:“不是啊,勒個菜太貴,價格都要趕上雞鴨了,不敢瞎進貨撒。”

那天后來都買了​些什麼我全忘了,倒是深深地記得香椿上市了。是的,清明穀雨臨近了,吃香椿的日子又來囉。

香椿

01/

我愛上吃香椿其實是離開家之後的事,小時候的我雖然嘴饞,嚼過玉米杆,啜過白茅根,對於香椿卻不以為意,它獨特的芳香氣味聞起來有點怪,遠不如甜的滋味來得誘人。

那時候覺得它很普通,簷前屋後,地頭田間,到處都可以看到香椿樹。一年之中有三個季節,它和別的樹木並沒有什麼不同,冬天光禿禿,夏秋混跡在一片綠色之中。

我只有在課本封皮快掉了,或者需要粘合作業本的時候才會想到它。香椿的樹幹會往外冒油,琥珀色,很濃稠,很黏的油從樹幹上的疤痕眼裡往下淌,像一顆顆淚。在那個連透明膠帶都很缺乏的年代,用香椿樹脂來粘東西是我們的一大樂事。

我家的紅瓦房前也有一棵香椿樹。母親告訴我,這棵樹和我家的房子年齡一樣大,是蓋新房後栽種的。洗完衣服後餘下的肥皂水,灶膛裡積聚的草木灰都會往樹下倒。不知不覺,這棵樹倒也長得修長、茂盛起來。

記憶中的每個春天,當香椿樹冒出第一茬猩紅色的嫩芽時,母親和奶奶就會拿著一個特質的竹竿,從樹上薅下這些幼苗。

短的切碎,長的挑起來備用。打幾個雞蛋在香椿碎碎裡,加些鹽巴,用筷子攪拌均勻,再下到油鍋裡煎。因為香椿多,雞蛋少,出盤後並不成形,零零散散的香椿雞蛋粒需要拿勺子舀著吃。

採香椿

後來我去了南方城市工作,並在這裡長期定居下來,走遍城市的大小角落卻再也沒有尋到故鄉猩紅的香椿。

我也學著母親的樣子煎香椿餅,當我在不粘鍋裡把它們煎至兩面金黃,攤成一張大餅躺在白瓷盤中時,一開始還沾沾自喜,吃著吃著,發現並不盡興。現在,香椿可比雞蛋貴多了,我的餅雞蛋多,香少,當年那股濃郁的芬芳不見了。

我還試過把香椿苗裹上雞蛋和麵粉液下到油鍋裡炸,蓬鬆的一大盤,吃來很脆爽。不過在我的家鄉中原地區這種吃法並不常見。

人們除了做香椿炒蛋,還會把吃不完的香椿放進水裡煮開,再撈起來加入鹽巴揉搓,掛在竹竿上晾晒。這樣的香椿幹可以儲存很久,一直吃到春末夏初。

晾晒後的香椿風味大變,吃在口裡有點柴,嚼的時候也很費勁,而香椿獨有的芳香氣味也大打折扣。

香椿最好還是現採現吃,在陽春三月,吃一口香椿炒蛋,閉上眼嗅一嗅到處都是春天的清香,叫人難忘。

香椿雞蛋餅

02/

一年之中,三月是我最喜歡的時光。三月除了有香椿,還有野山茶、蘭草花、春筍等等。

母親在這個季節除了製作香椿幹,還會製作筍乾。抽筍需要起很早,得提前預備乾糧,通常就是自家做的小麥粑粑,再用罐頭玻璃瓶裝一壺水帶上。同村的婦女往往會提前約好一起進山,天微微亮就出發,直到傍晚時分才回來。

那個時候我就理解了什麼叫滿載而歸,兩個大竹筐,壓得實實的都是春筍。母親擔著它們,扁擔隨著腳步上下顫動。

除了筍,經常還有束成扎的蘭草花,以及瓢子(野草莓),盧都子(又名羊奶子),每一樣都讓人驚喜。

進山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山高路遠,林子裡荊棘密佈,還有毒蛇、野豬出沒。但是春天的誘惑實在太大,復甦的山野似乎遍地都是寶。春筍在突突地往上竄,山茶吐露出芽尖,蘭草花的幽香在裊繞,野果紅了肚皮……春天帶來的不僅是齒間的風味,還有每天都在變化的驚喜。

蘭草花

盧都子

到家後的母親每次都累癱了,大口咕著水,在椅子靠背上一歇就是好久。我找來同款的罐頭瓶,空置的酒瓶,把蘭草花插進去,看著水漫過它的莖稈,心滿意足地擺在家裡的窗臺上。滿屋子都香了,晚間的每個夢裡也都是香的。

山裡其實並不缺少好看的花,桃花、映山紅、油菜花、刺玫都很常見,不過卻無人採摘,也很少有人會把它們擺在家裡,蘭草花是個例外,它獨得大家的喜愛。

吃過晚飯後,大家團團坐成一圈剝筍,筍葉很快就在我們中間堆成一座小山。剝好的筍先過水,再晾晒,蒸發掉水分後就成了筍乾,只有在農忙時節或者過年的時候才捨得拿出來吃。

我家的通常做法是和臘肉一起燉,把臘肉用刷子刷乾淨,切成塊放在瓦罐裡,抓一把已經泡發好的山筍丟進去,再放點姜塊、蘿蔔,不需要加鹽和其他調料。燉得越久,湯色越白,越濃稠。舀一勺澆在米飯上,可以一口氣吸溜光,菜都省了。

筍燜肉

山筍、香椿兀自在春天裡生長拔節,卻從不被城市文明所馴服,每一筷子食材的背後都離不開一雙跋山涉水的腳和一隻千百次機械勞作的手,吃它們是一期一赴,是永懷恩情。

03/

關於吃,中國古代有這樣一種說法:春吃芽、夏吃葉、秋吃果、冬吃根。古人提倡順應四季變化,吃植物的不同部位。穀雨“吃春”的習俗也隨之而來,而香椿、春筍等就是“吃春”習俗中必不可少的食材。

①香椿

香椿在中國有兩千多年的栽種歷史,其最早的文字記錄在《山海經》中,《成侯山》篇中寫道:“又東五百里,曰成侯之山,其山多櫄木”,櫄木指的就是香椿樹。

中國人吃香椿的歷史也很悠久。據資料記載,早在漢代,民間就有了食椿的習慣。不僅平民百姓愛吃,達官貴人也趨之若鶩。在唐宋、明清時期,宮廷貢品名單裡就有香椿。許多文人墨客都曾表達過對它的喜愛。

北宋蘇軾在《春菜》中這樣形容香椿:“豈如吾蜀富冬蔬,霜葉露牙寒更茁";

明代散文家劉侗在《帝京景物略》中寫道:“元旦進椿芽、黃瓜,一芽一瓜,幾半千錢”;

清代文學家袁枚在《隨園食單》中描寫了吃香椿的盛景:“到處有之,嗜者尤眾。”

並且,古人的吃法更加多樣化,香椿泡茶、香椿炒麵筋、香椿煮豆腐,香椿拌時蔬都是常見做法。

香椿拌豆腐

香椿除了做菜,還可以入藥。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指出,香椿具有清熱解毒的作用。

不過,香椿雖好吃,卻不能貪多。香椿葉中含有微量硝酸鹽和亞硝酸鹽,隨著幼芽的成形,含量越來越高。因此,吃香椿最好的時節是在穀雨前,一方面嫩芽更鮮美,另一方面食用嫩芽也更健康。民間有句俗語“雨前椿芽嫩無比,雨後椿芽生木體”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在中國的傳統文化中,香椿還有著更深的寓意,它被視為是長壽的象徵,常用來表達對長輩的祝願。

如:“千椿”就是千歲的意思。古人還常用“椿”來指代父親和長輩,父親又可稱為“椿庭”。

②筍

中國人吃筍的歷史更為悠久,長達三千年。早在商朝,筍就成為人們餐桌上的一道美食。

古人常把筍和豬肉放在一起比較,黃庭堅更在詩中感嘆“南園苦筍味勝肉”,對筍的喜愛之情溢於言表。蘇東坡、陸游、鄭板橋等名人對筍也是讚不絕口。

蘇東坡在《於潛僧綠筠軒》中寫道:“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若要不俗與不瘦,請吃筍燒肉。”;

陸游在《周洪道招食江西筍歸為絕句》中寫道:“色如玉版貓頭筍,味抵駝峰牛尾狸。”;

清代書畫家鄭板橋則說:“江南鮮筍趁鰣魚,爛煮春風三月初”。

春筍

古人愛吃筍,除了愛它的鮮美味道外,更是出自一種精神追求。在古人心目中,梅、鬆、竹象徵著高潔的靈魂,它們被人稱為“歲寒三友”。而竹和筍同根同源,食筍也就成了一大雅事。有多雅呢?用筍做原料做的菜人們稱之為“玉蘭片”。筍可以炒、燜、燉、煮、醃,是葷腥類食材的最好搭檔之一。

吃筍還好處多多,竹筍的清香有開胃的作用,其中所含的植物纖維可以促進腸胃蠕動,有利於消化。筍中所含的植物蛋白、維生素及微量元素可以增強機體的免疫力。

一日三餐,一年四季,食物之於我們的意義早已超出了果腹的範圍。我們行走世間,從南到北,從城市到鄉村,口音、外貌等地域色彩的界限在模糊,但有一個東西它卻永遠清晰,那就是我們對食物的嗜好和記憶。我們不論身在何方,廚房裡最鍾愛的那道菜永遠有關童年,有關故鄉。

就像我,在每個初春,會格外惦念香椿和山筍。我們吃的已不僅是食物本身,還有春的氣息,以及最彌足珍貴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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