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知道,與西醫相比,如今中醫效果難言,包括張仲景《傷寒雜病論》等諸多中醫經典記載的老藥方,通常療效極為緩慢,甚至有淪為養生學的趨勢。然而,古書記載的中醫非常神奇,對症下藥之後可以“效如桴鼓,覆杯而愈”,盞茶功夫就能治癒,效果立竿見影。那麼,究竟是古人誇大了效果,還是中醫傳承出了問題,或者是古今“天地靈氣”的差別影響了中藥藥效?
隨著地下文物不斷挺身而出,中醫傳承中的一個關鍵問題浮出水面。上世紀以來,考古專家在諸多漢墓中發現“權衡”,揭開了《傷寒雜病論》中的張仲景老方子為何不好使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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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中醫還是西醫,都有一個基本常識,即拋開劑量談療效都是耍流氓。中醫傳承中,古人很早就意識到了這一問題,以《傷寒雜病論》用藥劑量考證為例,張仲景老方子中的一兩,在每一個朝代摺合多少?古人對此進行了研究。
值得一提的是,秦始皇掃滅六國後,統一了度量衡,但之後歲月變遷,歷朝歷代都頒佈新的度量衡,導致每個朝代度量衡差別很大,於是越是久遠的中醫書籍劑量就越難辨別清楚。
唐朝時,孫思邈《千金藥方》:“吳人以二兩為一兩,隋人以三兩為一兩,今以四分為一兩秤為定。”
宋朝時,沈括《夢溪筆談》:“求秦漢以前度量斗升,計六鬥當今一斗七升九合,秤三斤當今十三兩,一斤當今四兩三分。”
明朝時,李時珍《本草綱目》:“古今異制……古一兩,今用一錢可也。”明·張介賓《景嶽全書》:“古一兩為六錢,古一升為三合三勺。”
清朝時,徐靈臺《醫學源流論》:“漢晉升鬥權衡,以今較之,不過十之二。即仲景一兩,謂合今之二錢。”
現如今,全國統一教材《傷寒論講義》中,採取李時珍的說法,透過折算明朝計量單位,將張仲景的一兩定為一錢(3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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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知道,張仲景的數百個老方子,效果是“效如桴鼓,覆杯而愈”,而如今按照李時珍計算的劑量,卻幾乎沒什麼療效。同樣的藥方,為何古今效果不一,難道真是古今“天地靈氣”導致藥材出現了差別?上世紀以來,隨著漢代古墓中“權衡”不斷出土,終於揭開了其中的秘密。
權即秤砣,衡即秤桿,權衡本意是指稱量物體輕重的器具。根據學者姜波發表於2012年的《秦漢度量衡制度的考古學研究》論文,迄今為止一共發現33件東漢權衡,其中中國歷史博物館館藏東漢銅權上銘文“官平秤,褪 ( 錘 ) 重一斤八兩”,實重332.3克,摺合每斤為222克;故宮博物館收藏的東漢石權上銘文“百一十斤”,摺合如今每斤為218克。
因此,學者綜合東漢出土的權衡資料,最終推算出東漢每斤重量為如今的220克。按照舊制換算,一斤為十六兩,東漢一兩即為13.75克。但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將將張仲景的一兩定為一錢(3g),兩者相差近5倍。
如此用藥,焉能有效?
張仲景的“經方”,需要根據病人複雜多變的情況靈活用藥,但主藥劑量減少三四倍,比如炙甘草湯中的生地黃,原方劑量為1斤,如果按習慣僅用10~30g,又如何獲得治療“脈結代、心動悸”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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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按照考古發現的漢代計量單位下藥,那麼張仲景的藥方是否能夠達到“效如桴鼓,覆杯而愈”的效果,能否治療重病、大病、急病?上世紀一位“赤腳中醫”有過實踐,用漢代以前的中醫治療過諸多西醫無法治療的危急重症。
李可(1930—2013,見上圖),山西靈石縣人,畢業於西北藝專文學部,邊行軍打仗邊學習,同時兼任軍報記者。新中國建立後,李可在逆境中自學《易經》、《黃帝內經》、《難經》、《傷寒雜病論》等中醫經典,從赤腳醫生做起,致力於傳承漢代以前的中醫學,診治了各種疑難雜症及純中醫搶救心衰、呼衰等瀕危病人,創造出了許多起死回生的奇蹟,成為我國運用純中醫的理法方藥從事急症救治、獨具特色的當代臨床大家,尤擅長以重劑救治急危重症,醫術高超,有“現代張仲景”之美譽。
廣東省中醫院副院長楊志敏說,以往中醫被認為是“慢郎中”,但李可讓大家改變了這一傳統印象,“廣州一個70多歲的心衰男病人,已經下了病危通知書,家屬找李老試一試,用的就是破格救心湯,3天后病人居然就能下地了!”
那麼,李可是如何做到的呢?以“回陽救逆第一品”之稱的中藥——附子為例,由於附子有毒,一般中醫根據《本草綱目》或其他醫學經典,最多隻敢開出幾十克的劑量,而李可按照他對漢代以前附子劑量的理解,面對瀕臨死亡的病人,經常開出數百克的劑量。李可一生之中,用去附子5噸,駭人聽聞,卻使數以千計的垂危病人起死回生,其中有案可查的被西醫下了病危通知書者,就有100餘人,堪稱傳奇。當然,李可使用“大劑量附子”,並非盲目使用,而是根據病人實際狀況對症下藥。
李可生前曾說:“我沒有創什麼流派,不過是迴歸到漢代以前的中醫之路,若一定要冠一名稱,用彭子的‘古中醫學’吧。”
2600年前,晉景公病重,秦醫醫緩給晉景公看病,“病不能治了,病在肓的上邊,膏的下邊,灸不能用,針達不到,藥物的力量也達不到了,不能治了。”所謂膏肓,即古以心尖脂肪為膏,心臟與膈膜之間為肓,膏肓之間是藥力不到之處。雖然如今不知道醫緩判斷對不對,但以這一番描述可知,古人對人體構造非常熟悉,在沒有現代器具的情況下診斷出的是難以想象的重病。如果再聯絡到扁鵲見蔡桓公等醫療案件,無疑說明早在春秋戰國時代,中醫就已經非常發達了,至漢朝華佗、張仲景時達到一個巔峰。但在之後中國先後出現五胡亂華與南北朝對峙,持續數百年戰亂,或許由此導致中醫藥方劑量等傳承出了問題,以至於到了近現代,中醫被汙為“巫術”,或淪為“養生學”。
簡而言之,以此推而廣之,秦漢唐宋等的中醫經典藥方,後世使用時可能也存在劑量問題,由於達不到中醫經典上藥方的基礎有效劑量,於是後世使用同樣的藥方,也就遠達不到典籍中描述的神奇療效,不僅無法“效如桴鼓,覆杯而愈”,而且更無法治療大病、急病、重病,於是在近代西醫的衝擊下,曾經璀璨奪目的中醫逐漸沒落。
不過,在李可等實踐推動下,如今不少中醫從業者已經意識到了這一問題,使用傳統中醫救治了不少西醫無法救治的病人,但冰凍三日非一日之寒,中醫復興之路還很漫長。
參考資料:《傷寒雜病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