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武帝初年,西漢人民的生活幸福指數多高,風調雨順,有吃有穿,十分富有。反觀北方的匈奴,動不動就千里冰封,萬里雪飄,吃了上一頓難保下一頓,過好這一年又擔心下一年。
兩種不同的文明決定了兩種截然不同的生活狀態!
大家冷暖自知,各自關起門來過好自己的日子,不好嗎?大漢王朝日子過得香,完全沒有必要去消耗自己的大好時光;匈奴是人窮志短、馬瘦毛長,根本就傷不起;一聲炮響,兩方受傷,確實很沒必要!
可是,萬事萬物皆會出現不可控的迷幻狀態,大漢王朝和匈奴帝國在漢武帝時期不可避免地走向了你死我活且不死不休的對戰局面。
關鍵是,這場曠世大戰還是由漢武帝主動發起和主導的。這就有點讓人難以理解了。因為誰都知道,匈奴是馬背上長大的民族,他們來去如風、飄忽不定,且地廣人稀、不毛之地,攻打他們,往往是很難找到他們的行蹤、跟上他們的速度的。且即使打贏了他們,也很難從他們那裡獲取太大的經濟回報。成本極高、收益極低,有一種“大炮轟蚊子”的感覺。
事出反常必有妖!那麼,漢武帝為什麼要死磕匈奴呢?這種事就跟一個富二代和一個窮小子非要不計代價地拼個你死我活一樣,在成本上是極不划算的。也許,換一種更大格局的管理思維,或許能解釋這個問題。
漢武帝為什麼非要打匈奴?
在介紹農耕文明和遊牧文明這兩種文明的生存邏輯時,就向大家指出了,遊牧文明對周圍的農耕文明必須要保持足夠的侵略性依賴才能維持自身穩定的新陳代謝。
所以,匈奴和中原政權可以說是積怨已久。
無論是戰國時期,北方遊牧與秦國、趙國、燕國之間的邊境衝突,還是西漢時期,匈奴帝國對大漢王朝的屢屢侵犯,都從根本上體現了這是一對“生來八字不合”的冤家。
但是,這種因為兩種文明的生存條件而引起的恩怨衝突,真的是漢武帝后來要不惜一切代價弄死匈奴的根本原因嗎?並不一定!
因為一個人也好,一個政體也罷,對於外界的矛盾與傷害,其實都是有一定的包容度和免疫力的。但凡受到一點冒犯就要跟別人拼死拼活的瘋子畢竟只是極少數。
再說,權力遊戲之中,往往只有永恆的利益,而沒有絕對的恩怨。大漢和匈奴之間的打打鬧鬧其實在政治利益的博弈關係中是屬於比較正常的。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首要的是利益,其次才是情緒。
但是,當情緒衝突積累到了一定程度的時候,它也會上升為人與人之間的主要矛盾的。比如那些情緒崩潰的人通常行事是不顧後果的,他們只會想到情緒的宣洩問題。
匈奴趁著漢初時期大漢王朝還比較體弱多病,沒少欺壓和侮辱大漢王朝。比如匈奴曾將大漢王朝的老祖宗劉邦圍在白登山上七天七夜,收到足夠豐厚的贖金後才心滿意足地離去;比如呂雉時期,匈奴冒頓單于又公然用公文的形式調戲當時已經守寡的呂雉;還比如他們經常耀武揚威地向漢朝催要漢朝皇室的花姑娘……
這些事情串聯到一起,匈奴對於大漢王朝來說,就不光傷害性極大,而且侮辱性也極強了。在這雙管齊下的刺激下,大漢政權的爆發只是時間問題和方式問題了。
時間問題,到了漢武帝時期,大漢王朝羽翼已豐,算是條件成熟,這個問題就不再是問題了。方式問題卻是一個人為問題,受主導者的性格、實力等因素的影響太大,很難預料。
漢武帝是一個什麼性格的人呢?後世曹操有一句名言叫“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其實漢武帝早就在200多年前把這種性格演繹到了極致。對於漢武帝來說,有冤報冤有仇報仇,那算是很理所當然的事了。他不主動找你的麻煩,你就該燒高香了。像匈奴這種屢屢犯事的對象,早已被他納入了“教育改造”的名單之中了。
看到這裡,相信很多人會覺得,漢匈之間這種歷史恩怨便是漢武帝下定決心要對匈奴下死手的原因了。但其實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原因。
舉個例子,如果是你,在你比較弱勢的時候,有一個人經常欺負你、侮辱你,等你變強了,難道真的會想盡一切辦法把他往死里弄嗎?並不一定!比如老死不相往來、把他排斥在自己的生活圈子之外等很多方式其實是更好的選擇,因為你不會因為仇恨而拋棄你已有的生活。
那麼,漢武帝為什麼會不惜成本地滿世界追擊匈奴呢?除了恩怨和性格兩個方面的原因,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就是文化秩序方面的原因。
漢武帝上臺後,極力推崇儒家文化,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建立了一種新的文化秩序。這種文化秩序用光鮮靚麗的外衣、冠冕堂皇的理論為漢武帝的皇權提供著全方位的服務。
但是,工具也有兩面性,即便它讓使用者在很多場合都得心應手,但是在某些方面也是要受它的反噬的。
儒家文化講究天下一統、華夷之辨、尊王攘夷、君權神授等等,這些理念和符號一旦廣泛植入了廣大人民群眾的骨子裡、思想裡,很多事情就變成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你不是君權神授嗎?皇帝的權威不是不容侵犯嗎?你不是說天下一統嗎?你不是講究華夷之辨嗎……那麼這些理念,匈奴人一直都在冒犯,而且每一條都冒犯了,你漢武帝難道不應該管一管嗎?要是你管不服匈奴人,你又憑什麼來讓大漢子民們信服?
很多時候,大領導其實並不好當!因為你的位置越高,你就需要很多文化和規則來鞏固自己的權威,就需要耗費更多的精力、人力和物力來督促下面的人遵守規矩,同時要花極大的代價去果斷平息那些敢於挑戰你的權威的惡劣行為。
當漢武帝向全世界宣示了自己“唯我獨尊”的形象之後,他就沒有容忍匈奴的空間了。漢家百姓必須做順民,而匈奴人就可以當刁民?你沒法為自己的統治思想自圓其說呀!
所以,必須幹他!必須往死裡幹他!這才是漢武帝必須向全世界吶喊的聲音。
當然,有些心思縝密的朋友也會問,如果漢武帝幹匈奴的主觀意願不是那麼強烈的話,難道他不可以找一個客觀理由進行推脫嗎?確實可以,比如說條件不成熟,同志們再耐心等待一下等等,可惜的是,漢武帝壓根不是這樣的人,而且當時西漢的客觀條件也好得不能再好,要錢有錢,要人有人,不幹都說不過去。
總而言之,漢武帝下定決心要打匈奴是由多種因素共同促成的,有歷史恩怨、主觀意願、客觀形勢等多種原因,這些因素放到了漢武帝這個火熱的男人身上,便像硫、硝、碳混成了炸藥一樣,那個時代要爆炸了。
漢武帝必須要打匈奴的邏輯分析
漢武帝剛開始提出要和匈奴打仗時很多大臣都不贊同,比如韓安國等,他們認為沒有必勝把握且勞民傷財,意義不大!
事實上,當時剛剛經歷“文景之治”的大漢王朝其實在軍事上確實對匈奴不佔優勢,因為他們已經幾十年沒有對外進行大規模作戰了,也沒有找到和匈奴作戰的模式。
起初的幾次漢匈交戰,基本上都是勢均力敵之勢,互有勝負,甚至漢軍還勝少負多。
那麼,從這一點來看,韓安國等人反對對匈奴全面開戰,是不是就顯得特別有先見之明瞭呢?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用兩條腿去和人家四條腿爭高低、奪勝負,不就是得不償失嗎?
站在韓安國等人的立場上來說,他們的考慮確實很有道理。但是,我們並不能說漢武帝下定決心要跟匈奴火拼在邏輯上不可取。這兩者之間其實是有一個站位和角度的差別,那就是謀身和謀局的差別。謀身者重利,謀局者重勢。
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是自己人生的精算師,都會不由自主地對自己的行為進行成本估算的。打匈奴,難就難在匈奴人比較彪悍能打、速度又快,要麼打不贏,要麼打不著,確實打得沒多大意思。
再說,就算是僥倖打贏了,你佔了人家那水草豐美的大草原,也得不到什麼有價值的產出。養牛養羊嘛,那不是你們擅長的事情;種田種地嘛,氣候環境又會讓你們顆粒無收;你就是要硬佔著嘛,還得派駐大量的軍力和民力,要耗費無數的物力和財力,讓你中原腹心的資源流失,否則,人家仗著來去如風的優勢,一個不留神,來個回馬槍就把地盤搶回去了。
總而言之,跟匈奴人硬懟怎麼看都是一筆不划算的買賣。大炮打蚊子,打中了又能怎麼樣?把別人打趴下了,自己也只剩半條命,那又何必呢?
韓安國等人代表的其實是我們大多數人的謀身意識。這種意識主要基於客觀現狀,再進行合理的分析,特別注重自身既得利益的保護和發展。這種意思在邏輯上通常是嚴絲合縫的,一般人還真挑不出什麼毛病。
但是,漢武帝最後為什麼非要對匈奴開戰呢?因為坐在他的那把龍椅上,他就已經身不由己了,再加上漢武帝本身就不是一個安於現狀、甘心守成的人,他要做文治武功的萬世表率,光謀身解決不了他的問題,他得謀局,要謀求為這天下創造一種大勢出來。
後世那些人為什麼一提到漢朝,就會熱血沸騰地喊出:犯強漢者,雖遠必誅。這就是漢武帝所需要的效果,也就是那種飄渺虛無的“勢”。
勢,這種東西看不見、摸不著,沒辦法用客觀、物理方法去衡量,通常產生於謀篇佈局的動作之下。我們可以將其理解為一種精神和文化、一個趨勢和軌道、一個信念和信仰。
對於漢武帝來說,人家匈奴從你太爺爺開始就一直欺負你們老劉家及你們老劉家的子民。還隔三差五就趾高氣揚地來要這要那,花姑娘、金銀財寶、戰略物資,一樣都不能少,少了就給你摔臉子。並且要完了東西也並不是就不搶劫你們了,該搶還是搶……這實際上已經造成了漢武帝失勢的困境了。
不把匈奴問題處理好,他的權威上不去,他的功績也上不去,他的那些統治思想也沒辦法真正深入人心。你說什麼要唯我獨尊、要尊卑有序、要尊王攘夷……人家都會覺得,你漢武帝就是一個只會窩裡橫的懦弱者,不會真正地信服你。
你要做千古一帝,你就必須創建一種能夠的傳承千年的秩序和文明;你要百代明君,就要完成百年大計,打造百年盛世……總之,你想得到什麼,決定了你要付出和承擔什麼。
漢武帝不想走祖輩的老路,要打造新的格局就必須造出一種對他有利的新的形勢。當時,對於他來說,是他最好的造勢平臺,因為攻打匈奴對他來說至少有以下幾個方面的好處:
首先,匈奴人一直不帶愛相,狠狠地教訓他們,有利於內部人民的情緒宣洩與團結;其次,打贏了便是曠世奇功一件,自己的歷史地位得到了保障;然後,攻打外虜、鞏固國防,一直都是調動國家資源和社會資源的高效途徑;最後,通過發動外部戰爭,能夠及時轉移和淡化內部矛盾,能夠有助於剛剛確立的儒家統治思想定型。
當然,從敵我關係這個角度上來說,一個文明如果不能判斷另一個文明是否會對本文明發起攻擊,趁著自己強大的時候去攻擊甚至消滅對方,永遠是成本最低的防禦策略。這也就是所謂的防患於未然的思想。
後來,太子劉據仗著父母的寵愛,再加上他生性溫和仁厚,常常勸諫漢武帝不要連年征伐。漢武帝就推心置腹地對他說:“我如果不為漢家訂立制度,後代將沒有東西可以依鑑。這些武力上的事情我幫你做了,你就可以做一個太平天子。”
可見,漢武帝一直在想做一些能夠一勞永逸、長治久安的事情,而且這些事情和經驗是可複製、可傳承的。這就是前人造勢,後人順勢而為的意思。
總結一下,其實在漢武帝時期,在打不打匈奴這一件事情上,並沒有誰對誰錯的問題,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對錯這種事情很難說清楚。只不過從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背後,我們需要看到是兩種不同的思維模式,然後從這兩種思維模式之中去找到各自的優缺點,併發揮拿來主義,為自己所用!
漢武帝死磕匈奴的歷史影響
漢武帝一朝,為了打匈奴,徹底掏空了漢初幾十年修養生息的民生成果,還搞得民不聊生、怨聲載道。因為戰爭的成本實在是太高了,日費千金,漢武帝能夠折騰幾十年不崩盤,這在歷史上已經是獨一檔的存在了。
關鍵是,漢武帝付出這麼大的代價,依然沒有徹底消滅匈奴,只是極大地打擊了匈奴的實力,在西域樹立極高的威望而已。
那麼,大家是不是又開始覺得漢武帝打擊匈奴的回報率不高了?這還是一個思維和角度的問題。從直接成本來看,多少還是有點不划算,把自己搞得傾家蕩產,險些家破人亡,結果也只是博得了一個兩敗俱傷,實在算不上什麼很高的回報。但是,從間接收益來看,漢武帝征討匈奴的歷史意義和價值無疑是彪炳史冊的。
首先,華夏民族的版圖意識被大大地拓寬了。漢武帝將中國的版圖擴大了一倍,雖然有些地方也是來來回回地得而復失,但是在華夏兒女之中卻因此種一下了一顆意識的種子,內心裡會有一個聲音:那是中國地。這其實也是“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儒家思想的一次重要穩固與昇華。
其次,漢武帝打通了西域,建立了一條著名的“絲綢之路”,這在東西方經濟、文化上的交流與促進作用是無可估量的。這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偉業!後世,隋煬帝修建蘇杭大運河,促進南北融合,同樣具有這樣偉大的意義,只奈何他亡國了,這一偉大創舉的功績被忽視和覆蓋了。
然後,漢武帝通過為征討匈奴籌集軍餉費用而發明的一系列管理措施,同樣成為了後世的模板,比如鹽鐵國營等等。要創立這種管理模板其實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因為你沒有任何參考和借鑑,從頭到尾都要從無到有,稍有不慎,很有可能一步走錯步步錯。
最後,自然要說說最重要的意義了,那就是漢武帝是真正為華夏民族賦予文化內核的人。我們的民族被稱為漢族,我們的人們被稱為漢人,我們的服裝被稱為漢服,我們的語言被稱為漢語、我們的文字被稱為漢字……其實都是因為漢武帝,是他將“漢”這個字與我們的民族符號融為一體。
非凡的氣魄、不屈的鬥志、崇高的尊嚴、不容侵犯的主權、睥睨天下的勇氣、迎霜鬥雪的強勁……在漢武帝征伐匈奴的過程中發揮得淋漓盡致,充分地向全世界展示了儒家思想的頑強性和科學性。自此之後,華夏文明的核心思想徹底植入了華夏兒女的血脈之中。
縱觀整個華夏民族,在西漢之後,歷經劫難,但總是能夠大難不死,總會不停地湧現各種先賢、先烈來力挽狂瀾,來救民族於危亡。九死猶不悔,雖千萬人吾往矣。“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成了一個民族共同的使命,其實它的本質邏輯和發源點不就是漢武帝時期“犯強漢者,雖遠必誅”嗎?
賦予一個民族或者團隊真正的文化內核,這才是最有價值和意義的事情!但是,對於那些仿效漢武帝的朋友們,我依然要小心地奉勸一句,千萬要小心謹慎,因為漢武帝那樣的人,他的格局和運氣都是千年一遇的,沒有他那個金剛鑽,不要輕易去攬他那個瓷器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