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益讓人迷失理智，無知者無畏。

作為在藏工作者，在每年的蟲草採挖季節，我都可以看到大街小巷裡到處兜售冬蟲夏草的，大家看到蟲草正如看到金子一樣。

賣家把蟲草視為發家致富的法寶，買家把蟲草視為包治百病的神藥，民間神醫們把蟲草的功效吹上天，彷彿只要食用了蟲草就能羽化登仙、長生不老。

實際上，國家藥品監督管理局早在2016年2月就正式發文稱：“冬蟲夏草粉及純粉片產品中，砷含量為4.4~9.9 mg/kg，長期食用冬蟲夏草、冬蟲夏草粉及純粉片等產品會造成砷過量攝入，並可能在人體內蓄積，存在較高風險。”

也就說，蟲草這玩意兒吃多了不僅沒啥好處，還可能有危險。砷是什麼？三氧化二砷就是砒霜，砒霜是什麼大家應該清楚吧。

在2018年3月，國家藥品監督管理局釋出“關於停止冬蟲夏草用於保健食品試點工作的通知”，正式將冬蟲夏草踢出保健品圈子。

這是國家權威機構的蟲草價值的定性，再來看看科學共同體對蟲草的態度。

《冬蟲夏草化學成分及其藥理活性研究》一文中將蟲草的成分分析得很清楚：野生冬蟲夏草中含水分10.83%，粗蛋白29.1%～33%, 粗脂肪8.62%, 總糖13.94%～24.20%, 粗纖維18.5%, 水分10.8%, 灰分8.64%。此外還含有氨基酸、脂肪酸、核苷類物質、甾醇、7%～9％的甘露醇、多糖等。

蟲草的成分有哪一項是特殊的麼？沒有，平常至極。科學共同體對蟲草的態度只有一個：沒有功效反而可能對人體有害。

既然國家權威機構以及科學共同體都鮮明地表了態，為何還有那麼多人追捧冬蟲夏草？

一切都是利益。

要知道，絕大多數貧困的農牧民指著採挖蟲草而脫貧致富，他們沒工夫去查證蟲草的功效；商家指著賣蟲草發大財，有沒有功效與他們無關；買家只管買蟲草送人，送蟲草有面子，有沒有功效無所謂；吃蟲草的人覺得這玩意兒貴重是好東西，誰去求證它到底有啥用？

蟲草不僅給農牧民、商家、消費者帶來了巨大的利益，還給當地貢獻了鉅額GDP，從上到下都“賄賂”了個遍，既然彎腰一挖就是黃金，那幹嘛還要踏踏實實去搞經濟？有困難找蟲草不就完了！要脫貧找蟲草不就完了！

按照尤德考斯基《不充分均衡》的觀點，一個商品的價值有“兩因素系統”，一個是實用價值，另一個是價格價值。

蟲草吃了並不能美容養顏、止血化痰、抗癌抑癌，沒有實用價值，但價格價值高，大家認為它很值錢；茅臺酒的主要成分就是酒精，除了麻痺神經、醉生夢死沒有啥高逼格價值，但你扛不住價格價值高，人家的股票就是一直漲。

水如此重要，不喝水小命不保，但水極其廉價。也就說，蟲草到底有沒有價值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認為蟲草很值錢。準確的說，冬蟲夏草只是禮品而不是日常消費品，當然更不是藥品。

咱們從科學思考者的視角出發，坦白地說，送冬蟲夏草其實是對接收禮物者的智商的一種侮辱。送蟲草已經成為民間牢不可破的一種社會習俗，這種習俗的背後是不良商家的包裝。

那蟲草到底是什麼時候被捧上聖壇的？

直到20世紀70年代，蟲草還是和傳統滋補品人參和鹿茸一個檔次，僅被當作“中藥三寶”裡最尋常的一種藥材。

1983年，上等蟲草的價格漲到了300元/千克，1990年前後，蟲草價格漲至平均1000元/千克。

2003年非典時期，傳言吃蟲草能增強免疫力，甚至能包治百病，蟲草一夜封神，價格從幾千元／千克猛漲到1.6萬元／千克。

2007年蟲草走向藥生巔峰，最好的蟲草每千克高達20萬元。

2010年後，受生態破壞和地震等自然災害的影響，蟲草產區減產，加上商家的囤積居奇，供應萎縮使冬蟲夏草行情再次上漲，價格重新一路飛漲。

給大家透個底，這邊的農牧民挖出來一根中等大小的蟲草，第一手價格是20元/根，經過層層銷售到內地消費者手中，已經變成100元/根了。

其實，冬蟲夏草和茅臺酒、LV、愛馬仕是一回事，都是高階奢侈品，消費不為別的，就單純為了它們價格昂貴。大家爭先恐後你爭我趕，最後導致了奢侈品的虛假繁榮，大家都陷入了“囚徒困境”，這又是何苦？

科學精神並不是少數精英階層所特有的，在網際網路時代，只要大家勤動手，稍微認真核查一下就可以知道比較靠譜的真相。那為啥還是有那麼多人稀裡糊塗、盲目跟風？

是呀，如果什麼事兒都全面調查研究好了，一切按部就班、循規蹈矩、刻板冰冷，那生活得多無聊？那商家還怎麼賺錢？有錢人怎麼撐門面？消費者的存在感怎麼找？大家的虛榮心怎麼滿足？

難得糊塗。正應了那句話：要騙你就騙我一輩子。不知這是科學的悲哀，還是普羅大眾無知無畏的狂歡？

參考文獻：1.萬維鋼·精英日課《科學思考者16：優秀表現需要“綜合瞭解”》

2.財新網《起底冬蟲夏草：一個“中國式”大騙局的始終》