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長的雨,落得迅疾。如果走到單元樓下,推開鐵門,風攙著雨就朝裡面搡,絮叨且張狂,車軲轆話來回說,讓人留步,客官請回。我媽就說,唉呀我出來不了了,年輕人淋兩顆雨關啥子事嘛。
她意思是,不來給我送傘了。
其實我也沒喊她送,帽子掀起快跑兩步,也就走攏屋了,是她自己開先裝模作樣地,想表達一點久違的溫情,說,媽來接應你嘛,後來估計看電視劇看進去了,又反悔,啥子溫情不溫情的,決定把她女丟在風雨之中。
但回來是有菜飯等著的。
揭開鍋蓋,仔姜青椒爆鴨子,另外還有三個碗盞在灶臺前等著。理淨的鴨腸鴨胗鴨肝子,切細的泡姜泡海椒,另外還有幾根淘過的酸筍。
生爆鴨子重新熱了吃,不妨事,更入味,但雜碎得要自己炒,寬油熊火,立等可取,配起滾燙的白米飯,那才叫舒服。
雜碎拿白酒和少許豆瓣醬醃拌,其間酸筍切片,在冷水裡汆蕩十分鐘,小蔥切碎。
菜籽油拋鍋,把火燒熊,把鍋兒燒得青煙四起,燒得鍋兒馬上進入狀態,還抽空問候你一聲,咋個才回來,咋個還沒吃夜飯。
泡姜泡海椒朝油裡一梭,火舌子舔出八丈高,炒香料頭之後炒雜碎,等油霧潽開一圈,再把筍片丟進去混炒。
此時,來一口散白酒進鍋鏟,鍋鏟伸到鍋底,在明火上挨擦一下,頃刻燒成火球,火球再繞進鍋中,整口鍋變成火焰山。
只維持得了三兩秒。
有啥子用喃?其實沒得用。好耍好看而已。以前我外婆作為鎮上開運飯館的一把手,炒生爆肥腸最愛耍這種花槍。那一刻,她就不再是個掌廚婦女,昇華了,有點行為藝術的意思。在旁邊抻長頸子看的那些人就對她多生出幾分敬意來。
胡云珍的孫女耍這套花槍也耍得行雲流水,只是沒得觀眾。她就自己個演了,自己個欣賞了,自己個把菜盛了,自己個再把飯吃完了。
外頭的雨還不停。每年的雨都是相似的,也不曉得下的是新的雨,還是綿延至今的舊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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