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些離大多數玩家都很遙遠，但在一個風和日麗與平常別無二異的午後，我收到了一個久違的彈窗——在最近25場比賽中怒吃14舉報（以及2個稱讚），系統給出了中肯且相當低的行為分。

正式加入3000-5000分（指行為分）這一傳說領域，驚聞噩耗，如遭雷殛。

“看我表情”

據實地考察，5000行為分以下的選手無非兩種：真的菜，嘴真的臭，或兩者兼有。

他們不一定都是一言不合離開比賽的暴躁哥，也不一定都是手炸彈人的古怪英雄池選手，很多人放棄數量是大大的綠色0，甚至偶爾還有寥寥的“稱讚”（要知道在這個心比天高、沒有互贊慣例的圈子裡稱讚是極具含金量的，我就有2個），但無一例外的是，他們的面板最惹眼的總是那兩位數、鮮紅的舉報數量，不僅來自隊友，往往還來自對手······

雖然我有很多路人的壞習慣，但好在我並不愛噴人，水平也勉強過得去，因此抱著很快會回來的希冀，踏上了重歸陸地的漂流。

行為分3000-5000的對局某種意義上比小黑屋更“小黑屋”，它代表了一個同樣鳳毛麟角的群體，好比珠穆朗瑪峰和馬裡亞納海溝作為兩極，都代表了自然的偉力。攀登珠峰固然偉大，因為“山在那裡”，但深潛海底也有“非凡”意義，它代表的也是人類超越自我的命題。

在這裡你匹配到的隊友都是憑本事、實打實集齊八方舉報的選手，這類人被系統分配到一起，八仙過海互相傷害，和金字塔頂端的排名哥一樣，玩家往往都是老相識了，除了坑一局下一局又排到的恩怨局，也有分到對面的復仇局，甚至有隔了一兩天又冤家路窄排到的前世今生局，而且恩怨關係還往往不是簡單的雙向的，你想打爆仇人，隊友甲想報復隊友乙，三角四角仇恨鏈綿延不絕。10000行為分經常打成全村人的希望，5000分則就是你一個人的絕望。

“當你凝視深淵時，深淵也在回望你。”

我漸漸從一個看客開始完美融入這個群體，也見到了傳說中的送雞偷書等惡習，當一步步踏入深淵時，開始體悟到諾蘭反覆提及的一大命題：為何“惡”容易迴圈，而“善”則不容易，環境的負反饋刺激總是比正反饋來的更快也更強烈。

人生如逆旅，都是苦命兒。出淤泥而不染是聖人的童話，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才是現實的真諦。

這裡的老哥說話不好聽，從ID到言語都透露出威嚴的強者氣息，說話往往也是祈使句，下命令或者表示批評。

即使是最理性最無懈可擊的擰繩哥，在這裡往往都難以溝通，“不要教我打遊戲” 是典型認知，因為確實有很大比例實力不能服眾也不會指揮，開口就是“彩筆，帶躺”的選手，而對於大多數原住民，互相之間都是陌生人，對於語音的第一反應，絕大部分人是不會聽的，覺得聽了別人的話彷彿承認自己菜了一般，5到6成的局沒有人說話，說了也沒人聽，一兩成可以正常交流，更多地是打字pin感嘆號給壓力。

行為分和天梯分嚴格來說是獨立的，但實際上有一定的相關性——一些低行為分的動作往往和低勝率正相關。

因此我們那個局的整體風格是偏向自閉的，雖然不至於像坊間傳聞的補刀斧大樹保敵法那麼過分，但也絕對是老瘤子的狂歡，從一到四乃至五號位，線上是打不過的，只能靠鑽野討生活，點金手出的理所當然，飛鞋那自然也是無可厚非。

收線吃鍋疾如風，

抱團開霧徐如林，

野區吸血侵掠如火，

隊友有難不動如山。

這就是瘤子的“風林火山”之道，即便“閉麥也不能1V9”，但我就是要打“完美的自己的節奏”。

因此我發現相比勝利失敗本身，隊友玩的爽不爽往往更重要，選英雄很有門道，相比自己carry的英雄，選一些保人強的英雄讓巨嬰們打得爽更有效，一波理所當然的收割後圓滑虛偽地發個“漂亮”輪盤，即使最後輸了也往往能得到幾個贊。因為節奏不快有時候即使是五大哥往也有奇效，反之一旦選一些孤兒英雄即便勝率不錯，但隊友體驗不好就很容易吃舉報，或者像米波、鍊金、蜘蛛、TK等體系英雄，隊友不僅要選人配合，還要讓經濟或者改變打法。打得好固然有贊，但如果是絕活哥稱讚多也不至於淪落到低行為分局，輸了往往就是三連舉報。

大概10把後我領悟到，糾結勝負並沒有那麼大的意義，行為分不是Rank，正如其字面意思，不是“實力”，而是“行為”。

在我們這個局除了一打九的硬實力，最重要的品質是“隨遇而安”——一波兵少補兩個就想辦法讓對面也少補兩個，線優打不成就拉野屯野等天命帶躺，隊友瞎卡優勢路兵導致兵線進塔，那就騷擾對面反補，想辦法反補自己的，至少早到2找機會打對面一頓。打輔助體驗最差的體驗就是明明不是我的鍋，我啥都做了，然後還是輸了，挫敗感非常強。有一段時間一看隊友近戰大哥補刀斧圓盾出門彷彿天塌了一半，但大哥沒補給被打死，我可以單吃經驗早點6，做個視野幫幫中路，萬一是大腿就跟著喝湯，通過觀察隊友行為，調整自己的期望值，合理利用隊友毒瘤或是憨憨的點來反向取得勝利。

刀1沒有麥，而刀2自帶語音，所以刀2本質上更強調遊戲本身的團隊溝通。行為分除了和水平掛鉤，還和溝通能力掛鉤。群魔亂舞的局，大多數人默不作聲低頭打自己的節奏，指望隊友都是心電感應者，一旦出現想法實施受阻、一個不配合，就容易點燃火藥桶，開啟文鬥模式，穩掛泉水分鍋大會，用詞慘烈無所不用其極，遠不是圖上高素質皮鞋那樣的嬌嗔笑罵，而是花式獵媽，***和遮蔽拉滿，這裡也許行為分天梯分不高，但各個都是壓力怪大陰陽家。

因此“婉轉的話術”是第二重要的品質，很多高手除了技術出眾，心態上不容易被遊戲左右情緒，知道這只是個遊戲，所以可以很平和地去交流，更能得到隊友的認同，即使遇到自閉或低素質的人，也不會跟他較真。我們可以追求減少自己的失誤，但是很難這麼要求隊友，抓著失誤責問、發洩不滿只會開啟文鬥battle，希望隊友買裝備要委婉，命令語氣同樣是battle的導火索。"XX出個推推"和"XX出個推推吧"就差一個字，有時就是天壤之別。 “沒事，下波幹回來”也許太聖人，但動不動就“能不能不送？”也太魔鬼了，力求中立語氣+明確提出行為，才是分奴求勝的不二法門。

當然相比“軟體”，“硬體”永遠是游出低行為分地獄重返陸地的第一要義，能硬實力一打九閉麥聽歌也無所謂，展現出實力後下達指令建議也更容易被隊友認可。我們那個局並非都是暴躁哥或佛系哥，有時候比高分段更真實，開局中單誇下海口，和4號位有說有笑，然而瞬間大臉，中路0-3後畫風突變，兩人就支援不支援開罵並問候祖宗十八代，結果中期5號位發威抓了對面兩波，中路5-3還帶著這個4喝了口湯，兩人冰釋前嫌又有說有笑起來······

歷盡劫波後我最終發現：“菜是原罪”才是深陷泥潭，唯一的真理。

就像奇幻漂流本身的寓意一樣，記憶總是傾向於美化過去來自我保護，陷入泥潭除了天無時、地不利，一定是有自身人為的原因，只是我們習慣於歸咎環境而非審視自己的紕漏，古語云三省吾身，打DOTA時自問“願意和另一個自己做隊友嗎”，很多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當隊友對手還在忘我地瞎玩，選出版本強勢的英雄，用分奴的打法，打出強悍的資料，並在賽後不遺餘力地點贊其他九個人（除了個別素質極低的），德藝雙馨的形象瞬時樹立起來，只要有一兩個人回贊，這把就算沒白打。這又令我回味了小學就學到的兩句真理：人生是面鏡子、贈人玫瑰手留餘香。

歷時半個月，賽後總結重新整理了數次，我終於憑藉版本末期天怒的強勢，和混跡泥潭的領悟，重回了陸地神仙境，點下“好的”按鈕，終於如釋重負。在這個漫漫長路里，我覺得我的道德水平、對遊戲乃至人生的體悟得到了洗禮和昇華。

令人欣慰的是，面板裡寫著，79%的玩家都屬於這一範疇，看看10000旁邊久違的綠色笑臉，很多人會抱怨對局不夠友好，但記住那些局至少都是“在人間”的。

回頭來看，低行為分群體除了自身因素，一大症結還在於——被舉報的時候也沒人告訴你為啥被舉報。

可能指揮隊友了，可能噴隊友了，可能一波團沒來，可能只是單純線上爆了，或者只是少帶一次粉，好心幫墊刀不小心毀了刀惹大哥不高興，凡此種種都是被舉報的理由。但舉報系統出於防止被濫用的考慮，並非透明化，因此舉報並不像稱讚那樣反饋得清晰、直接，沒有被舉報的人次和原因，彈窗更多地是作為懲罰機制，難以幫助玩家改善精進自己的處境。

舉報系統有望進一步細化，讓更多的浪子回頭迷途知返。

在MOBA裡DOTA的門檻是首屈一指的——反補、死亡掉錢；樹木遮蔽、高低地、晝夜系統；轉身、技能抬手細節；仇恨優先順序；英雄搖擺位的變招；跳刀、分身等無敵幀技巧······複雜和秀的英雄每個遊戲都有，但DOTA的高門檻體現在經驗積累所形成的“共識”，即使是入門知識也層層相關，好的輔助要會拉野屯野重新整理機制，不同地形甚至不同的怪都各有細節，更不論眼位、霧的使用和，要求的是全面繁雜的巨集觀理解，甚至有些不近人情，但這也正是深度和樂趣所在。

對於新人，也許在學習的過程中被不友好的環境勸退，行為分步步下滑直至深淵；而對於一些老油條也不願意再去精進再重走一條漫漫長路，就自顧自地打，最後自然得到一個理所當然的結局。

不可否認，有些玩家是想好好玩的，只是方法有問題或者水平有限，有時候局內能解決的就不要用舉報來發洩，日常比賽中我們也應珍惜自己每週的舉報次數，給予萌新以及萌老更多關愛，將其與真正惡意遊戲、辱罵掛機的低素質玩家區別開來，畢竟這種漂流可並不像小說裡寫的那麼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