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賣,可糯米可三鮮,嬌俏玲瓏可愛,冒著熱氣出蒸籠,是我們再熟悉不過的小點心,但其實它有一個叫人意料的出處:內蒙古的呼和浩特。
據史料記載,燒賣起源於清代歸化城的大召寺附近,也就是現在呼和浩特的玉泉區,當地寫成“稍麥”,又因為在茶館裡捎帶著賣,所以也叫“捎賣”,到了山西,換成“稍梅”,我曾經特意去吃大同鳳臨閣的百花燒賣(點選可見),繼續往南方傳,變成了“燒賣”,不過在那麼多名字裡,我最喜歡呼市人幫它取的別名:“稍美”——的確,不到呼和浩特,你根本無法體會它的美!
照例是上海的早班機出發,到呼和浩特剛好是午飯的時間,我們扔下行李就直奔回民區。
白老大號稱百年老字號,其實是一派家庭館子的和樂氛圍,老闆在門前種了一排小花,老闆娘招呼我們坐下。
點一兩稍麥,大姐轉頭就進屋包了起來。
我以為在內蒙古,萬物皆粗獷,沒有想到稍麥的皮子竟然這麼巧細,拿在手裡抖開,皮子輕盈地翻飛,如同翩翩起舞的芭蕾紗裙。
做稍麥皮,用的是內蒙河套地區的雪花粉,店裡自己和麵揉麵,再用一種特製的擀麵錘手工擀出來,一張張薄如蟬翼,還帶著好看的褶子,都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手藝。
跟南方不同,呼市的稍麥是羊肉餡兒的,新鮮羊肉無需過多的調味,配上姜和大蔥,簡單,山東的大蔥,只用蔥白,跟肉拌在一起,紅白相間又油潤。
大姐颳起一勺羊肉,按到皮子中間,反手輕輕一握,倏忽之間,一個稍麥就包好了,皮子聚攏在頭頂心,像一朵盛開的白玫瑰,花芯留著一個活口,彷彿還在呼吸。
店裡的稍麥現包現蒸,牆上掛著一排計時器,計時八分鐘,客人多起來,嘀嘀嘀響個不停。
“熱乎乎的稍麥來咯!”阿姨端著我們的稍麥一路從廚房跑出來,報起菜名都帶著由心而發的喜悅。
皮子淡黃柔韌,柳弱花嬌,近乎半透明,看得見裡面一包羊湯……吹一吹送入口中,稍麥在口中開出一朵嬌柔的花,皮子似花瓣拂過舌面,輕輕咬破,流淌出熱燙的羊肉濃湯,鮮嫩的肉感混合著豪放的蔥香,與精緻的皮子形成迷人的反差。
原來呼和浩特的稍麥是這麼美的存在!
在呼市吃稍麥,總免不了來碗羊雜碎,點菜的時候阿姨問得仔細:“香菜要嗎?”
“都要都要,按你們的口味來。”
雜碎,頂著碧綠的香菜,浮著一層紅油,羊肺紅潤綿軟,入口即融,羊肚一簇簇,一段段細切,羊腸細小的一條,必須用小腸,羊大腸會發苦,本地不放雜碎湯,這一碗,雜碎林林總總,但毫無羊羶,給我的感覺是:嫩得好像初生的小羊羔!
我們沉浸在羊味裡渾然不覺,忽然一場大雨嘩啦啦澆下,店裡的人忙著收拾露天的桌椅,我們則在北方的夏雨中吃得香……吃完犯了難,剛剛出門急,忘記帶傘了,阿姨從裡屋掏出一把傘:“你們拿去用吧,還不還都沒關係!”
稍麥的羊油還掛在嘴角,心裡頭又升起了一陣暖意。
我們撐著白老大的傘,雨中漫步,到了不遠的另一家稍麥店:玉林。
老闆一副大廚模樣,樂呵呵地在門前洗雜碎,白花花羊油都漂走,燒出紅彤彤的一鍋。
老闆娘招呼我們進屋,“專程來吃稍麥的啊,那你們可來對咯!”
呼市稍麥的計量,是按皮子的分量來而不含肉,所以一兩稍麥實打實有八個,統共包著六兩多的羊肉餡,我們吃得有點飽,跟阿姨商量:“來四個行嗎?我們主要是怕浪費……”
“行啊,你們這麼大老遠來一趟不容易!”
“剛剛吃過蒸的了,我們試試煎稍麥吧。”
隔壁桌一家人地點了二兩,稍麥疊得高高,看到我們外地人點了四個,笑了起來。
煎出來的稍麥,好一朵大金花!
花瓣金黃香薄,底子煎焦了變薄薄一層脆殼,咬下去發出輕輕的咔嚓聲,羊油都浸透,相比白老大,玉林的羊肉餡兒選得更瘦,吃口更結實更香口,不愧是吃草長大的羊啊。
在呼市,吃稍麥不但要蘸醋,還要加辣,託縣的辣椒醬,產自黃河岸邊的一溜彎兒,香而不辣。
又叫了一碗羊雜碎,我們來晚了,羊肺已經售罄,店裡的羊肚是一絕,幾根細幼的毛肚,毛茸茸的,幾片類似金錢肚,吃口更韌。吃一口鮮嫩無比的羊雜,喝一口香濃的羊湯,香菜噴噴香,辣油微微辣,沒有什麼複雜的調料,羊雜本身就足夠誘人。
原來天底下還有這麼鮮嫩、潔淨的羊雜,完全不羶,純然是香,真幸福啊!
老闆娘熱情,端來一塊焙子給我們嘗味道,看著是結實的餅,吃起來是鬆軟的油酥,加了本地胡麻菜榨的油,微黃,帶香,用手掰著吃,去吸那雜碎湯。
忙過了午市,老闆一家自己也開飯,端上桌的主食,好奇特的樣子,有點兒像我們在山西吃的莜麵栲栳栳,但又不全是。
看我拍照,老闆娘熱心地夾了一塊給我們嘗,夾心是土豆絲,配上涼拌豆芽和黃瓜,感覺很實在……我們本意是來吃稍麥,捎帶上羊雜碎,沒想到吃成了呼和浩特的盛宴。
宴席的甜品在最後呈現:本地特有的稀果羹,老闆娘從角落裡一個不起眼的臉盆裡盛出來,看上去平淡無奇,但說起這道甜品,言語中滿是驕傲:“吶,裡面有杏幹、柿子和黑棗,是我們自己做的,跟外面賣的不一樣,夏天吃最好,下火又消食,你趕緊嚐嚐!”
看上去稀淡的棕紅色液體,舀出來嘗一口,清甜爽口,微涼微酸,沁人心脾,那難辨的絲絲碎屑,是黑棗的皮、杏子的肉和柿子的芯,一不留神還咬到半片杏核。
看我吃得享受,於阿姨拿來原材料給我看,凍得像磚頭似的一盒,“回家拿涼白開對開了,加點綿白糖或者冰湯,可以化七八份呢!”
盒子透露出老闆娘的名字:於素蘭,“於阿姨我幫您拍張照片吧!”
呼和浩特對於我來說是一個遙遠又陌生的城市,但我們落地還不到兩個鐘頭,我已經愛上了那美如花的稍麥,還有那天下無雙的羊雜,但無疑,更打動我的,是呼和浩特人的質樸與熱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