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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4月,我媽媽被確診為肺癌晚期,當時媽媽除了有一點咳嗽外,沒有任何其他不適。那個醫生說:“很快的,也就兩三年吧!”我當時好恨好恨那個醫生。後來媽媽做開胸手術、基因檢測,吃易瑞沙,前半年恢復很好,跟正常人沒有兩樣,去複診的時候,那個主任看到媽媽都很驚訝,誇她神氣漂亮。可是易瑞沙吃了七八個月,腫瘤就出現了變化,媽媽給我打電話,哭了,我也哭了,但是我告訴她:“沒事,有我!”易瑞沙確定耐藥後,我媽又進行了化療,還好,藥物相對溫和,沒有掉頭髮,也吃得下飯,不過因為胸水的問題也折騰了好一陣子,知道有一種藥可以控制好胸水,她很高興的給我打電話,告訴我一支12000,她要打,我說當然要打。胸水控制住以後,她好高興,人也舒服了很多。

化療了差不多七八個月,到2017年12月的時候,我覺得她的思維出現了問題,說話顛三倒四,做了全面檢查以後確定腦轉,我在好朋友的車裡哭了三個小時。當我在媽媽面前忍不住哭泣的時候,她沒有什麼反應,她在認真的看動畫片。又是做基因檢測,吃泰瑞莎。隨後,出現血栓,又是手術放濾網,前前後後在醫院住了一個月。血栓剛穩定,媽媽又說她眼睛花,去醫院檢查,青光眼,眼壓高到嚇人,可是因為凝血問題,手術有很大的風險,上海的醫生說她這種情況沒人敢給她手術,眼壓如果一直下不去會瞎,我每隔十分鐘給她滴降眼壓的藥水,還買了書學習穴道按摩,幫她降眼壓。為了找方案幫助她手術,給治血栓的醫生打了無數次電話,這個醫生人很好,很溫和,給我介紹了一個有美國醫療經驗的眼科醫生,很果敢的做了手術,一切順利,半年以後另一隻眼睛也做了手術。

自從吃了泰瑞沙以後我媽病情一直比較穩定。不過媽媽自從腦轉以後,智力下降了很多,行為處事像個小孩子,不過我和爸爸都很寵著她。2018年底的時候,她說她屁股疼,我緊張的睡不著覺,就怕她骨轉移,還在過年就跟醫生溝通了又溝通,考慮骨轉移的可能性不大。年假一結束,馬上去做全面檢查,還好,是骨質疏鬆,腎功能有些下降,又是各種加藥。2019年上半年,每次檢查,肺部都有一點小變化,但是在可接受範圍,醫生說繼續吃泰瑞沙觀察,如果確定耐藥了就改吃安羅。8月份檢查的時候情況還好,10月份檢查的時候就惡化了,胸水又有了,腦萎縮更嚴重了,住院排胸水,掛腦營養液,做基因檢測。因為腦萎縮很嚴重了,在醫院期間,差點走丟一次,還霸佔別人床位說是自己的,醫生找我談話,說腦萎縮太嚴重,建議不進行腫瘤治療,做一下輔助治療,我沒同意,堅決要做基因檢測並且做好了化療的準備,我說:“不能因為她腦子不好了,不知道了,就放棄治療。”

出院那天,我預約了第二天更高級別醫院的專家門診,準備帶媽媽去。可是當天下午,她吃一片梨,差點噎死,她當時已經吞嚥困難了,只是我們都沒有意識到。當天晚上,她不肯睡覺,就是坐著,跟她講話也不理,右手有點抽筋。好不容易讓她睡下,凌晨四點,我爸把我叫醒,讓我看看我媽,她右臉一直抽筋,半身僵硬,一直留口水,我趕緊打了120,送到醫院就是急救,舅舅趕到醫院,紅了眼睛,我很鎮定。確定是癲癇,在神經外科住院,身上插滿了管子,血壓,脈搏,心率二十四小時監控。當天下午,媽媽醒了,認得出我,不能講話,我朝她努努嘴,她也向我努努嘴,這是我們的暗號,是我們親親之前的儀式,只是當時我不知道那是她最後一次迴應我。

醒了以後,媽媽一直掙扎著要起來,有幾次都自己坐起來了,她好動,因為腦萎縮性情又和孩子一般,又掛著水,我只能按著她。醫生讓我們嘗試給她喂水,喂米粉,但是她不肯咽,她是失去吞嚥功能了。我發現幫她抬一下下巴,她就能咽,這樣一天只是勉強喝幾口水,兩天以後,沒辦法,上了鼻飼。雖然用了很大劑量的藥,媽媽還是抽搐。她每抽搐一次,我就把時間記下來,看時間間隔。因為上了鼻飼,怕她亂動把管子拔了,不得已把她的手綁在床邊,我心疼,就綁一隻,還有一隻手握在我手裡。那幾天,媽媽睡得越來越多,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很難把她弄醒。護士來交待我晚上陪護的注意事項,我沒忍住,哭了,護士抱著我安慰了好一陣,因為一直低著頭流淚,我沒看清她長什麼樣.,但是謝謝她。

這期間,基因檢測報告出來了,沒有可用的靶向藥,只能化療,可是她一直昏睡,不能自主進食。我又掛了腫瘤專家的門診自己去了,我還在醫院的時候,爸爸打來電話,說醫生找我,說我媽突然脈氧掉的很低,剛搶救過來,我馬上趕了回去。醫生找我談話,天知道我這幾年多害怕醫生找我談話,醫生說這種情況還會出現,如果再要救,就要進ICU,但是癌症晚期的病人人家不願意接收,意義不大,而且費用昂貴,建議我們回家。爸爸舅舅都同意回家,問我,我也同意了,他們去安排回家。我守著媽媽床邊,她仍然昏睡,我沒忍住,哭了,隔壁陪床的阿姨過來拍拍我說:“姑娘,別在媽媽面前哭!”我把哭聲壓了回去,但是眼淚止不住。媽媽是帶著鼻飼和氧氣罐回家的,護士教了我怎麼打鼻飼。我和爸爸二十四小時護理,我一天三次把藥碾碎了化開打進去,用各種水果蔬菜打成汁,蒸熱了,把米粉,蛋白粉,孕婦奶粉加進去,用針管給她打進鼻飼,兩個小時喂一次。

有兩天媽媽清醒過來了,不睡覺,一直醒著,會跟我互動,我叫媽媽她沒有反應,但是我叫她名字反應很快。有一次我幫她挪身子的時候,她叫喚到哎呦喂,我問她是不是一直躺著很難受啊,她很清楚的說就是的,那是她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那兩天我會高興,甚至有了一點希望,我覺得媽媽會慢慢好起來,我希望她能坐起來,自己吃飯,慢慢恢復。可是兩天以後,她又開始昏睡,晚上睡覺臉上一層一層的汗,我眯一會就幫她擦汗,怕她冷,又怕她太熱。感覺媽媽喉嚨裡的痰越來越厚,我自己網上買了吸痰器,給她吸痰,可是效果不是很好。那天夜裡,我一直看著她,覺得呼吸重了就給她吸一下,可是我明顯感覺她的呼吸越來越重,我有點害怕,凌晨三點的時候把爸爸叫醒,他讓我睡一會,他來看著,六點我醒的時候明顯覺得呼吸越來越重、越來越長,上午9點半左右,媽媽吐出了最後一口氣,再也沒有吸氣,她永遠離開了我。

回顧整個病程,歷時三年半,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走對路子,媽媽沒怎麼化療,都是在靶向治療,一直吃的下,睡眠也很好,後期腦萎縮,等於是傻了,也沒有心理負擔,沒有咳嗽,沒有吐血,也沒有暴瘦,走的時候仍然算胖的,相對來說,她沒有很痛苦,走之前的半個月都是昏迷狀態,沒有留一句話給她。我有時候覺得她傻了挺好的,如果她頭腦清醒,她得多麼不捨得我,她該有多難過。我每天都看她的影片,每天偷偷哭,開車的時候會突然淚目,止不住的心痛。我在家穿她的家居服,洗完澡穿她的睡衣,我覺得她仍然在我身邊,她希望她下輩子可以做我的女兒,就叫念念。曾經我想過,如果她一個人走,多孤獨、多寂寞,我想去陪她。現在我知道她應該不願意我那麼做,她那麼愛我,即使傻了也很愛我,一個傻子表達愛的方式更讓我感動和出乎意料。如果她再也不能愛我了,我應該替她愛我自己,我要珍惜自己身體的每一個部位、每一個器官,那是媽媽給我的。媽媽,謝謝你,我愛你。(孝靜助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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