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擁擠的人群裡,看著空曠中一株樹。”這句話是很多年前在一節課堂上想到的,當時老師正在教我們可以換一種陌生的方式來描述一件事一個物。我描述的是上課。
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後我會突然想起這句話,並且第一次把它寫下來。人有時候還真是奇怪。就像這座城市最出名的美食是魚湯麵,以前總念念不忘的。但這次在這裡住了幾天,也沒有什麼大事,就在賓館裡呆坐,卻一次也沒有去吃上一碗。
第一次吃魚湯麵是被朋友從賓館裡強拖去的,因為我覺得沒有什麼吃的能比一場懶覺更重要。一路的抱怨與無精打采。朋友倒是對我的態度不計較,一直笑呵呵地領著我快步向前走。
到地方把我嚇了一跳。嚯,一樓里人山人海,吃個早飯就像打仗一樣。還有規矩,想吃到好吃的得先排隊點餐,交了錢然後拿著發給的寫著自己所點餐食的牌子,自己到各個視窗重新排隊領餐。要好一通的忙活與擁擠。
還好我是客人,不用理會這些。
上樓,好不容易找到個空桌坐下。桌上擺著茶壺茶杯,一摸茶壺居然是燙的。倒了一杯喝下去,熱茶從嘴巴慢慢熨燙到肚子,身體和心情都舒暢了不少。
過了好一會兒朋友用托盤端來了吃的,兩碗麵條,一碟燙乾絲,一碟包子。
麵條湯汁很濃,很白,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我拿筷子挑了一口吃下,感覺到有魚的味道,但並沒有其他奇妙感覺,還沒有鹹味,不免心裡有些落差,默想朋友吹噓得多好多好的麵條吃起來也不過爾爾,只是其認同自己家鄉的味道罷了。
“你要加點鹽,再加點兒胡椒粉。”朋友邊調拌著乾絲邊提醒我說。
這時我才注意到桌子上還擺了一碟食鹽和一碟胡椒粉。後來吃的次數多了才發現,別的地方的麵館擺的都是醬油、醋、辣椒油這些,而這裡必須要配備鹽和胡椒。
按照朋友的意思我小心翼翼地都加了一些,拌勻,再吃一口麵條。剛才還覺得有些寡淡的口感突然變得立體起來,魚湯的鮮香幾乎是一下子就被激發了出來。
魚湯雖然是湯,喝在嘴裡卻是有質感的,因為它很濃,像含了一塊絲滑的巧克力,同時沒有任何油膩的感覺。胡椒粉那幾乎可以忽略的辣味彷彿在時時刻刻蹦著跳著提醒舌頭上的每一個味蕾:我是鮮的,我是鮮的。麵條很筋道,並且在魚湯的浸泡下更增加了一份爽滑感。夾起一筷子放進嘴裡,然後剩下的用嘴吸上來,“哧溜”一聲,就全進了嘴巴里。這時得努力控制著自己才行,不能讓吸溜聲太明顯,會影響到別的客人。
其它桌上看樣子都是一家人來這裡吃早飯的,有老有小,邊吃邊聊。桌子上都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碗碟,裝著包子燒麥等各種食品,每人面前無一例外地都擺著一碗麵條。
“以前你沒吃過,今天先讓你對魚湯麵留下最純粹的印象,就沒有給你點其他澆頭。”朋友嘿嘿笑著。
吃這碗麵的時候我甚至都不想夾一口朋友剛拌好的另一道特色菜——燙乾絲,因為我怕影響到嘴裡純美的魚湯味道。
聽朋友說這碗麵條做起來很費勁,要把魚先煎一下,還必須是野生鯽魚,然後和鱔魚、豬骨頭一起熬製,一直熬到魚肉都看不見,中間還有提鮮、除腥等步驟。最後還要過濾,要做到一點點渣子都沒有,只剩奶白的魚湯,只剩濃稠與鮮香,最後再來點蝦籽鮮上加鮮。即使湯裡還剩了一丁點魚肉,都會被認為不正宗,會沒有人再去吃。但這並不算完成了一道精美的魚湯麵,只有當客人端著碗,在裡面加入少許胡椒與鹽,輕輕攪拌一下,讓魚湯本身的鮮味被激發出來,一碗真正的魚湯麵才算大功告成。廚師不只是做飯的,食客也不只是吃飯的,他們共同完成了一種味道,一碗美食。
朋友嘚啵嘚地給我科普,我吸溜吸溜地吃著麵條,額頭上微微有些冒汗。
麵條也可以新增些別的做澆頭,比如常見的鱔魚、大排、荷包蛋、雪菜肉絲、各種海魚,但這些澆頭都是另外用個碟子端上來,不直接放進麵條碗裡。碗裡,就是純純粹粹的魚湯麵,不摻進任何其它味道。
“再嚐嚐我們這的肉包子。”朋友看我吃完麵條喝完魚湯擦著頭上的汗,又說。
我看著一碟包子有七八個,個頭都很大,咬一口,滿滿的肉餡與肉香。再看看那滿滿一碟乾絲,恍然有一種在某座很北方的城市吃飯的錯覺。並且不應該說碟子,應該是盤子,大盤子。這是這座城市第一次給我一種矛盾的感覺。
這裡不屬於江南水鄉,但是菜場卻有各種各樣的綠葉子蔬菜和海鮮,也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北方,飯菜卻也是大碗大碟的,口味和菜量比擺盤更被重視。
也許這就是這座城市魅力所在吧,不排斥,充滿包容,然後把各種因素融合在一起,形成自己的城市印記。就像那碗魚湯麵,把各種不同的鮮融化成一味極致的鮮香,讓人品嚐。大口吃著包子,就著乾絲,聽朋友給我講這座城市的故事,古老的有董永與七仙女的愛情,新鮮的有通高鐵指日可待。乾絲挺有嚼勁,配著燙熟的青蒜苗和薑絲。雖然主要是用生抽拌的,還是能明顯感覺到其中的甜味。終於有了點南部的味道。
接下來的幾天,我養成了早起吃早餐的好習慣。
後來再來這座城市的時候,換了個能提供早餐的賓館,發現這裡也有魚湯麵,並且十分正宗。想想也是,在這座魚湯麵風靡的地方要是不正宗,會很快混不下去。這是家很有些歷史的賓館,中晚餐是當地人吃酒宴請的首選地,早餐也對外營業,許多上了年紀的人會辦個月卡,每天早晨專門來這裡吃麵。
住在這裡的時候每天都早早起床,去餐廳請師傅下個麵條,等待個半分鐘後端著碗自己從旁邊的大桶裡舀上一勺熱熱的魚湯澆在麵條上,撒上點每桌必備的鹽和胡椒粉,一碗濃香的魚湯麵就這樣自助完成了。
再去取幾個微帶些焦香的薺菜餡煎餃,幾塊白嫩嫩飽含汁水的白斬雞,一碟清爽的雪菜炒毛豆,美美地吃完一頓早餐。然後再回去睡個回籠覺。
其實這座城市好吃的很多,如朋友自家做的天然下酒美味泥螺,去的時候正好趕上的每年只有一個月能吃到的春魚,還有請客吃飯必定要做的皮肚魚丸魚湯砂鍋,各有各的特色,但讓我念念不忘的還是那碗魚湯麵。
其實這只是一碗簡單的麵條,魚湯與面,賣相上甚至有點不好看,白白的麵條浸在白白的魚湯裡,連點蔥花或香菜這類青頭都不放,看起來有些單調。它甚至都不能像其它麵條一樣走遍全國。
它只屬於這座城市。它是這裡人的心頭好與家鄉味。
各種鮮化成一味,又濃郁得幾乎化不開。簡單得有些純粹,也許這正是魚湯麵吸引我的地方。不用想得太多,情感也只留一種就好。一切原本都那麼讓人感到心滿意足,美好得好像不會有戛然而止。
生活當然還是生活,只是某一小部分發生了改變,比如以後不會再有這碗麵吃,但絕大部分還是選擇了照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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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點以為是東臺魚湯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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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你吃東西的樣子好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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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湯很難燒的那麼白
一碗魚湯麵,各種鮮花做簡單一味。去玩濃得化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